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錚花了10塊錢復印，然后又鄭而重之的妥善保留著的東西，終于通過賈記者的手，交到了上層省委領導的手里。

    那是一份兒帶著簽名和手印的舉報信。

    那寫的歪歪扭扭的內容雖然文理不通，可給人的震撼卻不小。無論與會的哪個領導，都能感受到那股迎面而來的沉重而憤慨的味道。

    省委的鄭秘書長勃然大怒了，并且，還帶來了省委洪書記的指示。要查！

    雖然這份兒舉報信并沒有通過正式的渠道交到他的手上，但是，正是因為這個渠道，才讓長久居于高位的他清楚的知道，這份兒舉報信的真實程度以及送出來的難度。

    他的兒媳婦，堂堂的省城記者，竟然差點栽在那里回不來，竟然要面對十多個打手的圍攻。可想而知，這些人，已經囂張到了什么程度，他們后面的保護傘，到底給他們提供了多少的助力。

    那舉報信上的一個個名字，代表的就是一戶生存艱難的村民，與其說這是一份兒舉報信，倒不如說，這是一份兒血淋淋的控訴。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等閑視之。

    冀南，不就是方明恒的地方嗎？

    以省紀委書記田中元帶隊的省委調查組，正式成立了。一場針對冀南磚窯侵占耕地并傷殘上訪群眾的惡性案件，正式展開了秘密調查。

    調查組不日即將啟程，帶著省委洪書記的指示，即將開進鳳城。

    可迎接他們的，卻是更加錯綜復雜的情況。

    首先，便是方明恒。他被市紀委雙規了。

    ***

    “媽，不要亂，老爸是清白的，清者自清。”黃玉茹盡管有時候表現的很潑辣，在面對老公的時候，經常還有點河東獅吼的威猛，但是，此刻，殘酷的現實，已經將她的內心憑仗給打擊的粉碎，這一刻，她都搖搖欲墜了，在這一刻，她才發現，她跟一般的家庭婦女沒有什么兩樣。老公確實是她的天。

    方子錚的話沒有說完，但是黃玉茹能夠聽得出其中的味道。畢竟她也是政府工作人員，對于其中的門門道道，平常的時候也接觸的比較多，眼界也廣泛，從兒子的話里，她聽出來了，這是陰謀。她渾身一震，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全是憤慨，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那種孱弱。

    “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信的話，那還有誰肯相信他的清白？”盡管她心里已經認同了方子錚的猜測，但是，此刻說出來的話，卻相當的酸楚。她很清楚，老公這一去，指不定會出現啥狀況哪，傳聞中的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哪里有人能完好的走出來。

    她擔心。

    “就是，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別人留下什么口舌，要是還這樣的話，別人還真以為咱們心虛了哪。”方子錚摟著雙眼通紅的老媽，目光是如此的堅定。這一瞬間，讓黃玉茹大感慚愧。這個節骨眼上，自己的表現，竟然還不如兒子。

    “嗯，媽會堅強的，媽絕對不給你爸丟臉。媽該怎么上班，還怎么上班。”黃玉茹說完，擦了擦眼睛，可是，那雙眼中的不安，還是無法掩蓋。不管內心里再怎么相信，可是人已經進去了，苦頭肯定是少不了的，她能不擔心嗎。

    “媽，我要去鳳城。”方子錚的目光，仿佛給人一種極大的信心，說話的時候，那語氣，也沉穩的可怕。

    望著方子錚臉上的那種堅定的神色，黃玉茹都有種錯覺，仿佛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老謀深算的老油子。他所表現出的，那是一種與他的年齡不符的成熟，在面對這種狀況的時候，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錯亂過哪怕一分鐘。

    這還是個孩子嗎？

    盡管平常的時候方子錚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個大人了，但是，從心底里，黃玉茹還是當他就是自己的心頭rou，從來都不會長大的那種。雖然他做過很多與他這個年齡不相稱的事兒，但是，黃玉茹始終都不愿意面對，兒子已經長大了的事實。

    可是，這一刻，黃玉茹不得不承認，兒子，真的已經長大了，而且，還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他才十八歲。

    這一刻，她除了欣慰，那就是滿足。

    教育出這么一個兒子，這輩子，值了！

    對于兒子提出來的，要去鳳城的事兒，她根本就不再像往常那樣，千叮囑的去嘮叨個沒完。她知道，已經不需要了。

    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兒子的身上。

    ***

    天氣竟然也說變就變，剛才還漫天的繁星，這一時間，仿佛就跟小孩那善變的臉一般，陰上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整個氣氛，隨著那小雨的沖刷，仿佛也帶上了一絲悲情的色彩。

    方明恒從院子里出來的時候，前后都跟著幾個紀委的工作人員，那些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冷酷和嚴肅的表情，讓人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敬而遠之的心思，而且，整個外面小路上的氣氛，也隨著他們的到來，而變的空前的沉寂。

    紀委的車隊到訪，并不是秘密的，反而在進來之后還有些大張旗鼓的味道，并不擔心會造成多大的影響。所以，在車隊的兩旁，早就圍觀了一群看熱鬧的婦女兒童。原本還議論紛紛的，一個個臉上都帶著難以捉摸的味道，不過，此時瞬間都閉了嘴巴，仿佛一個個聒噪的鴨子，被掐住了喉嚨，都伸長了脖子，靜觀下文。

    方明恒毫無畏懼的走到了市委紀委的專車，那鎮定自若的姿態，給人一種磅礴大氣的感覺，舉手投足之間都從容不迫，那緊抿的嘴唇都帶著一絲不容人侵犯的正義感，這與平常的那個待人溫厚，溫文爾雅的方副縣長，又截然不同了。

    方明恒彎腰就鉆進了那輛黑的讓人心里發寒的奧迪，沒有一絲心虛的恐懼，好像這不再是那個讓人談虎色變，甚至暗稱為催命符的紀委專用車，而是專門來接他去赴宴一般。

    這一會兒的時間，在這周圍已經圍上了一圈的看熱鬧的，都是些家庭婦女和小孩兒為主。這個時候，一般來說，那些領導們是不可能出來觀摩的。

    這些婦女們也都是有些見識的，自然也能看得到方明恒的不同之處，再想一下平常所聽說的那些雙規的場景，自然就高下立判，心中有個譜兒了。她們心理上自然而然的，帶上了一絲欽佩的感情，同樣的，也有一絲同情的味道。

    當然了，官場上混的，總歸是有些競爭對手的，而且，平常工作中，總會有些摩擦什么的，這些婦道人家又不可能像她們的男人那般心計內斂，有什么情緒，自然而言的就表現在了臉上。欽佩者有之，褒貶者自然有不泛其人。尤其是那鼓鼓囊囊的證據，展露出來之后，更是讓很多中立派立馬變得義憤填膺起來。

    “看看，哎看看，那就是贓款啊。”

    “看起來水火不侵的清廉樣，沒想到啊！”

    “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啊？不太像啊。”

    ……

    方子錚安慰完了老媽，就離了家，去了隔壁不遠的沐書記家里。

    其實這還是方子錚第一次到沐雪家，可是這記憶，絕對不算太美好。原本想象過很多次，在面對沐雪那個老爸的時候，會是個什么場景，無非是被他老人家訓斥不要帶壞了他家的寶貝女兒啥的，可是，現在，與他想象的，卻截然不同。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是異常的沉重。

    老爸被紀委的人帶走了，他肯定已經接到消息了。

    方子錚想要看看，這沐書記到底是個什么意思。而且，這雙規的文件，直接避過了他，他到底是何想法？

    據方子錚往日的觀察，也許，這個沐書記這里，能夠提前知道些什么。不過，方子錚對此行的結果，也不報什么太大的希望，他就權當試一試了。

    官場上講究的是明哲保身，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更別說什么雪中送炭了，所以，方子錚也沒有指望這沐書記能就此伸出援手，發揚什么高風亮節啥的。

    不過，那沐書記倒是對于方子錚的到來，顯得很驚訝。他才剛把電話放下，就看到女兒那一臉擔憂的表情，把那個小男孩給領進來了。

    沒錯，在他的眼里，方子錚就是為所欲為的學生，一個不怎么被他待見的紈绔子弟。

    雖然在鳳城那邊也有不少方子錚的傳言，并且，每一樁聽起來都好像很轟轟烈烈的，很牛逼的樣子，但是在他這樣的大佬的眼中，其實就跟沒長大的孩子一般，不能入他的法眼的。

    至少，他沒有親眼所見過方子錚的偉大事跡。

    其實最關鍵的，他有點擔心。

    據縣委書記夫人講，女兒最近的情緒，有點不正常了，好像有點談戀愛的跡象了。

    而對象，據說，就是這個方子錚。

    而且，前段時間在回味居門口弄出來的那起風波，則是讓方子錚的形象，在沐書記的眼中更立體了。這純粹就是小孩的瞎胡鬧。

    所以，也別想人家對方子錚有啥好的看法了。要不是這個節骨眼上，他可能都不歡迎方子錚進到他家里來，這純粹是引狼入室。

    不過，現在的情況有點復雜，他倒是對方子錚的到來，起了點別樣的心思。

    這孩子，這個時候過來，倒是有點意思了。他是在為他爸爸的事兒cao心嗎？這可不是他能翻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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