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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之前差不多,還是沒有醒來。 身邊不時有人經過,ICU門前的走廊又熱鬧起來了,在若緒眼里,這大概是人間最清冷的熱鬧。 林惠嘆了口氣:你爸呢。 若緒自然地接過話:爸昨天太累了,早上有點頭疼。我讓他晚點再過來,這里有我守著就行。 程俊楊他什么時候能趕回來? 買了最快的機票,不過也得明天晚上到。馮佳薇出事的時候,若緒遠在美國的親哥程俊楊雖然第一時間買了機票,但最快到達北嶼的航班也是二十個小時以后。 兒女離得太遠,就是這點不方便。林惠忍不住感嘆,若緒,你也沒必要一直守在外面,醫生留了家屬號碼,有事情會打電話通知的。你先回家,或者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有需要了再過來。 若緒拒絕了林惠的提議:沒事,我就在這兒坐著。 昨晚下飛機的時候,若緒還覺得有點累,可自從凌晨見了馮佳薇之后,她一點兒也不累了。她知道自己需要睡眠,但此時的神經仿佛一根拉緊的弦,牽扯著心情七上八下,讓她根本無法安穩入睡。 大伯和伯母待了半個多小時,先行離開了,若緒又坐回了角落里。吃了早餐后,她掏出了手機。 昨晚若緒見到父親程文晉后,一直將電話扔在背包里。她模糊地記得屏幕顯示有幾條留言和未接來電,但當時腦子糊成了一鍋粥,很自然便忽略了這些信息。 一整晚下來,手機已經不知在什么時候自動關機了。 若緒去大廳租了個充電寶,然后回到原來的位置休息了一會兒。趴在桌子上,她模模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夾雜著說話聲,爭吵聲,哭泣聲,好不熱鬧。 直到十一點的時候,有醫生在門口問:馮佳薇的家屬在不在? 若緒驚醒了過來,她撥開人群,飛快地跑到醫生面前:我是馮佳薇的家屬。 醫生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平靜銳利的眼睛透過鏡片看向若緒,仿佛不帶感情,又仿佛帶著上帝視角的悲憫。 他告訴若緒,就在兩分鐘以前,馮佳薇的心跳驟停,醫護人員正在搶救。 醫生說了很多很多,若緒聽得十分恍惚,仿佛有人將她的力氣全數抽走了,雙腿不自覺地發軟。她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配合地在病情告知書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懇求醫生盡全力救治,家屬也會不計一切代價地配合。 談完話后,醫生匆忙跑進了病房。若緒癱軟地靠在墻上,掏出手機給程文晉打去電話,把馮佳薇的情況告訴了對方。 直到掛掉電話,她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抖。頭頂白色的燈凄冷地照下來,心里的苦澀像潮水一樣翻涌著。她在想,如果這是噩夢的話,能不能快一點醒過來。 *** 江予趕到嶼大附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走廊上的人依舊很多。生與死的協奏曲,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里不斷地上演,變成了人間的至悲至喜。 江予一眼便發現了坐在角落里的程若緒。 女生的臉被燈光照得慘白,盈盈的眼睛里似乎有光,仿佛災難過后,世界殘燼里存留的熹微火種。 她應該是感應到了什么,朝這邊望過來。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女生的頭發亂了,衣服起了皺,表情憔悴得不像話,整個人像累到了極點。 江予放緩了腳步,胸口因為剛才的奔跑,劇烈起伏著。來醫院的途中,他非常想質問若緒,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不聲不響跑回北嶼,為什么家里發生了大事、她卻一個字都沒有跟他提。憤怒和擔憂的情緒牽絆在一起,讓他的心像是沒有根的海草,起起伏伏,漂泊不定。 可在這一刻,所有的情緒都沉淀了下來。 江予平復了一會兒呼吸,才開口問:馮老師怎么樣了? 若緒訥訥地看著他,眼神有些遲鈍: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心跳停了一次,搶救過來了。醫生說現在情況比之前穩定了一點。 說這話的時候,若緒的話音過于平靜,讓江予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病房的門口又響起了哭聲,若緒望了過去。也記不清這是昨晚以來聽到的第幾回,心情從一開始的波濤洶涌,到此刻的止水微瀾,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原來,人類的同理心,也會漸漸鈍化。 她垂下眼眸,目光有些游離: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江予遲疑了兩秒:我問了付明璐。 哦。若緒點頭。她想起父親程文晉提過,是付明璐的母親陳淑華和另一個同事把馮佳薇送到醫院來的。出事之后,陳淑華在這兒待了很久,今天上午又幫忙找到當醫生的老同學問情況。女人和馮佳薇從成為大學同學后就在彼此較勁,相愛相殺了一輩子,大概也殺出了點感情。 江予向她走近了一些:家里其他人呢? 之前搶救的時候,他們都在這里。我爸情緒不是很好,我怕他也扛不住,讓他先回去了。 只要低下頭,江予便能清晰地看見若緒左眼里的血絲。即使在這樣令人崩潰的時刻,她依然坐得筆直,美麗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眸仿佛一汪了無生機的凍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