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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著腦袋想了一路,悶頭只管跟著前面的人,那人始終與她保持著一步距離,似乎是在配合著她的小步子。 又是一陣涼風,夜愈深,天愈冷,宋清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嘖,小貓似的。”少年忽然停下腳步,嗤笑道。 后頭的宋清玹揉了揉鼻子,沒理他,下意識跟著停住,便在原地抱住自個兒的雙臂使勁搓一搓,興許能暖和一些。 耳邊悉悉索索,她不禁抬起腦袋瞧,什么還來不及看清,一件降紅華服直直落在她的腦袋上,少年聲音清淡:“穿上。” 外袍猶帶著溫熱,少年將軍的疏朗氣息撲了她一臉,拽下衣裳套上,宋清玹感激連連,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穿,這還是他自個兒送上來的,她心里忽然有了底氣。 兩人相處有一些時日,許是在他心里也親近些了罷,至少怎么也不會再戲耍她逼她出府,于是壯著膽子跟他說話閑聊:“我認得方才過來的小道,瞧著不是這條,我們是要去哪兒?” 兩人腳下是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略微寬敞,四角紗燈點了一路照亮,她加快些步伐趕上尉遲禁,與他并排行走。 “你想去哪兒?”尉遲禁腳下不停,熟門熟路領她穿過曲折青石路。 這一句倒把宋清玹問懵了:“啊?你確定是在問我的主意么?” “自然,你要是還想回去同那小子說說笑笑,我也不會阻攔。” 宋清玹啞言,不知又是哪里惹到了他,聽著脾氣大得很。 拽著華貴的外袍,她仔仔細細琢磨起來,方猶豫地開口解釋:“我不是故意不同你打招呼,先瞧見了慕容臨,今個兒是人生辰,理應先祝賀才是。” 醫館今日有不少事,她在醫館忙到很晚,小師傅和老大夫都借口推辭不去,便只有她孤身一人前往。 恰巧在慕容府門口遇見哥哥和小將軍,她自然而然先同哥哥打了個招呼,小將軍涼涼的眸子覷著她,她心頭一梗,剛想開口,就被出來迎客的慕容臨喊去。 哪里還有功夫恭恭敬敬喚一聲小將軍? 小心眼,又給他記恨上了。 “我本也不想提,是你非要說,那我便問你,我竟不比宋子策以及慕容臨尊貴?你可曾真的將我放在眼里?”少年從來不是個大度的。 宋清玹深感頭大,扶額說道:“小將軍自然是萬萬人之上的矜貴。我一時糊涂,沒想那么多,還望小將軍饒我這一回,下次定不再犯。” “我不是個不講理的,只是看不慣你前后兩套做法,心里明明那般惦記著我,表明還要裝上一裝。”他嘴角悄悄翹起,已然被哄得舒心極了,嘴上還要犟一犟。 “你這樣真沒意思。”小將軍給她下定論。 宋清玹訕訕一笑,垂首默默認下。容顏生得瑰逸的小將軍蠻橫且霸道,但是勝在好哄。 一路彎彎繞繞,沒見著什么人,連個打招呼的丫鬟也沒有。 遠遠地能瞧見慕容府的正門大開,石獅子前停著一輛紫檀木車輦,馬車上車夫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像是等待已久的模樣。 這莫不是特意等著她的罷? 這般想著,她也問出了口,尉遲禁長眉一挑,應下:“回去老實呆著,哪里也別去就是。” 聽他這樣說,宋清玹便曉得這是讓她獨自回去的意思,想起方才見到的刀光劍影,心里一怵,“我想著今夜就不平常,還在醫館的時候,我這心就跳個沒停,果不其然,你們這是要做什么?抓人還是殺人?小心些才是。” 他面上波瀾不驚,看不出等下是要去做大事的,只意味深長問了一句:“你是在擔心誰?” 自然是擔心慕容一家等下被小將軍暴揍,慕容大人一臉慈眉善目,如若不是個有情的,換做心狠的大人,必然不會被北夷人拿捏了去。 況且,慕容臨也是個好人。 但話肯定不能這么說,她裹緊外袍,柔美身形一覽無余,輕聲細語道:“我向來是同你站在一道的,還能擔心誰?旁的人我不關心。只是,我覺著,做什么都得萬事留一線。”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誰也明白。 少年哼哼兩聲,表情不虞:“你管這么多做什么,我還能吃了慕容臨不成?” 也未必。 那日街上他暴揍慕容臨的畫面還在腦海清晰可見,少年狠厲的模樣尤為可怕,她回去做了好幾日的噩夢,夜里睡也睡不好。 “行了,走吧。別再廢話。”轉眼兩人已到了府外,尉遲禁沖她說道。 宋清玹輕嘆,只得點頭,下人輕扶著上了車輦,躬著身子進入車廂內,想了一會兒還是放心不下,又掀開簾子。 只見小將軍負手立在門前,長身玉立,風姿不凡,要不是那張臉過分漂亮,不言不語的模樣竟然有些似儒雅書生。 她說:“請千萬小心。”現下這一句真真是說給小將軍的。 車輪轱轆聲漸行漸遠,等到馬車于長街上徹底沒了蹤影,尉遲禁轉身進入慕容府。 不知什么時候,賓客早已經散盡。宴席之外,士兵皆亮劍;宴席之內,宋子策閑散品酒;高臺上,長桌前,慕容亭正襟端坐,臉上似是懊悔、難堪。 尉遲禁踱步穿過鋒利的劍刃,冷冰冰的劍影在地上破碎,少年狹長的鳳眸不含情緒,直直對上那高臺之人的眼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