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離開西安
“冬哥,燕子給我打錢了,是五千,她是做什么生意啊,這才一周?!?/br> 4號在電話里,明明是興奮的。但是,冬子聽到,內心卻沉重起來。 按彭總分析的兩原則,燕子所從事的工作,相當不靠譜,這錢,估計有問題。更為危險的是,如果燕子自己并沒意識到,那她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 而另一邊,容城的武杰,卻聽到了另一個消息。 “冬哥,前兩天碰到苕貨了,我曉得你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他,他非要拉到我說話,本來這事我不想告訴你的,但可能與燕子有關,還是跟你打電話了。” “有話快說,杰子,你莫不是想急死我,好繼承我的貸款?” “貸款,對,就是貸款。苕貨問我的也是這個事,他說,燕子跑到他朋友那里,借了一筆貸款,問我知道不知道,燕子的下落。我說我不知道,沒聽說?!?/br> 這是武杰的精明,他知道苕貨不是個好東西,關于燕子家里人生病這事,不想告訴他。 冬子明白,也許就是這個貸款,逼得燕子不得不兵行險著,急于想掙大錢回本。 “苕貨說,燕子倒是已經把第一期的錢還了,不曉得她在做什么生意。我不置可否,但苕貨拉著我說話,講些職高的事情。意思是,職高的同學里,像他那樣掙大錢的人,不多了。他明顯是在顯擺,好像他多能似的,不就是個茶館老板嘛,細麻將,算什么?” “你就說這?”冬子覺得,這些信息,意義不是很大。 “不光是這。如果他不扯到許玫,我就要走了。結果,他說許玫掙了大錢,啥時候回來,跟他說一聲。因為他知道,我原來跟許玫家里熟悉?!?/br> “他咋說的?”這個信息很重要。許玫或許真的掙了大錢,要不然,從不打交道的苕貨,怎么聽說呢? “我也好奇,就多聽了一會。他說,他們這里打牌的人,有許玫的朋友,輸了錢,找許玫借了幾萬塊,這事是聽人在牌桌上說的,所以才問我?!?/br> “你怎么回答的?” “我當然說我不知道,我一個上班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這么多。我估計,許玫有錢,苕貨是不是動心了,想趁許玫回來,在牌桌上,做她的籠子。反正,這家伙,從來沒安好心。他給我遞煙,我都沒接?!?/br> 武杰不是那么笨的人,逢人且說三分話,這經驗他是有的。更何況,苕貨這個惡人,滿臉堆笑地跟你說話,本身就很可疑。但憑武杰的判斷,苕貨所說的兩條信息,有可能是真的。 綜合這幾點信息來看,冬子可以理清一些脈絡了。燕子之所以被許玫忽悠,其實是太缺錢所致。爺爺的病是最后的稻草,當時根本沒人幫她。 燕子,你忘了還有個冬子嗎?為幾萬塊錢,借高利貸,把自己搞得沒有回頭路,為什么呢? 而許玫在這里,算是掙大錢的人,估計已經是個骨干了。那燕子掙的小錢,估計就是打工的份。這種錢,很有問題。 以一周為單位來計算,燕子不僅還了高利貸,還給4號五千元錢,那估計,燕子一周的收入,肯定在大幾千甚至接近上萬,是什么行當,有這個效果呢?按正常行當,是不可能的。一個在西北公司當推銷員的老手,要不是在彭總帶領下,也掙不了這多。自己還算運氣特別好的人,也沒這高的收入。 所以,大概率上,燕子掙的錢,不正常。 所以,冬子得想辦法,直接面對燕子,把她從不正常的狀態中,拉回來。 促使冬子做出這個決定的,還有公司的情況。 公司從元月份以來,整個過程都明朗了。小袁打電話來,說了很多??偨浝碚谵k交接,把銷售部部長提升為新的總經理,雖然沒出正式通告,但大家傳得很熱了。 孫總,不僅進入了董事會,而且,他也被提升為副總,主管所有技術部門的事情。而銷售部部長的位置空缺,有人猜測,估計一年之后,彭總將接替那個位置。 冬子在內心中,為彭總的前途而欣喜,但已經不能當面祝賀他了。他已經被提前召回公司去了,說是對華南大區的工作做交接。而哪個會到西北公司來當經理,公司沒說。只是彭總走的時候,臨時指定丁哥,暫時負責一下。 他的指定,是有效的,因為,彭總本人,也擔任著總公司銷售部的副部長。但是,這肯定不是正式任命,丁哥在同事們祝賀聲中,表示謙虛低調。在一個單獨的場合,他跟冬子說出了原因。 “彭總這是回去過渡了,兄弟,你、我都是彭總最相信的人,咱們要為彭總站好最后一班崗,讓他順利地在一年后,接上銷售部一指導手的崗位,咱這才是做人的道理,對吧?” “丁哥說得對,那必須的。” 丁哥分析了彭總目前的形勢,作為一個老江湖,他看問題,比小袁,更直接。 董事長與老董事長雖然矛盾糾葛了好幾年,去年一年是集中爆發期,在這個時間段里,老董事長算是輸了一局。但是,他至少還有兩個身份,沒有變。第一,他是公司創始人之一的身份無法變。第二,作為大股東之一的董事身份,沒有變。 這就像打牌一樣,只要牌局沒散,大家還在桌子上,雖然上一圈輸了,但下一圈也有可能贏回來。況且,新老董事長,雖然生活理念不同,目標不同。但是,他們畢竟是過去一起打拼的兄弟,一般不會撕破臉的。 所以,新董事長,必須照顧到老董事長的利益。今天在公司的利益,得分兩種。第一,就是經濟上的利益。這個利益,董事長算是暫時保住了。況且,作為公開上市的公司,你得為股東負責,不管這個股東你喜歡不喜歡。為了公司的穩定與發展,必須保持表面的團結。 這就涉及到第二個利益,人事關系。要知道,過去創業的老將們,各自歸屬各自的陣營,哪一方都不能把對方趕盡殺絕。所以,你們設計部的部長位置還是保留了。而彭總,暫時也無法立即當銷售部的部長。如果現在彭總就當,那董事長任人唯親的痕跡也太嚴重了,他必須讓彭總在華南區干出業績來,才會有理由,正大光明地提他。 而丁哥,作為彭總相信的人,此時也不可能讓他直接當西北公司老總,如果那樣,就搞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這肯定不行。 “所以,彭總臨走之前都告訴過我,別想好事。至少今年,我是不可能負責西北公司的。我只是暫時看守一下,相當于過渡時期的看守內閣?!?/br> 冬子聽到這么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差一點笑起來了。 “越是在接近勝利的時候,越是要謹慎。樂極生悲這話好像沒什么道理,但實踐中,就是那么回事。” 此時的丁哥,說話也顯得正規起來,好像他真當上了領導。但冬子明白,他說得沒錯。古人講: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大概說的是一個意思。好事已經快來了,就莫亂想別的好事了,把目前的把握好,不要讓好事變壞事。 丁哥給冬子一個深沉的眼神:“你不回設計部是正確的,如果彭總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忙幫不上,反倒給別人說法。我有句話,你別有意見。為了你的事,別人拿來攻擊彭總,要不是孫總幫忙,彭總還真有些吃不消,這話,你能理解吧?” 冬子點點頭,丁哥是自己人,明人不說外話。 “你就在西北公司,吃不了虧,反正兩頭拿錢,你也賺了。如果你回設計部,那某些人面前晃,有些人又要拿你說事。你在這里,好歹遠有彭總幫暗忙。近呢,有我在,畢竟我算是資格比較老的人,新來的老總也會給我一些面子,你就低調地工作,啥事沒有。等到這個過渡期過了,咱們兄弟再大展宏圖,這個時間,你等得了吧?” 丁哥說的是實話,但冬子聽了,內心卻感到難受。原來以為,按彭總的說法,自己是個優質資產。而今天,在公司的人事斗爭中,自己幾乎成了彭總的負資產,自尊心上,受到了嚴重打擊。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他的話沒什么不對。一個推銷員,說好話容易,說讓人聽起來舒服的話,表現應酬的話,那是他的專業。但當他說出不好聽的實話來,是明顯把你當自己人了。 回想起彭總走前給自己的說法,彭總幫自己分析的前途,明顯不在公司的發展上。這一切都說明,自己要尋找自己的幸福,在公司,呆長了不好。 擇日不如撞日,燕子在重慶,我為什么不利用春節期間,到重慶去找她呢?彭總說得沒錯,自己的人生設計,有一個關鍵點,那就是燕子。 “丁哥,咱們什么時候放假?” “咋的,你要提前回湖北?” “不是,我的父母都沒了,好像無家可回,聽說重慶的東西很好吃,我跟你到重慶去過年,咋樣?” 丁哥一聽這話,興奮起來。他不斷講重慶的好處,什么江崖洞磁器口,什么朝天門解放碑,火鍋美女茶館小面,說得滔滔不絕。 “我跟你說,你要是在我家住,我歡迎,我家有三個房間,住得下。如果你嫌不方便,你到我萬達廣場那邊的新房子住,也行,可以拎包入住的,都是精裝修,家具都配齊了的?!?/br> 看到丁哥這種熱情,完全不是單純的出自對家鄉的喜愛與懷念,也完全不是客套的邀請與熱情。他是出于對冬子真誠的歡迎,冬子覺得,很是安慰。一個人是否真的是你的朋友,他的態度,雖然可以假裝,但是,長期相處的人,是看得出來的。 “你家有新房子,為什么要住老房子呢?” “老房子離學校近,我老婆上班方便些。再說,孩子的外公外婆家就在附近,他們之間好走動。有時,我回家時,家里空無一人,還不得跑到岳父家去蹭吃蹭喝。老實,我忘了跟你說,咱岳父是大飯店廚師出身,他做的菜,可以這樣說,你只要吃一次,一生都忘不了?!?/br> 冬子一聽廚師這兩個字,眼睛就放光了。原來,自己父親是廚師這事,已經滲入他的血液了。 “真有那么神嗎?” “嗨,他也不是最正規的廚師,畢竟沒考過廚師證。他那個年代,都是師傅帶徒弟。那些年,他也跟師傅學過,也掌過勺的。當然,他師傅才是高手。他后來改行做管理,直到退休,他師傅還為這事可惜呢。” 這種傳統的師傅帶徒弟的方式,才是最扎實的學習。冬子知道,作為廚師這東西,有點類似于藝術,沒有那種出于自然的模仿與好奇,根本學不出來。 “那得拜訪拜訪?!?/br> “你也對廚藝感興趣?” “我只是個食客。”冬子沒有透露自己曾經的職業。畢竟那職業也太低端,況且,在一個重慶人面前,你自稱是廚師,那是兇多吉少的。 突然,冬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岸「?,你說你新屋在萬達廣場,是嗎?” “對啊,不是廣場正中心,但只隔一條街。那可以說是最新的繁華位置了,很熱鬧的。風景也好,逛街也好,保證不寂寞,所以,我才給你推薦的?!?/br> “是哪個區?” “沙坪壩。” 地點對上了,就是馮警官所說的地方。燕子,有可能就在那附近。要說重慶的情況,自己為什么不先問丁哥呢?但是,這是自己的隱私,又不想把它說出來。在公司,燕子的事,只有彭總知道。 “你怎么對這個地方感興趣?” “就是問問,老聽說這個名字。這樣,丁哥,我如果要去,也不住你的房子。畢竟你新家,自己沒住,我去開犖,這不好?!?/br> “這有什么不好?房子是用來住人的,況且咱們是兄弟,空著也是空著?!?/br> “我說不好,是咱們湖北有個風俗,這新屋,最好莫給外人住?!?/br> “你莫跟我講湖北風俗,到重慶,咱們不講究這個。更何況,你又不是外人。” 丁哥其實很喜歡冬子的,冬子幫自己代管賬期間,他知道,冬子為了幫自己做事,把賬目記得如此之細,分類如此清楚,這個小兄弟,還真用心。況且,他的設計,產生的效果,那就不用說了??梢哉f,在工作上,他也是有天賦的。平時,對自己,對同事,很是熱心,尤其是在吃的方面,總是想在前面。如果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兄弟,那就太好了。更重要的是,他跟自己一樣,都是彭總的人,可以算是一個戰壕的戰友了。 一個熱情善良,樂于助人的人,總是受人喜歡的。 “不不不,我還是堅持住酒店,你莫勸我,你勸我,我就不去了。當然,老爺子,你岳父家,我還是要拜訪的?!?/br> 丁哥知道,這個冬子堅持起來,是沒辦法改的。所以也退了一步:“那說好,我當導游,重慶最好耍的地方,如果需要,我24小時陪。過年,三十初一,肯定要在我家過吧?” 丁哥聽說冬子是個孤兒過后,內心就起了變化。這樣一個父母雙亡的人,過年,如果沒有人陪他,那真是太慘了。 “行吧,反正,在哪里過都是過。” 就這樣,兩人就準備到重慶的事了。西安,這個地方,還會不會再來呢?冬子根本沒有把握。 但必要的告別還是需要的。他踱步到那個餐館,正好碰上了那位退休老師,他們一起吃了菜還喝了一點酒,聽他講了講城墻根那些過去的故事。 表示感謝,提前預祝新年,這些話,別人聽起來像客套,但在冬子,這是必須要說的話。凡事有始有終,人與人的交往也一樣。 此去重慶,如果不太順利,恐怕再回西安,有點難了。他也約了馮警官與小夏出來,自己只說提前請客,算是預祝新年快樂。甚至,他們今后如果要結婚,不要忘記請他當伴郎,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西安這個地方,因人們在此的際遇不同,對它的愛恨各有偏差。那灰色的城墻不說話,但是人們卻按各自的悲喜,給它涂上了情緒的色彩。 在這城墻下,有跳動的廣場舞蹈大媽和扭秧歌的男女,他們奔放得比城墻洞里的搖滾歌手還要開,而河邊的秦腔,蒼涼遠古的情緒,依舊飽滿。 到了西安,冬子知道,什么才叫一個中國人。咱們是從哪里來的,咱們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從文化上尋根,在這里,算是找到家了。如果說,中國是個文明型國家,那這里所沉淀的文明,就是每一個中國人的老家。 西安,也是給冬子留下快樂的地方。在這里的一年里,他認識的朋友,有高端的,像孫總的那些朋友。有平常的,像自己的同事們。有熱情的,像馮警官小夏,也有最日常的退休老師與小餐館老板夫婦。 冬子在這里,掙得了人生以來最多的錢,開上了自己以前從來沒開過的好車,吃過了這里最好的美食,開闊了眼界,并且,做了事。 做成功的兩件事,一件是成功地將自己的設計思路,得到了客戶及設計部專家的認可。二件,是成功地為能娃的解救,作出了有意義的工作。當然,這附帶,還促成了別人一對美好的姻緣。 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以至于,冬子意識到,自己有可能離開它時,還有些傷感。 城墻上的落葉,孫總曾經想聽它們的聲音。古巷子的美食,彭總想吃它的然面。而自己,在這里做成的事,也讓自己更自信了,更有價值感。 西安,讓冬子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感覺,人生多長,它的記憶不會斷。 回望長安,車出城墻,你知道,一個新的生活將要到來。突然,看到一個郵局的標志,冬子要求停一下車,丁哥覺得奇怪。 “給一個老人,報個平安。”冬子跑到郵局,再次如去年給爹爹寫的明信片一樣,原樣的話,寫了一遍。本來以為,今年過年會回去的,結果,還是不行了。所以,讓爹爹知道,自己不活著,心里還有他們。 寫完投遞,回到車上。冬子想起一年多前在武昌火車站的情景,那時,他是被逼而逃的。如今,他是主動離開。但是,何時能夠再回到這地方,他完全沒法估計。 咸陽,是另一個歷史都城。這里的名字都很古老,如同它的民風一樣,禮性都是古代的,如厚厚的黃土,幾千年的風,年年揚起那巨大的沙塵。 但是黃土卻不見少了半分。那實在是太厚實了,厚實得大風再吹一萬年,它依然堅硬。 冬子拖著的大箱子,是他專門新買的,因為原來的小箱子,已經裝不下自己的東西了。這一年來,不僅賣了些什么電子產品,衣服也買得多了點。當然,不需要的,他沒帶。 “到重慶,用不著那多衣服,你這有點夸張?!?/br> 當丁哥問冬子,箱子這么大時,冬子說是衣服。所以,才有丁哥這個話。 “重慶雖然不是四季如春,但在市區,還是暖和的。一件羽絨服就頂天了,如果只穿個羊毛衫外加一個外套,年輕人,也不是不行。男人嘛,衣服多了沒用。女人到重慶,也不需要大包,畢竟她們最多的東西,是化妝品,到重慶,就簡單得多了?!?/br> “為什么呢?” “勒是霧都,整天大霧,是天然保溫霜。我不跟你吹,少莫入川,你去了就知道。姑娘們的水色,怕是要迷住你,讓你舍不得走呢?!?/br> 冬子還沒笑出來,開車的出租司機笑了出來:“對著呢,我去過一次重慶,真不想回來。那里的姑娘,皮膚好著跟啥似的,還敢穿,眼睛都移不動呢。” 冬子也附和到:“我就算到這一點,所以把全部東西都拖上,去了就不準備回來了?!?/br> “當上門女婿?找那種獨生女的,人也歸你,家也歸你?!倍「缯{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