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心不在焉
“蚊子,莫一篙子打翻一船人,我們男人么樣噻?”小簡及時起來,怕火挑得不夠大。 李雯突然起身,向衛生間走去。而小簡給冬子擠了擠眼,問到:“她生氣了嗎?” 冬子表示不理解,直搖頭。小簡攤了攤手:“女孩的心思你別猜。算了,莫非?”他奇怪地望著冬子,仿佛明白了什么,點了點手指頭:“嗯?陳冬,莫非是?” 冬子趕緊問到:“有話快說,唰剌點。” “你沒看出來?”小簡湊近冬子的耳朵:“她是不是吃醋了?” 這就嚴肅了,冬子趕緊說到:“莫亂說,我們只是兄弟。” 小簡拍了拍冬子的肩膀,以一種豁達的狀態回到沙發上,有一句無一句地接著唱他那些不知名的歌,聲音起伏飄渺,有了種陰陽怪氣的故意。 冬子就往嘴里塞東西,不注意,把一個干燥包塞進了嘴里,趕緊拉過一個垃圾桶吐了出來,還找一并飲料漱口,腮幫子鼓了半天。聽一樓演藝廳的聲音,已經進行到雜技了,小簡拉上了窗簾,免得破壞今晚的主題。 冬子漱口喝水比較猛,居然嗆了起來。此時,李雯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冬子這樣子,問小簡。小簡告訴了她,冬子不注意吃了干燥包,燒的。 背后一掌,是李雯的。“看吧,把你燒包的,都想啥去了,快去衛生間,莫在這浪費飲料。”她把冬子往衛生間那方向扯,并悄悄往冬子的手里,塞了一包餐巾紙。 晚上的節目,根本沒有經過第三階段,也就是本該出現的曖昧階段,并沒出現,但冬子與李雯,經歷過各懷鬼胎的事情。最后的第四階段是完整的,因為小簡聲嘶力竭的聲音,顯得異常凄慘。 除了先前李雯預付的六百元外,最后結賬,冬子只花了不到五百元錢。最后出門時,依然是小簡獨自回去,而冬子承擔了送李雯的任務。 出租車還沒到李雯的店子,她就要求停車了,冬子也只得結賬下車,在街口,陪李雯走一截。兩人好像不知道怎么開始說話,氣氛就比較尷尬。冬子只得開啟硬聊模式:“今天晚上,比那天還冷些了。” “莫提那天晚上了,喝太多了。”不需要解釋,他們都知道,那天晚上,就是三人一起在冬子的店里喝酒的晚上。就是李雯打冬子一巴掌的晚上,就是讓冬子至今還是個迷的晚上。 冬子想起這事,估計是個聊點。“你那天晚上喝多了我曉得,但為什么要打我呢?” 李雯就無法回答了,只得說:“你該打唄,怎么?想還回來?” “不是不是,算了,不說這個了。”兩人雖然肩并肩,卻沒有任何身體接觸。冬子知道,如果李雯今天晚上的表現真是在吃醋,那自己與她相處,再也不能隨便了。 冬子跟著李雯的步伐,在深夜十二點的寒冷中行走,心思卻很快轉移到那舞臺的目光與身影中:太像了。 李雯卻懷著另外的心思:這個陳冬,今天看那些舞女的眼神,不像是色的樣子,那是為什么呢?他是故意那樣裝給我看的?是故意試探我的反應? 各懷心思的他們,來到了李雯的店子,當李雯要進門的那一刻,冬子突然想起來了:“生日快樂!” 李雯也隨了一句:“生日快樂!”然后看了看背后的掛鐘,說到:“生日已經過了!” 是的,這已經算是第二天了。籌劃已久的生日,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離開了。 冬子回到店子,很快洗漱,上床睡覺。蛋糕的油膩與啤酒的氣體,還有那干燥包的刺激,讓他喝了一大缸子水,躺進被窩的那一刻,還聽得見胃里咣當的水響。 被窩溫暖、枕頭松軟。前幾天有空,冬子把被褥都洗過了,還趁著一個太陽天,曬了一下。冬子回想起母親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有太陽味。” 太陽怎么會有味呢?冬子自己笑了一下,但他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溫暖。 這是一個太陽天,雖然樹林里還有點冷,但出來后,在山頂上,太陽照射過來,就是溫暖了。遠處看見長江,身后就是于燕。于燕的呼吸越來越近,仿佛開始貼近冬子的被,仿佛要抱著冬子了,冬子呼吸緊張起來,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冬子突然想去解手,迅速離開,他記得左邊好像有個廁所,跑了過去,但沒找到。又趕快向回跑,那個觀景點下面有一叢濃密的草叢,在那里解決也可以。他抬起頭,看于燕能否看到自己,如果看得到,那就是轉換地點。 但是,那個點上,于燕居然不見了,冬子只看見太陽從那個點射過來,太晃眼。冬子顧不得解手了,想迅速上去找于燕,結果絆了一跤。 醒了,原來是場夢。頭上的電燈沒關。而冬子感受到小便的急迫,他起床上廁所。喝的水太多了,居然打斷了自己的美夢。 回來重新躺下,想回憶那個夢。很奇怪,在那個夢里,雖然自己知道于燕曾經的存在,但沒看到過她的樣子。冬子感受到某種恐慌:如果再看不到于燕,自己會不會回憶不起她的面容呢? 那,舞臺上那曾經的目光,也是一種幻覺?冬子睡不著了。 越是努力想回憶的東西,越是找不到。越是想重溫舊夢,越是難睡著。冬子那久蟄的愿望,在這個冬天蘇醒,在他生日的這一天。 開業的前兩天,商場迎來了消防復查,所有燈光全部亮起,b叔柜臺重新裝修,算是合格了。但他所掛的一串所謂彩燈,受到了a媽的嘲笑:“鄉里鄉氣的”,這句話,有武漢人不能承受之重,b叔憤怒地一把扯下自己的杰作。 小簡跑過來看熱鬧,悄悄跟冬子說:“b叔喜歡裝13,拿一串孩子們玩的發光二極管,幾十塊錢的東西,居然想裝門面,太low了。” 冬子當時想,b叔也有一顆向上追求審美的心,不過起點稍微低了些。這就好比殺馬特,以為綠色爆炸頭是時尚;好比小青年穿緊身褲豆豆鞋,以為是流行。 但是,小簡給冬子開的一個玩笑,卻讓冬子也承受了巨大的重量:“兄弟,你好像心不在焉呢,要不然,我請你去唱個歌,找個小姐?” 他一陣壞笑,讓冬子覺得說到自己痛處了。尤其是小簡最后還拍了拍他的肩:“冬天里的一把火,男人嘛,正常!”冬子覺得,小簡對自己有誤會,但自己卻無法解釋。 小簡總以自已的熱情來關心冬子,但卻不是冬子需要的方式。冬子覺得,這些誤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重新燃起了找于燕的希望,這讓他比較煎熬。 開業這天,果然算是紅旗招展、鞭炮齊鳴、花團錦簇、人山人海。而羅哥所代理的廠家代表,也來了兩個人。當然,少不了那個華中地區的銷售代理,彭總,還有另外一個年輕人。他們祝賀的條幅已然掛在商場的外面,足有二十幾米長。為了讓這個條幅不至于淹沒在眾多紅色布帛之中,羅哥專門找了開業儀式的承辦人,給了煙,送了禮,才讓這品牌條幅,占據了一個明顯的位置。 這是一名商人在當地的實力的體現,是專門做給廠家代表看的。 彭總參加完所謂的開業儀式后,就剩下最后的協議了。關于保證金,關于利潤分成,關于貨款結算,都是最重要的商業談判。而談判,必須要找一個環境優秀、閑人免進的位置進行。 羅哥把他們拉到一個地方,冬子與黃姐,就守在柜臺前了。雖然今天剛開業,也沒什么生意,但兆頭要好,人要打起精神。 今天來看熱鬧的多,雖然商戶們統一打出了開業酬賓的方案,來的人也比較多。但是,這已經進入裝修的淡季了,許多只是來看看。 最重要的客戶,其實是為明年三四月份裝修作準備的。來的人中,最重要的人,其實是那些裝修的師傅與包工頭們,他們既要了解最新的價格趨勢,也要跟商戶們談論,關于今后材料銷售抽點的問題。這些事,黃姐親自接待了三個了,都是以前和他們配合過的老包工頭們。 一家裝修公司的人來了,黃姐明顯有些應付不過來,因為他們提的問題太專業,于是冬子主動上前接待了。 別人問的不是材料,而是問,為什么要這樣裝修柜臺。問的是,燈光與曲線的問題,這都是冬子的事。冬子在回答時卻很有分寸,主要提出,廠家的優勢。 “這些設計,都是與廠家的產品定位有關的。你知道,我們的產品雖然不是最貴的,但我們可以裝出最好的效果,所以,廠家對柜臺設計,有一整套流程。” 對方問到:“假如我要的貨數量有些大,廠家是否可以幫忙提供一些設計建議呢?” “你們是設計公司,當然是專業的。但是,要說了解產品,肯定是我們廠家。如果你們有需求,我們當然可以給一些建議,甚至幫忙搞一些樣圖,供你們參考。” “我們要的就是這個!”對方給冬子留下一張名片,當對方要冬子的名片時,冬子才發現,自己跟本沒名片,只有羅哥的名片,還是新印的,冬子知道,自己是打工的,不能繞過老板:“這是我們經理的名片,找他就可以了。” 而整個商場第一個開張的,居然是小簡。因為,很多裝修的客戶,最后一步是選燈,而小簡算是趕上了個尾子。畢竟,燈具方面,小簡可以給別人說出一大通道理來。 況且,這小子,一個書生樣,戴個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給人一種專業人士的感覺,好像不像那些老江湖,喜歡做籠子。有時,銷售員的模樣,也是一個賣點呢。 到下午時,羅哥打來電話,要冬子去一趟,說是陪客人。黃姐告訴冬子,地點就是武鋼大門對面那家酒店。其實,那就是軍子開的那個綜合體,酒店餐飲與娛樂一體的地方,也就是冬子上次生日聚會的地方。 冬子正準備出發時,黃姐喊住了他:“你回去,換身好衣服,估計還要吃飯喝酒,唱歌什么的。” 冬子遲疑了一下,覺得羅哥與對方談合同,估計遇到什么障礙了吧,得上手段?所謂上手段,就是協調,所謂協調,就是喝酒娛樂。而那地方,娛樂方式多樣而收費低,所以,羅哥算盤打得很精。 冬子離開商場前,黃姐又喊了一聲:“小陳,莫讓你羅哥喝多了!” “曉得!” 出門正碰上小簡:“哪去?著急忙慌的?” “你怕是剛做了大生意不慌,我們還沒開張呢。”冬子玩笑到。小簡剛把貨裝到別人車上,送走了那個大客戶,冬子就打趣到:“第一天就賺了,不請客?” “你猜我今天賺了多少?” 冬子搖搖頭,小簡伸出兩根指頭晃了晃:“這個數,今天晚上請你唱歌,成了吧?” 他們都清楚,兩個就是兩萬,今天小簡生意簡直開掛了,居然賣出去了好幾套水晶燈具,還有大量的多色變光頂燈,這利潤,就很可觀了。 “我要出去陪客,就在上次那位置,人家廠家代表來了,還在談合同呢,估計晚上還要喝酒。” “那不就結了?晚上你喝酒,如果需要我來扎邊子,我請唱歌,行不行?” “再說吧,我要趕時間。” “有需要打電話,我把李雯也叫上?” 小簡這是在找事,但冬子沒功夫回答他了,只是說到:“再說再說,我先走!” 冬子回到老店子,換了一身體面的的衣服,向那酒店趕去。到了位置,才知道,羅哥的談判稍微遇到點障礙了。羅哥專門在下面等冬子,讓客人在樓上喝茶。 “前面說的一百萬保證金,已經批下來了,這沒問題。只是進貨與結賬方式,還有些問題。”羅哥在下面給冬子說到:“我聽彭總的意思,很欣賞你的樣子,所以才叫你過來,幫我談一下。” “你想怎么樣?” “我想,我先打給別人一百萬保證金了,廠家是不是,先可以賖給我一百萬的貨,這樣我也不吃虧,他也不吃虧,對不對?” 冬子心想,這羅哥算得可真精,要知道,那一百萬保證金不是貨款,是聲譽保證金。羅哥居然拿它當預付貨款來對待。如此一來,他代理廠家的品牌,居然一分錢的成本都沒付出。 冬子勸羅哥:“你這樣的要求,別人很難答應,基本上保證金與預付款是兩碼事,廠家也不會批準的。” “要不,先算五十萬預付款不行?再加上,以后進貨,付款,按一月一結,不要一次一結,也行。” 冬子看出,羅哥幾乎是要把那一百萬提前用到極致。如果一月一結,一月進貨量大的話,也等于減緩的流動資金的壓力。冬子只好說:“羅哥,人家是上市公司,有制度。我盡力而為,不知道能夠談到哪里。” “不管你談到哪里,對方沒一口拒絕,就說明有希望。你的任務,就是把對方拖住,我才有做工作的時間。因為,這彭總,給他送錢送禮他不要,請他吃飯,他都不要高檔酒上來,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么了。估計,你們年輕人,曉得。只要他喜歡的方式,你都給我上,錢算我的。” 冬子接了這個任務,上樓,與彭總他們談了起來。當然先只能扯其它的,在游擊中發現對方的興趣點。 與彭總一起來的人姓袁,他正在無聊地玩著手里的一個平板電腦,等冬子與羅哥進來時,才站起來,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坐下來繼續盯著他的電腦玩。 這種貌似漫不經心的方式,體現了對方的心理優勢,因為此時的主動方,當然是廠家。而彭總與羅哥開始了對天氣方式的漫談。調侃了武漢的天氣,熱天太熱,冬天太冷之類的話題。 冬子見氣氛稍有尷尬,就得轉移話題了。他看了看小袁的電腦,發現他正在玩那個填色的游戲,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好突破口。 “袁總,你也玩這個?” “嗯。”對方有一搭無一搭地回答到:“玩不好,混時間。” 冬子看著他玩的進程說到:“你可以試試排除法,相對與相吃的顏色,先排除掉,剩下的顏色,你再選擇,估計好些。” 冬子一說完,彭總就結束了與羅哥的談話了,趕快插句:“小陳,你還蠻專業呢。你好像也在玩這個?” “不專業,混時間。”他繼續看小袁玩,并且給小袁以提醒:“這些顏色,你只管填,過渡自然些就是了,但是,從色系來說,跳一個用一個,用奇數號,偶數號,留給下一關,免得到時,無顏色可用。” 打完這一局,小袁成績不錯,他高興得拍了一下桌子,對冬子說到:“小陳,高手啊,你這指導得,比彭總還厲害些!” “彭總,你也打這個?”冬子問到。 “高手,前幾名,絕對高手。”小袁一說起這個,倒非常興奮。冬子知道,這個小袁,是代表廠家法務來審查合同的。而簽合同的最終決定人,是彭總。 “不不不,不是高手,小袁,你剛才注意到沒有?真正的高手,就在你的身邊。” “對啊?你一指導,我就這快過關了,陳兄,你才是高手啊。”從小陳到陳兄,表明了對方對冬子的尊重。羅哥看到這里,發現有門,借口下去打個電話,讓冬子先在這里暖一下場子。 “我不是高手,只是打過,有些經驗。袁總,你說彭總水平高,我倒要向他學習。” 彭總說到:“要不這樣,我打一局,你打一局,我們算打賭,如果贏了怎么辦,輸了怎么辦?” “我又不是來玩的,我是來陪羅經理跟你們談判的,這事不好吧?” “談判的事好說,羅經理的條件我也知道了。老實說,我沒答復,是因為,我在等廠里銷售老總的電話。我們一邊等,一邊玩不行?” “好吧,你先來還是我先來?”冬子不怕挑戰,反正也就是娛樂。 小袁看到這情形,興奮起來:“賭注還沒說好呢?” “我來說,如果我贏了,晚上你請客,怎么樣?如果你贏了,貨款的事至于一次一結還是一月一結,這好說。” 冬子一聽,覺得是個機會,就答應了。結果,兩人石頭剪刀布,彭總先來。一左一右,冬子與小袁看著彭總在屏幕上指尖亂飛,而剛剛上來的羅哥,看著這三個年輕人,居然一起玩電腦游戲,不太理解,但也不敢說什么了。 他們是用小袁的名字登錄的游戲,共同設定是玩第八關,彭總以三分四十一秒完成了過關。輪到冬子了,還是用小袁的名字登錄,結果不能到第八關了。因為電腦的設定,在一天之內,過了第八關,就再不能夠回去了,只能打第九關。 這怎么辦?如果打第九關,就不公平了。小袁問到:“陳兄,你不是也可以登錄嗎?不用你的賬號登錄,也行嗎?” 是這個道理,冬子登錄了自己的賬號,剛一登錄上去,游戲還沒啟動,就聽到彭總說了一聲:“果然,我沒猜錯。” 冬子不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游戲啟動了,時不我待。要在四分鐘之內拿下這一關,也是比較難的。 他飛速地打游戲,好像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身邊兩人的呼吸,他都聽不見。其實,小袁已經開始大呼小叫的了,但冬子卻完全沉浸于游戲之中。 根本沒功夫看時間,也沒功夫理會外界的一切,等這一關通關時,冬子才核對了完成時間。三分鐘三十八秒。冬子贏了。 冬子放下平板電腦,謙虛地,不好意思地說到:“運氣運氣,贏得僥幸。” 而此時,小袁與彭總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冬子,露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微笑,把冬子看得有些發毛。 是不是臉上有臟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