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方子錚的思路。

    方子錚左看右看，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便小心翼翼的跟做賊一樣，來到走廊盡頭的樓道口上。一陣刺刺拉拉的雜音里，周小軍的聲音，跟變了個人似的，一開始方子錚都沒有聽出來。

    方子錚氣的只想罵娘。這都躲在樓道口里了，這信號還是這么cao蛋。難不成要躲到樓頂上去？再說，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拿著手機在這學校里晃悠啊，要是引起那些好漢們的眼紅，這麻煩事兒還不得一大堆。

    一直到電話那頭的自報家門，方子錚的臉上才陡然變了顏色，心里突突的跳了起來。

    來了！

    “子錚啊，是你嗎？哎，我是你周哥啊，你那邊怎么了？沒事兒吧。”周小軍奇怪的說道，仿佛看到了方子錚的表情一般，他好像可以感覺到方子錚的緊張，這才出言問道。

    “哦，周哥啊。沒事兒。這破手機聽著老是走音。不好意思??！”方子錚強壓下心里的緊張感，平復了一下氣息，故作輕松的回答道。

    “哦。是這樣的，剛剛接到一個通知，方縣長明天一早就要趕到鳳城，去參加一個改革試點交流會議，明天早上我們8點就過去，你要不要一起過去?。磕愀艺f的，要是方縣長去鳳城的話，務必一定要捎上你的。”

    “那是肯定的??！”方子錚笑著道，“多謝周哥了，改天請你喝酒啊，咱來個不醉不歸，你可別告我狀啊！我老爸可對我喝酒的事兒管的死死地。要是被他知道了，我指定冤死你。哈哈?！?/br>
    “那是一定，行了，不多說了，我等著你的酒哪，哈哈。”

    ……

    前幾天在電話里方子錚就跟周小軍打了招呼，說是要去鳳城學習，并且還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再的夸張表示，那鄭家的老頭脾氣很古怪，要是自己規定時間內趕不到的話，懲罰將會很嚴重，所以，務必如何，一定要在老爸去鳳城的時候，帶上自己。坐老爸的蹭車，比坐公交舒坦的多啊。

    所以，這事兒一直被周小軍牢牢地記在心上了。

    方子錚可是個有眼色有頭腦的好孩子，跟周小軍通話期間，一直都是周哥長周哥短的，那叫一個親熱啊，叫的周小軍都有些慚愧了，并暗暗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辜負方子錚的囑托，萬一真把方子錚給落下，耽誤了事兒可就麻煩了。

    再說了，那是誰啊，鄭田家啊！

    對周小軍來說，鄭老的名聲可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啊。即使是他是風城大學的佼佼者，可是在他內心里，也對方子錚能夠得他老人家親而傳羨慕的直眼紅。所以，一聽說是去跟鄭老學習，他就更上心了，打起了120分的精神記著。

    再說了，這可是方副縣長的兒子。雖然方副縣長的境遇不怎么好，可也畢竟是在為老百姓做實事兒，他的人格也是自己值得學習的。

    最關鍵的一點，他還解決了自己的編制問題。

    做人，心態很重要。

    方子錚雖然跟周小軍約好了，可是他卻打算今夜就去鳳城。

    可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鄒建波，將請假的事兒擺平。

    連續請假10天，這已經不像是一個學生的所為了。沒病沒災的，也不是休學，哪里會有請假10天的道理，即使是一個被班主任放棄了的學生，那也不行。

    雖然上次批了方子錚的假，但這并不代表著鄒建波就真的相信了方子錚的話。

    還他娘的拜了師，騙鬼哪？在外面凍一宿看脫衣舞表演，回到家里吹牛逼跟某某領導出去瀟灑的事兒，自己也曾經干過，純屬騙鬼的把戲?？傁刖巶€像模像樣的瞎話讓別人相信他的不一般，這種事兒，以前的自己也沒少干，所以，鄒建波自認為他很明白，知道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小男孩兒到底在想些什么。

    高一年級組辦公室，到處散亂著教材和堆滿灰塵的儀器教具。整個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煙熏火燎的氣息，比外面的溫度要高上那么幾度。留下滿屋煙霧繚繞的老師們已經各去各自的班級了。只剩下這兩個彼此互相打量的人。

    此時的辦公室內很安靜，靜的滲人。

    “你確定你說的是鄭田家？梁教授？”班主任鄒建波臉上的表情很嘲弄。說實在的，他真不信。就算是上次聽方子錚吹牛的時候，表示自己認可了他的說法，可是等回過頭來，他又后悔了。那是誰??？鄭田家啊，打死都不信。

    “你要的墨寶，我給你弄回來了！”方子錚笑瞇瞇的，從口袋里掏出個折的跟個廢紙團一樣的東西，丟給鄒建波之后，對著他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很明顯，愛信不信，自己打開看看。

    鄒建波這一下懵了。這小子，玩大了吧！撒個謊要請假也不至于這樣啊！

    他很隨意的，將方子錚丟在桌子上的紙團打開，臉上那嘲弄的表情不但沒有舒展，還有些憤怒了。

    他就覺得自己的腦門上好像長了兩只驢耳朵。

    這丫的小屁孩，把自己當驢了！

    他為了徹底打破方子錚的幻想，徹底拆穿他的謊言，于是就將那紙團打開了。

    嗯？

    他眼睛一下子就迷惑了。

    自打方子錚進來說出要延假的話之后，他那一直都沒有改變過的臉色，終于有了些變化。

    那變化越來越大。

    起先是嘲弄，然后是疑惑。

    到了仔細觀察那筆力，那字跡，還有那撲面而來的功力之后，他的臉上竟然罕見的震撼了。

    尤其是再一瞄到那左下方的小篆印章，他終于石化了。

    我cao！

    為人師表，一直很嚴肅的鄒建波，在為師近十年之后，竟然非常罕見的，在學生面前爆了粗口。

    是真的！

    這墨寶是真的！

    他石化的原因，并非是太過于震驚這張墨寶的真實性。而是，他的學生，這個狗日的方子錚，竟然如此對待這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的真跡。

    暴殄天物也不是這樣玩的啊！

    就他媽跟一團上廁所用的衛生紙有啥區別?。∵@小子，真他奶奶的，老子都嫉妒了！

    鄒建波信了！

    沒辦法，這事兒整的，由不得他不信。

    他剛剛點著還沒吸上兩口的煙，直接扔到了才清理干凈還泛著黃色煙漬的罐頭瓶里。雙眼放光的看向了方子錚。

    他真的是鄭老的徒弟。

    這世界到底是咋了？

    “這都是他老人家給布置的作業，您瞧?！狈阶渝P生怕這已經快要抓狂的奇葩老師還不信，隨手將背包轉過來，將里面的一堆古文詩詞、名家筆記什么的一股腦的掏出來擺到桌上。

    看到扉頁上帶有鄭田家親筆簽名，還帶有心得記錄的一本本詩詞集選，鄒建波像是活在云端夢里了。渾身輕飄飄的。

    要不是因為方子錚還是自己的學生，他真想將方子錚摁在椅子上，盤上腿兒跟他交流一番。

    這，嘖嘖。

    他忽然一下子心里美起來了。

    鄭老的徒弟，是自己手下的學生！

    這說出去，得多有面子啊！

    不信，要保持老師的莊重。

    嗯，咳咳——

    鄒建波故作正經的咳嗽了兩下，平復了自己激動的心情，臉上帶著云淡風輕。

    “那個啥，這個請假的事兒，從原則上講，我是不能批的，畢竟學生嗎，還是要以學業為重。不管除了什么事兒，都不能耽誤學習，而且，過幾天這就要考試了，怎么能隨隨便便的請假，還耽誤考試哪？”鄒建波瞇瞪著眼睛，故意如此說道。不過，一看到方子錚的眼睛，他立馬話鋒一轉，“不過，你這情況比較特殊，我會特殊對待的。雖然耽誤了考試，但是只要期末考試不耽擱，我對上面還是有所交代的。這么著吧，我批了，那個，一星期夠嗎？要不要多來幾天?！?/br>
    “cao！嚇我一跳！”方子錚喘了口大氣。臉色古怪的看著這無節cao的班主任。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將那團廢紙片子視若珍寶一般的捧著，方子錚更鄙夷了。

    這家伙一追星族??！

    鄒建波生怕那墨寶有啥損壞，小心的放到一封信封里，這才轉過臉來，眼神復雜的盯著方子錚上下重新打量，心里還在暗想：“竟然能夠得到鄭老的親自教授，莫非這小子還有什么我們沒有看到的優點？被我們忽略過去了，要不然為什么并不出眾的方子錚能夠得到鄭老的重視。看來這小子不簡單，不能被他的表現給迷惑了。要重視此子的培養。要不然也說不過去。堂堂鄭老的徒弟，要是在冀南一中混的不如意，會被人恥笑的。有寶貝在這兒，但是因為自己的不識貨，而明珠蒙塵，這部糟踐學校的名譽嗎？”

    鄒建波變幻莫定的表情終于停下來，最終定格在了微笑上，那白白胖胖的圓圓臉上，笑容異常的親切和藹，與以往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語重心長的道，“子錚啊！好好跟著鄭老用功啊，別辜負了鄭老的用心。有時間的話，也多帶動一下班里的其他同學。以后什么時候請假去鳳城的話，直接跟老師說，老師絕對是個通情理的人?！?/br>
    “哎呦，我cao，這老家伙還真管用！”拿到隨時可以請假的特權，方子錚還是很高興的?？雌饋磉@老爺子的名頭，確實具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哎呦，謝謝老師，我一定好好努力，不給您丟臉！我就說，在老頭兒那兒我一提，我是冀南一中的，鄒建波老師麾下的，那老頭都說我有福了，遇到個師德高尚又通事理的好師長，讓我好好學習哪！”方子錚沒邊沒沿的對著鄒建波吹上了，鬼才知道老家伙到底有沒有聽說過冀南一中，更別說鄒建波的名頭了。

    不過，方子錚的話，確實讓鄒建波很受用，只見他臉上直接就歡樂了。眼神中，有種欣慰。

    此子，甚是懂事。

    方子錚對鄭老這塊金字招牌又增加了一點好感。這家伙，感情就是一尚方寶劍啊！

    通殺。

    啥時候拿出來，都是裝逼的大殺器。

    ……

    “虎哥，早上讓你幫我搞的車，怎么樣了?。俊苯拥街苄≤姷碾娫捄?，方子錚提前跟劉黑虎打了招呼，讓他幫忙弄輛車。方子錚決定今晚就去鳳城。

    “cao，那是，你不看咱是誰！早就預備好了，油也加滿了，就等著你開走了。兄弟，能說說不，你要干啥？”劉黑虎滿肚子的疑惑好奇，這家伙神神秘秘的，連啥都不說，肯定又有事兒。干大事兒都不帶著兄弟的。

    對此，劉黑虎相當不滿。不過即使不滿，但也僅僅在心里嘀咕兩下，并沒有表現在臉上。

    “我要開到鳳城。這車有問題嗎？”方子錚聞言很納悶，劉黑虎一向不是這么啰嗦的人啊，難道車不干凈？有底子？

    他哪里知道，這劉黑虎是被方子錚這小子的表現給刺激了。自己出來混這么多年，這個啥大事兒都沒有做成，可是自打認識方子錚之后，這大場面是一個接一個的來，他都開了好幾次眼了，生怕以后有啥精彩被自己錯過了。

    “不是車有問題。是你，你有駕照嗎？最近在查車，狗日的，很嚴的，訛人訛的可厲害了，怕你耽誤事兒。”劉黑虎兇神惡煞的臉上笑的挺歡樂的。這是他感覺在方子錚面前唯一能夠驕傲的地方。

    這小子還沒駕照！哈哈！一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雖然方子錚并不是不會開車，可他確實沒駕照，嘿嘿。就跟那些入了洞房上了床，都刺刀見紅了，卻還沒有領證一樣，都是不合法的。

    傻眼了吧，嘿嘿！讓哥哥我找點優越感吧！

    他笑瞇瞇的點上一支煙吞云吐霧，一副洞悉一切，樂于助人的樣子。

    果然，他的優越感來了。

    方子錚真愁了。

    他可是知道，最近這段時間，不止是冀南，就連鳳城都對夜間行車加大了巡查力度，只要是不合規矩的，沒說的，一個字，罰！

    不但要罰，對于一些無證開車的隱形威脅，那是更嚴厲，抓到就要丟到拘留所去。

    自己要是真的開了車連夜去鳳城，這還不相當于夜闖敵陣，自投羅網?。?/br>
    即使自己的車技如此了得，但是在面對眨眼間便能聚起n輛車圍堵自己的交警們，還是不討好的。

    方子錚暗暗叫苦。

    還真是這么回事，自己還沒有駕照。咋就把這茬兒給忘了？

    “你還別說，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那算了，我坐汽車過去得了，不開了?！狈阶渝P想了想，反正還有點時間，坐汽車過去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看著方子錚只是略微懊惱了這么一下，并未由此緊張，劉黑虎大為沮喪。奶奶的，這家伙壓根就不提讓自己幫忙的事兒，難道用我的車去約會？這確實不好第三人在場?？墒?，看他的樣子，也壓根不像啊，再說了，半夜三更的開車去約會，那還不如去小旅館哪。

    難道是去打野戰？

    我cao，這天兒也不合適??！半夜里也有點冷了啊，那還不得凍著啊。

    劉黑虎迷迷糊糊的胡亂猜測著，始終搞不懂為什么方子錚就不說出來讓自己幫忙的原因。在這個小子面前，自己都拿不出一點扛刀老大的派頭，連讓洋洋自得一下的機會都不給。

    唉！打擊人。

    “唉，兄弟，你看，這樣，咱們也是兄弟了，當兄弟，那絕對是及時雨的，兩肋插刀。咋樣，跟我透露透露，有啥大買賣，算我一個。手癢癢了。實在不行，那就讓我給你當司機吧，我送你過去。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有打緊的事兒要辦，做哥哥的幫不上其他忙，做個司機還是綽綽有余的?！眲⒑诨⑴闹馗ㄗh道。

    一雙黑的像是掏過煤的手，在胸脯上拍的梆梆響。生怕方子錚小瞧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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