齊婉兒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起身要過去找姚楓商量，突然又想起還在與姚楓冷戰(zhàn)，一時(shí)放不下面子，只得在窗前踱來踱去。

    倒是姚楓察覺不對，走過來問：“怎么了？”

    齊婉兒輕咳兩聲，別過臉：“沒什么，一點(diǎn)小麻煩而已。”

    姚楓立即道：“出什么事了？”

    見他主動關(guān)切，齊婉兒也生怕被抓回齊氏，顧不得再賭氣，兩人自去艙尾商議。齊婉兒本就不太與蓬萊島的人說話，眾人知道齊氏與蓬萊的過節(jié)，都沒在意。

    碧游宮到仙蛇島并不遠(yuǎn)，明公女引著眾人游覽，特意讓船放慢速度，圍著三座大島繞了一圈，足足走了近兩個(gè)時(shí)辰。眾人竟也不覺得無趣。

    明公女耐心講解了主島風(fēng)物，突然指著前方，回眸一笑：“前面便是我們靈龜島，顧掌門還沒去過吧？”

    眾人都看過來。

    顧平林一直沒說話，聞言這才開口道：“的確沒有，常聽說靈龜島仙瀑乃蓬萊五景之一，靈龜島的珊瑚更是一寶。”

    明公女溫聲道：“原本想請顧掌門住靈龜島，只是島主怕往來客人太多，擾了諸位清靜，顧掌門若有興致，改日我?guī)闳ビ斡[一番。”

    顧平林微微抬眸，對上旁邊那人似笑非笑的視線：“豈敢勞動公女。”

    “顧掌門是蓬萊的貴客，肯賞臉，是小女之幸，何來勞煩之說？”

    “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

    明公女一笑，善解人意地道：“諸位遠(yuǎn)道而來，被我擾了這半日，怕是累了，先送諸位去仙蛇島吧。”

    船行速度加快，沒多久便到了仙蛇島，平滄公早得了信，親自等在碼頭，將眾人迎上島。自君慕之入天殘門，南珠失去膀臂，如今他是盡力想為南珠多結(jié)交些勢力，不愧是忠心耿耿的老臣。

    .

    比起小小碧游宮，蓬萊三島大得多，仙蛇島不僅有修者守衛(wèi)，還住著許多漁民百姓，論數(shù)量，他們才是島上的主要居民，仙蛇島的熱鬧繁榮正是來自于這些弱小的凡人。眾人住的地方是南邊的一座院子，這里地勢高，視野開闊，站在游廊上便可望見遠(yuǎn)處熱鬧的街市，與無際的東海。

    平滄公送顧平林眾人到院子里，陪著說了幾句話，便回府去了，眾人各自回房間休整。

    游廊上，顧平林叫住段輕名：“我要借程意一用。”

    段輕名一笑：“他原不是我的人，隨意。”

    顧平林便不再說話，站在游廊上看了會兒風(fēng)景，就準(zhǔn)備回房間。轉(zhuǎn)身之際，背后傳來段輕名的聲音。

    “南珠說了什么？”

    第147章 溯月洄光

    “南珠說了什么？”

    顧平林止步：“你都猜到了，又何必問。”

    段輕名道：“此女之心不在你，只在靈心派掌門。”

    顧平林回身：“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很危險(xiǎn)？”

    “我不在意什么想法，更不在意危險(xiǎn)，”白衣沐海風(fēng)，段輕名翩然走到他面前，“倒是你，應(yīng)該很在意你的靈心派。”

    顧平林道：“威脅我，這就是你所謂的師兄弟情義？”

    “是啊，”段輕名語氣溫和，“是誰告訴我他想當(dāng)掌門，請我讓步？我能將靈心派給你，就能收回，要再開一局嗎？比如，你認(rèn)為明公女更愿意選我還是選你？這過程中的意外，你確定能承受？”無視顧平林的反應(yīng)，他忽然又嗤道：“同理，你顧九的師兄弟情義是什么？前有秦敏，后有明公女，這算是師兄弟之間的試探？還是，你認(rèn)為我會介意，認(rèn)為我會對你有別的感情？試圖找到我的弱點(diǎn)？”

    聽出殺意，顧平林不動聲色：“有弱點(diǎn)才會在意試探，如果沒有，那一切試探也都是徒勞。”

    段輕名看了他半晌，負(fù)手道：“當(dāng)然，我并不在意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試探，更不會在意什么感情，我只是不喜歡跟隨者分心。”

    “所以你大不可不必多想，”顧平林亦負(fù)手，側(cè)過身去，遠(yuǎn)眺大海，“同樣，我也不在意你是否相信我。”

    段輕名一笑：“真夠咄咄逼人。我相信，你不會希望別人知曉我們的關(guān)系。”

    “我們什么關(guān)系？”顧平林驀然回頭看他，目光冰冷，語氣不善，“想要我跟隨，那就收起你的威脅，你玩弄世人，如今也想玩弄我？太過自負(fù)，只會自食其果，段輕名，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哦？”段輕名似乎覺得這句話很有趣，饒有興味地跟著重復(fù)，“玩弄？忠告？”

    海風(fēng)陣陣，吹得那白袍廣袖鼓起，吹得鬢邊黑發(fā)飄揚(yáng)，拂上俊臉，拂上高高的鼻梁，拂過漫出笑意的薄唇。

    他傾身逼近顧平林：“那我應(yīng)該多謝師弟你的忠告？”說完直起身，大笑著離去。

    袍袖飛揚(yáng)，恣意的背影比海風(fēng)更狂妄幾分。

    顧平林只覺神思蕩漾，頭腦一沉，竟有點(diǎn)恍惚。

    “你說，我會自食其果。”

    ……

    “讓你，你生氣，不讓你，你還是生氣。”

    “真容易生氣。”

    “你厭惡虛偽，可我確實(shí)沒騙你，”含笑的聲音似有不同，“多少人追隨我，唯獨(dú)你不肯，要怎樣你才會高興，才會乖乖地跟隨我？”

    “我不知，你告訴我啊。”

    ……

    幼年喪母的妖怪，學(xué)會了掌控人心。寂寞中，他遇到了感興趣的人，便用自己的辦法將其逼到絕境，直到一無所有，只能看到他，何等可惡！

    “你聽說過溯月洄光卷嗎？”

    溯月洄光卷！

    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開，電光石火之間，一個(gè)陌生的名稱浮現(xiàn)在識海中，顧平林面色微變，幾乎是下意識地、疾步追上去。

    溯月洄光卷，那是何物？跟自己重生有沒有關(guān)系？

    溯月，洄光。

    歲月回溯，光陰可以逆轉(zhuǎn)嗎？世上哪有這等荒誕的事情！倘若真有誰能煉出這樣的法寶，那必是逆天之物，不容于世。

    更重要的是，聽他說話，那時(shí)他整個(gè)人分明已經(jīng)不太正常，是否就與溯月洄光卷有關(guān)？

    腦中瞬間被各種念頭塞滿，顧平林本能地想要詢問真相，匆匆追著走下游廊，走到階前，卻又猛地驚醒，及時(shí)止步。

    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段輕名。

    事實(shí)上，答案沒有意義。

    顧平林站在階前出了會兒神，然后自袖中取出一支朱紅色信香，揮手之間，信香燃起，將消息無聲地傳到十里之外。

    .

    島上僅仙蛇府一帶設(shè)了結(jié)界，眾人住的院子在結(jié)界之外，偶爾有侍衛(wèi)巡守經(jīng)過，平滄公這么安排，大約也是怕眾人進(jìn)出結(jié)界不便，會不自在。顧平林在仙蛇島住了幾天，郭逢與顧今那邊果然再沒動靜，段氏那樣的大世家沒有不顧及名聲的道理。

    兩日后，明公女遣人來請，顧平林帶著步水寒等人赴約，明公女見狀便知他無意，兩人都是聰明人，不必多言了。

    回仙蛇島的路上，辛忌笑道：“蓬萊仙瀑果然名不虛傳，老夫今日沾了顧掌門的光，大開眼界。”

    江若虛笑道：“哪里是沾光，我們分明是去煞風(fēng)景了。”

    “我說的沒錯(cuò)吧，”步水寒朝冷旭道，“他不會對明公女有興趣。”

    程意留意的卻是：“仙瀑就是一片水，不好看。”

    見他興致缺缺的模樣，步水寒大樂，拍他的腦袋：“南島主大婚在即，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今日十五，聽說晚上南島主特地設(shè)了迎仙宴，邀所有客人賞月，晚上必定很熱鬧。”

    顧平林打斷兩人：“喜宴更熱鬧，今晚我還有件事交給程兄弟去做。”

    程意答得爽快：“好呀，做什么？”

    顧平林道：“回去再說。”

    眾人說說笑笑，船行經(jīng)過靈龜島，迎面忽然來了一艘大船，季三嬸站在船頭指點(diǎn)眾人搬東西。

    顧平林拱手招呼：“季前輩。”

    “顧掌門這是要回仙蛇島吧，”季三嬸點(diǎn)點(diǎn)頭，掃視眾人，“老婦有事在身，諸位請便了。”

    顧平林道：“前輩請。”

    待她去遠(yuǎn)，步水寒低聲道：“這三嬸怎么古古怪怪的。”

    顧平林“嗯”了聲：“我們是客，不應(yīng)在背后議論主人家的事，聽說曲姑娘她們也到了，你不去看？”

    “當(dāng)真？”步水寒立即道，“我這便去找她。”

    他急忙讓船停靠在靈龜島碼頭，找侍衛(wèi)一打聽，玄冥派的人卻是被六御公郭逢迎上了蓬萊主島，失望之下，他只好隨眾人回仙蛇島。

    船剛靠岸，迎面就見南珠與平滄公走來，平滄公邊走邊說著什么，南珠的臉色有些陰沉，見了眾人，平滄公連忙止住話題，拱手招呼。

    顧平林隨口問：“南兄什么了？”

    南珠并不避他，語帶怒氣：“前來道賀的大派世家，已有近一半被郭逢請過去了。”

    平滄公皺眉：“這些人未必都被郭逢籠絡(luò)，只是不好推卻，給他幾分薄面罷了。”

    “一群趨炎附勢之輩，可恨！”南珠一掌印上旁邊石碑，狠聲道，“郭逢勢大，他們豈有不愛好處的，怎會將我這個(gè)島主放在眼里！”

    石碑化為齏粉。

    靈心派眾人見狀都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

    “島主太在意了！”平滄公正色道，“修界正道自有規(guī)矩，老夫以為，他們不可能輕易插手蓬萊之事，兩日后就是大婚典禮，迎娶夫人才是當(dāng)前大事。”

    “不錯(cuò)，”顧平林開口，“郭逢結(jié)交外界勢力，并不能對蓬萊島局勢造成太大的影響，正如季氏，縱然是姻親，也只能派一個(gè)季三嬸過來。真有誰肯冒著壞規(guī)矩的忌諱出手，那他必定所圖甚大，郭逢不傻。南兄若因此亂了陣腳，反倒容易讓人趁虛而入了。”他停了停：“尤其是，魔域。”

    平滄公立即道：“顧掌門所言甚是，島主無須在這等小事上糾纏。”

    南珠沉默半晌，面色逐漸緩和，意識到失態(tài)，他揉了揉太陽xue，朝顧平林搖頭：“近日太忙，難免躁動，讓你們見笑了。”

    顧平林道：“既是躁動，便應(yīng)守住心神，平滄公乃蓬萊老臣，南兄不妨多聽聽平滄公的意見。”

    南珠一向?qū)ζ綔婀鹁从屑樱勓杂行M愧：“方才是我沖動了。”

    平滄公欣慰地道：“島主想明白就好，老夫自當(dāng)勉力完成先島主的遺命，助你成為真正的蓬萊之主。”

    南珠道：“你們放心，我會注意了。”

    他有心緩和氣氛，問起眾人游靈龜島的事，眾人陪著說了會兒，南珠便回碧游宮了，眾人送他登船離開，也準(zhǔn)備回客院。

    平滄公叫住顧平林：“顧掌門留步。”

    顧平林點(diǎn)頭，吩咐步水寒眾人先走，然后才回身：“平滄公請講。”

    平滄公拱手，朗聲笑道：“慕之臨走時(shí)曾提起顧掌門，贊你心思敏捷，見識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夫看閣下與島主交情不淺，這才冒昧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