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慈善義工
遠在西安的冬子,迎來了事業的平順期。在西安市場初戰告捷后,彭總迅速到西北各個市場進行了跑馬圈地的活動,主要是為銷售人員打好基礎,建立關系,形成模式,開創書面。 這種打基礎的工作,往往是從頭開始的,所以很忙。而冬子的主要工作,就是陪孫總,接送他搞實驗。 平時,各地銷售人員難得回來一次,報賬的事情也比較簡單。西安本地的經銷商已經上路,平時也不怎么到公司來。而關于門店設計,此時冬子已經是個熟悉的老手了。 只要接到前方來的照片與視頻,再加上當地風俗喜好的文字說明。還有一個重要參照,就是其它著名商標品牌的旗艦店在當地的設計風格,進行對比細分,就可以得出要設計的風格來。 再加上,從佛山總公司設計部傳來的,最新的設計軟件的幫助下,冬子更是方便了許多。他基本上,只需要用一天看資料,一天想思路,一天出圖稿的速度,高標準地完成設計工作。 冬子把一早一晚接孫總的時間除外,一個月的工作時間,估計只有一周左右,大量閑置的時間,不能浪費掉。西安雖然文物眾多旅游點豐富,但冬子知道,自己的工作單位,不是旅游局。 這樣大量的時間,總得干些有意義的事情。什么叫有意義呢?能夠幫助他人,能夠安慰自身的事情,就叫有意義。 受上次翠華山農村二蛋回家的啟發,冬子也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那個幫助失散親人找家的網站。 西安也有那家網站的自愿服務站,冬子開車去了。 到了才知道,這是一個全國性的組織,大量的志愿者參與其中,幫助過成千上萬人,家庭的骨rou團聚。這里面的志愿者,有企業家,提供經費的。有媒體記者,提供宣傳的。有電腦高手,查找數據的,更多的,是當地的熱心大爺大媽們,他們退休后發揮余熱,愿意給世界留下溫情。 而這中間,有一些年輕人,有正在上班的,或者有假期的大學生,他們精通電腦,熟悉各類論壇與新媒體,也加入其中。因為有同齡人的存在,讓冬子覺得,這個組織很有意思。 當然,這個組織,也日常聯系著民政求助和公安部門,及時提出需求,及時匯報線索,并得到權威的答案。上一次說的二蛋,就是通過這種方式,找到家的。當然,最后確認,是通過網站,聯系到公安部門,還要通過最終的基因鑒定,才得以完成法律手續。 冬子自己本來就對自己的身世產生過懷疑,但暫時還沒有產生尋找的沖動。畢竟,根本沒有線索。自己是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在容城出現的,這些事情,都無頭緒,所以也就無從找起。 但是,二蛋的事情提醒了他,他與二蛋太相似了。從小不知道身世,但養育自己的父母對自己很好,他們都去世了,所以才產生了找家的念頭。沒有家就沒有根,所以得給自己的人生,找一個錨點,才能夠讓內心平靜。 到了這個網站,看到十來名長駐工作人員,才發現,幾乎都是本地人。這不奇怪,只有本地人才熟悉本地求助者的情況,許多本地話,或者本地傳統的土地名,他們才清楚。 接待的負責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大媽,他詳細詢問了冬子的目的與平時情況。評估了一會,讓冬子填了個表,對冬子安排了工作。 “你會開車,況且,你這車車況比較好,跑西安附近哪怕是山區完全沒問題。我們工作人員核對情況時,會需要車輛保障,你愿意在你有空時,提供車輛保障嗎?” 冬子問到:“一般一次出車,需要多少時間?” “大概兩三個小時以內,一耽誤你的事。當然,我們有一些司機志愿者,你如果沒空,我們就安排其他人開車。” “沒問題,這個事,我可以做,你們第一時間可以與我聯系,我公司離你們近,有空,會第一時間來。” “你的意思是,把你當成優先考慮的對象?” 冬子點了點頭。 對方還介紹了志愿者的要求。車輛費用,包括油費維修費等,必須由自己提供,不能找單位報銷,因為這是一個純粹的公益項目,不能侵占別的主體的利益。并且,要對尋找過程中,所有人的隱私保密,不得侵犯別人的隱私權。再一個,就是不能隨便對外發布未經本網站認可的相關信息,免得惹上公眾事件及法律糾紛。 但最重要的前提是,無償志愿與奉獻的原則。 冬子正需要這種原則。只有服務于有意義的事業,讓自己的時間變成社會價值,才算得上自我實現。 這位負責人,喊了一個姑娘過來,對她說到:“小夏,這位小陳的表格,要在網上復核,你核對一下。” 小夏歪著頭看了看冬子,笑到:“帥哥,過來下唄?” 第一次被小姑娘稱為帥哥,冬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稍微有些紅,隨即跟著她來到了她的電腦前。 在網站的志愿者登記復核表內,小姑娘把冬子手寫表的內容輸入進去,拉開身邊一個椅子,對冬子說到:“陳哥,你過來檢查一下,免得我寫錯了。你把你身份證拿過來,我得復印檢驗一下。” 冬子把身份證遞給了她,坐在位置上,詳細看了看電腦里的內容,核對無誤,點擊了確認鍵。而另一邊,小姑娘在身份證檢驗的機器上掃了一下,身份證上的內容,就自動出現在電腦里了,而復印出的一張及原來手寫的表格,一起歸檔,進入了檔案袋里。 小姑娘遞給陳冬一袋東西,冬子打開一看,有汽車上專門的招貼,是網站名稱的貼紙。還有一件背心,上面也有網站的標記。 “你注冊一個賬號唄,方便平時自己在家電腦上看。我們有個論壇,也挺有意思的。你的志愿者號就是用戶名,原始密碼是123456,你登錄后,可以自己修改密碼。” 年輕人對于電腦上的事,溝通效率是很高的。 而這個小夏,通過與冬子的閑談中,冬子也清楚了她的大致情況。她是陜西師大的大三學生,是西安當地人,利用暑假,出來做個志愿者,是為社會作貢獻。 這位姑娘,大四除了論文,其它該考的科目都已經考完了。畢業后,在西安當地中學教書,也已經確定了。因為,她就是西安教育局的師范專項計劃生,她自己也喜歡教書。她的專業是:音樂教育。 她其實一直都在做慈善,家庭環境優越的她,從小接受音樂培訓,在讀西安音樂學院附中時,就跟隨父母或者老師同學,到附近的養老院求助站去表演節目。除了暑期在這個網站做志愿者外,寒假春節時,她還參加了社會組織的送文藝節目下鄉的活動。 “著名的社會活動家小夏同志,親自給小陳上了一堂奉獻課,受益非淺。”冬子開玩笑地說到,小夏就嘻嘻地笑,那邊負責人大媽,在悄悄地舞動著眉梢。 回到宿舍后,冬子感覺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踏實。找到組織的人不孤獨,找到事業的人不空虛。他隨即上了網站,登錄了自己的賬戶,修改了密碼,然后看了起來。 不要總覺得自己的命運特殊,你見識過無數的人間故事,就會明白,你只是滄海之一粟。 數萬條尋親信息出來時,冬子被震撼了。這是我們這個快速發展社會史上的一道道痕跡,從另一個側面印證著那些悲慘家庭的興衰。 有從小被人拐跑的,有精神殘疾被人騙跑的,有先天疾病被父母丟棄的,有犯罪分子強行綁架而不知死活的。還有大量只有模糊線索,連網站都沒有幫助查找機會的。 一般來說,尋找孩子的家長,與尋找親人的孩子,兩者發布的信息,有大致上的匹配度,網站才開始進行對比分析,再發動當地的機構與志愿者,進行初核。初核確認差不多后,再通知雙方進行抽血留樣,對比dna,再請公安民政部門介入,完成最終的確認。 而冬子想到自己的情況,基本沒有線索,無從發布。所以,也沒辦法,尋找到自己的真正的親人了。當然,這一切,都有賴于當年,苕貨罵自己所說的話,是真的。 假如苕貨只是為了侮辱自己,那他的話可信度就不高。但以冬子的了解,苕貨這個人,勇武有余,而狡詐不足,他在那樣非常緊急的情況下,為什么要這樣罵自己呢? 冬子其實此時還有點想念苕貨了,想與他對質求證,那句話,是從哪里來的。 在觀看網上各類貼子后,冬子發現,每一個主題貼后面有一個詳細資料的鏈接。打開鏈接后,是志愿者對求助人的訪談記錄,里面有大量的信息。讀到這些,就好像看到一幕幕大悲大喜的人生戲劇。 冬子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就更容易進入共情的境地,有些故事,甚至讓冬子的眼睛濕潤起來。 有一個孩子,五歲多被人拐賣。五歲的孩子,已經有了終身的記憶了。他在養父母家前幾年還生活得很好,人家對他再怎么關愛,他都知道,他不是這家的孩子。 但到后來,自己七八歲時,養父母親生的兒子出生后,他的待遇就一落千丈。養父母原以為自己不會生育,才買來的他,誰知道,后來親生的出來了,他就面臨被虐待的境地了。 他大雪天,因為一件小事,被養母趕到雪地里,他就企圖步行回到自己老家。因為在他的記憶里,他的老家在一座山上,他遠遠看到大山,就向那座大山走去。最后,凍昏在雪地里。被人發現,又送回養母家里。 一次次被打被罵,他都只知道大山的位置,那是他精神上的家園。但他已經不記得親生父母的名字與鄉村的名字了,只對某些畫面感,還有記憶。 “我記得,那好像是秋天,到處掛滿了金黃的包谷,奶奶推一個帶長桿的石磨,說是包谷粑粑好吃,jiejie去摘桐子葉去了。奶奶讓我坐好,我非要起來幫他推磨。奶奶笑我:屁股上長瘡,坐不住。” 這段回憶,已經很模糊了,也有心理上加工的痕跡。但志愿者中,能人眾多,他們僅根據這段話,就整理出幾條用用的信息來。 第一,那個地方產很多玉米,“到處掛滿”,說明玉米是當地主要的農作物。按地方推算,可能是個山區,這一條,也與他的回憶:老家在大山上,相吻合。 第二,那個地方的石磨,顯然是農村,而且是南方的農村。因為北方的石磨,一般都是一只手柄一個人搖的。如果是巨型的,得用驢馬來拉它,當憑奶奶那點力氣,如果能夠推動帶長柄的石磨,只能是我國西南地區的那種石磨。 第三,關鍵詞“包谷粑粑”,信息量很大。只有西南地區,還有就是湖南西北部的湘西地區,湖北西部的恩施地區,在武陵山區土家族聚居區,也有把玉米叫“包谷”的習慣。況且,包谷粑這種食物,也是流行于這些地區。但更有價值的是,摘桐葉。西南某些地區,包玉米粑的東西,有用梧桐樹葉的習慣,這僅限于少數幾個地區了。一般桐葉是沒用的,在冬子,它枯萎干黃時,只需要收攏來,背回家當柴燒,那只叫收或者撿,不叫摘。 而當時回憶的場景是秋天,玉米收獲的季節,九十月份,楓葉是新鮮青嫩的,除了包包谷粑,沒有其它用處。因為,它是不能夠做牲畜飼料的。而且,栽種梧桐樹的地方,此時梧桐的果子正發青,需要營養的時候,一般沒用時,沒人去摘它的葉子,免得影響桐子的產量。這種桐子,是用來提煉桐油的,是著名的天然防腐劑。也是當地農民重要的附業收入之一。 那這種大量梧桐樹并且有包谷粑習慣的地方,又縮小了搜索范圍。 第四條信息,與他對自身身體的描述相關。他自己對自己身體的描述是,左屁股上,有一個rou瘤,雖然是良性的,但用手也摸得到,他自己也從鏡子上看到過,估計是娘胎里帶來的,這就讓他有了一個防偽標記。 綜合這幾條信息,極大的縮小的比對的范圍。而與之匹配的家長尋找小孩的帖子,只有三個了,分別對這三個家庭血液采樣后,最終比對出,貴州某地那家庭,就是這位求助者的原生家庭。 網站上,已經曬出了,這家伙團聚的相關手續與合照畫面,如此熟悉的場景,仿佛又經歷了二蛋回家的過程。但對比二蛋剛回家時的拘謹,這人回家時,那一種哭得幾乎要昏倒在地的場景,更加令人震撼。 因為這家父母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自己的骨rou,而這個孩子,從來沒有中斷過思念自己的親人,長年受虐的恐懼中,只有親生父母這個模糊的印象,還留在腦海里,支撐著他走過了那漫長的煉獄般的日子。 其中還有幾篇聲淚俱下的訪談,讓冬子看后,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在網友留言中,有許多人,對這種破壞人倫的人販子,給予了聲討,甚至有說要把人販子判死刑的,最終受到了法律專家的否定。 從感情上講,冬子也承認,對這種制造人間情感慘劇的人販子處以罪嚴厲的刑罰。但跟隨彭總及孫總久了,與小袁法律意識接觸多了,冬子也學會了理性。 人類的基本感情,可以用來作為判斷對錯的基準起點,但遠遠不是判斷的最終結論。就像一個人從岸邊上船,到達人生的另一點,那終點,才是你造船的方向與結論。 學會理性思考的人,會盡量在判斷過程中,回避感情的干擾,避免因為沖動而造成錯誤的結論。在那一幫子所謂高端的穿越討論中,理性思維的框架已經不知不覺地,在冬子的頭腦中扎下根來了。 他專門為此事咨詢了小袁,遠在佛山的小袁居然詳細地給冬子講起了,法律制度的尺度與程序,什么叫罪刑相當。冬子聽得不耐煩,這位小袁,居然又犯了所謂專業人士的毛病。 所謂專業人士的毛病,就是常常分不清學術與科普之間的界限。 對于非專業人士講評一個問題,得用科普的方式,不能像發表論文或者專業答辯的方式。這二者的區別在于,對專業內的人說專業話題,切入手段是下定義。而對于科普或者是非專業人士來說,最有效的方式,是打比方。對于專業來說,講究準確。對于大眾來說,講究有效。 這就是老子與莊子的區別,老子下定義不解釋,導致懂他的人很少。而莊子編故事打比方,就得到了很高的聲譽了。其實兩者在道家學說的功勞上都非常大。老子開創了概念與體系,莊子讓人們能夠感受它。 冬子不耐煩地說到:“得得得,袁哥,我可不想當律師,你給我一個簡單的理由就行。” 小袁在電話里自嘲道:“我說上癮了,對不起。”他隨即打了個比方。比如,孔子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句話,怎么理解呢?冬子也大概知道這個意思,如果對有錯的人,都是好言好語的善良對待的話,那你對于善良的人,拿什么來對待?難道,善良的人,不應該得到更好的報答嗎? 反過來,我們對于犯罪也是一樣,得根據罪行來區分不同檔次的刑罰。比如小偷小摸的,關幾天或者兩年就行了,因為他們雖然謀財,但并不害命。 如果是殺人犯,俗話說人命關天,所以必須處以極刑,以突出懲罰這種最嚴重的行為。那么,就沒有比拐賣人口更嚴重的行為呢?當然有。比如拐賣后為了乞討,故意把孩子弄殘廢的,這就加了一條涉嫌傷害罪了。比如,因為暫時沒賣出去,孩子又不聽話,怕暴露,臨時起意殺害孩子的。這些罪行,遠遠比單純的拐賣嚴重多了,那如果拐賣就得死刑,這幾種行為,該怎么處罰呢? 冬子不太服氣:“這種行為,都可以判死刑,不行嗎?” “畢竟拐賣沒殺人,還不夠。如果人販子發覺自己要暴露,為了減少線索或者逃避打擊,反正拐賣也是死,殺人也是死,不如現場把人殺了,公安還少一條線索,怎么樣?” 突然,冬子好像意識到什么,不說話了。畢竟,健康的孩子只要活著,就有找到家的希望。如果從一開始就把他們置于危險境地,那就太恐怖了。 此時,論壇中有一位要加好友的,冬子一看網名,不熟悉,就直接拒絕了。 結果,手機里發來一條短信:“我是小夏,論壇加你。” 冬子又重新鏈接了小夏的好友邀請,小夏的網名是一堆火星文組成的字符,基本不好打出來,但對于冬子這一代人來說,這只是個偏好,見得多了。 因為在論壇中說話,打字,都是電腦鍵盤,比手機方便快捷,所以,他們在論壇上聊了起來。 這是一個最近正在忙的案子,一位山東的求助者尋找其在西安的家,因為這是一位十來歲就流落街頭,被別人拐賣到山東的孩子。他當時父親去世、母親改嫁遠方,只跟著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而今天按年齡推算,爺爺奶奶也都去世了,也就是說,基本沒人找他了。 他只有一方面的信息,這就不太好比對了。以前通過信息匹配的方式,無法進行。 但是,好處是,這位十歲離家的孩子,對故鄉親人多少有些殘存的記憶信息。要找到相關線索,只有靠本地人的大量走訪,找到孩子原來的家鄉鄰居們,在鄰居們的回憶中加以對比。 這種依靠模糊記憶進行走訪雖然是本地志愿者的強項,但工作量特別大。 “那位孩子的愿望是什么呢?”冬子說完,忽然覺得自己不準確,那位求助者已經快三十歲了,比自己還大。” “想見見爺爺奶奶,人也好,土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