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對市委書記龍健義來說，絕對是不尋常的一天。

    本來應該是他55歲生日的今天，卻接二連三的發生這種讓人難堪的事兒出來。

    首先，就是針對方明恒的案情。

    原本對于方明恒這個人，他沒有什么突出的印象，如果說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的話，那也是停留在他給胡東陽當秘書的那個時候，沉穩而固執，甚至可以為了一些他所謂的正義，而向他開炮。所以，他被發配到了冀南。

    誰知道他到了冀南之后，竟然風生水起了。接連幾個事端都跟他扯上了關系。甚至將原本已經內定的冀南縣未來的縣長金有為給生生的擠跑了，甚至連老伙計老羅都被他給牽連的黯然退出。

    所以，在龍健義的心目中，方明恒也留下了一個好斗的壞印象。

    這次雙規，范增權拿出的證據，看起來很確鑿，所以，他當時也沒有去深究，直接就簽了字的。

    誰料，這一簽不要緊，差點連他也身陷進去。

    這個方明恒，好像真的跟有神仙庇護一樣，每次都能絕處逢生。而他的每次事端，也必定給一些人留下永生無法磨滅的災難打擊、

    這一次，輪到了老范。

    他現在能做的，只能是盡量給老范一個體面的退出。

    今天這個日子，對這個掌管了鳳城市一把手大權已經多年的上位者來說，真不是個好日子。

    從今天起，他又失去一個臂膀。

    其實不單單是一個失去這么簡單。那個空缺，必定又將引起一番爭斗，雖然胡東陽那個年輕書生經驗不足，但是，從現在來看，居然已經開始羽翼漸豐，有些棘手了。這次這個紀委負責人的人選，必定將成為最終的砝碼。

    離開招待所之后，龍健義就坐在車上不停的思索，總結近期以來的形勢轉變。

    這一番思考，以及對形勢的剖析，則讓他產生了一絲憂慮，不知不覺，形勢已經嚴峻起來了。所以，在此情況下，他必須拿出一些看得到的成績出來，來穩定軍心。

    看來，市政公園立交和廣場改建的工程，要加緊上馬了，還有高速路的事兒，也要親手抓，這才是出政績的工程。

    最起碼，在這一塊，不能讓胡東陽這個年輕書生給比下來。這兩個項目，才是自己最后的本錢。

    定了定心神，他就囑咐司機加快速度，一行市委領導，又幾乎是連軸轉的趕到了市公安局。

    等到他們趕到的時候，公安局大門外面，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他們的車隊進都進不去。

    龍健義的心里，已經在罵娘了。

    這是搞啥啊？

    今年剛取締了個李大師還有他的神功的組織，弄得全國上下緊張兮兮的，生怕哪里再出來個請愿靜坐的，可是現在卻怕啥來啥。雖然不是李大師的徒子徒孫們，但是這幫混賬也不好惹。去年他們那些族人們干的好事兒，至今都讓國家臉面無光。雖然國家對他們的那些同鄉中的積極分子是一面打擊一面安撫，可是地方上，哪里能夠做的如此到位。人家組織分子臉上又沒有刻著字兒，誰能分得清楚啊。所以，碰上這種大規模的請愿集會，到底是該重點打擊，還是該輕抓輕放啊。這事兒，誰都沒個譜兒。

    龍健義那臉上嚴峻的，都想要滴出水來了。

    今天，對他來說，絕對是個考驗。一定要把事態安撫下來，要不然，準得弄個全國揚名。這是誰都不愿意看到的。

    來到那些圍觀群眾的外圍，龍健義就進不去了。一干領導們，全都被堵在外面，不敢輕易的往里面闖。不得以之下，龍健義就趕緊安排秘書，聯系公安局里的宋耀陽，來個遙控指揮。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形勢給平穩下來。

    不能再出亂子了！

    已經把臉都丟到省里去了，再搞個丟人丟到全國的話，遲早打包走人算了。

    可是，面對這洶涌的人潮，龍健義那臉上的汗，都跟雨點一樣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人太多了！場面已經亂套了！

    在外圍，堵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不時還有賣糖葫蘆和油炸馓子的出沒。還有不少小孩兒在瘋跑喊叫著。

    而再往里面，則是那些真正稍微了解一點情況的，正一個個眉飛色舞的比劃著，訴說著公路驚魂的一幕幕。在他們的嘴里，那個所謂的殺人犯，就是個武功高強的好漢。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土雞瓦狗一般的西北蠻子給弄死了，別提那個爽快了。周圍一干圍觀的就一個個小聲的叫好，臉上漲的紅紅的，顯得很激動。不過他們不清楚為什么要殺人，難道真的像剛才那個賊眉鼠眼的家伙所說，買了切糕要賴賬？

    到了再往里一層，就幾乎變成了江湖人士聚集的戰場了。

    這個地方，普通的市民是沒有膽量進來的。因為他們所處的位置，與那些西北人聚集的地方，已經不足十米遠了。

    這里站著的，都是一些江湖人士。

    其中又以一個卷毛的小年輕居首。

    他這時候正一臉囂張，對著里面那些舉著刀片威脅的西北漢子們怒罵。

    他的身邊，是一群頭皮刮得青白的漢子，都是些三四十歲模樣，也有的四五十的樣子，全都穿著利索，一副短打裝扮，腳下還穿著旅游鞋，有的還手上明目張膽的拎著鋼管。雖然他們年齡比較大，可是此時卻全都聚集在那個年輕的小卷毛身邊，跟著一起向里面的那些西北人對罵。

    彼此誰也聽不懂罵的是啥，反正翻譯起來的意思都差不多，無非是以英文字母b、c開頭的那些。

    雙方罵著罵著，就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很快，就有一些忍不住的西北漢子們端著明晃晃的刀片沖過來，想要跟那小卷毛單挑。誰料人家理都不理的，反而罵的更歡快了。

    一旁負責治安維持的干警及協警們，那臉上都快要哭了。

    這一次，他們也沒有想到，會碰上這種千載難逢的事兒。

    西北族的人聚集抗議，這事兒，倒不少聽說，可是，那些混子頭腦們卻起來跟這些西北的人對著干的情況，可就真的少見了。

    還從來沒有見他們這么爺門兒過。

    平常的時候，不管是誰，都不想惹上這幫不講理的西北人，連那些混子都不想。混子們也有嘴饞的時候，有時候他們其中有些沒見過場面的，也會被路邊上那擺的挺好看的民族特色食品感興趣。不過在吃到虧之后，基本上現在都學乖了。嘴饞的，也都吃一塹長一智了。有些東西，他們是吃不起的！吃一次，就有可能去監獄里面蹲半年。

    大家都是動刀子的，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弄到最后，我去坐牢你在外逍遙，這事兒，絕對是不靠譜的，誰也不會再犯傻了。寧可孫子一回，也不愿意去招惹那些人，人家有國家政策的，咱有啥?

    當孫子，也比蹲監獄強。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這些與鄒飛他們平常時候有些往來的，這回全都上陣了。

    沒別的，干這事兒，提氣！

    其實他們心里也憋著火哪。

    憋了這么多年的氣，因為切糕葡萄干啥的，吃了這么多年的虧，這回，總算是有撒一回氣的時候了。

    干這事兒，能出口惡氣，他們義不容辭！別說鄒飛許了酒局，就算鄒飛不請他們，他們也要給面子。冀南鼎鼎大名的新近崛起小霸王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有些手頭寬裕的老大，自家經營個小賣部的，還自帶了酒水什么的，罵上一陣，覺得口渴了，就地就擺上一件一件的啤酒，大家伙可著勁的猛喝，喝完潤了嗓子，再扯著嗓子繼續。可算是歡樂了一回。

    這邊罵得歡實，那邊西北族的漢子們也不肯惹氣吞聲的，那些年輕氣盛的，也不甘心這么被這些混子們圍著，都一個個塞起小刀片叉著腰對著罵，可是罵來罵去，還是那么幾句，完全沒有人家漢語的博大精深，都沒有啥花樣的，無非就幾句詛咒你們，或者真主不會保佑你們啥的。人家都是有信仰的，平常的時候，不怎么說臟話，這回猛然使用起臟話來，完全不是對手。

    換做平常的時候，他們早就忍不住上去干架了。可是現在不行，他們也知道國家政策。雖然國家對他們有民族優待政策，可是那也僅僅是在相對平穩的狀態下的，如果一旦出現去年那種事的話，隨便給來個帽子，大家都討不到好。所以，罵是可以的，對峙也可以，就是不能動刀槍。現在政府管理的嚴啊，最可恨的就是那他媽李大師，沒事兒學我們搞什么請愿啊，你向地方政府請愿也就罷了，你竟然敢跟國家對抗，反了你了。現在倒好，弄得我們請愿也不敢太出格了。真憋屈。

    一對罵，立馬體現出等級還有那博大精深的語言文化來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西北族的小青年們很郁悶，想打，又不能打，想罵，還罵不過，真喪氣。

    其實他們即使真想打，也要掂量一下的。現在這外面里三層外三層的，全是人頭，而且那些罵架的主力，還都是街面上混的痞子流氓什么的，打起來不沾光。二來，就是上面的族長們有交代了，今天主要是為了出頭請愿的，不宜動手，要用聲勢讓地方政府讓步，不能再玩暴力的，省的給大局帶來不好的影響。

    忍了！

    一時間，這場面相當的熱鬧。一場一面倒的罵戰，在公安局的大門口熱烈上演著。平常時候不得人心的混子痞子們，破天荒的成了民眾眼中的好漢子，一個個罵起人來都興高采烈的，滿面紅光，別提多精神了。那些負責搬運酒水的，在人隊中來來去去的，也少有的得到了群眾的配合，一見到他們經過，都會自動讓出一條路來，給與了他們極大的尊重。

    那幫負責外圍的小黃毛們，一個個激動的都跟干啥一樣，干起活來更賣力氣了。

    其實鄒飛是有考慮的，并不是僅僅為了出一口惡氣什么的。他之所以這么做，完全是為了取得民意的支持。

    他在電話里聽表哥說了，這次，他不但要從證據上壓倒對方，還要從民意上，取得大家的支持。

    如何支持？

    鄒飛一拍腦袋瓜，這好辦。

    于是他就行動了。

    這場罵戰，也就在鄒飛的導演下，隆重上演了。

    一切都按照方子錚的吩咐，聲勢搞的越大越好。

    他就是要上面去重視。

    這次，方子錚發狠了，他要把這幫妄想搞顛覆的王八蛋給弄出來。至少也要斬斷他們伸向鳳城的爪子！

    誰動了我的人，誰去后悔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