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情相悅。

    【40】

    林郁星活了19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疼不疼。

    林郁星懷疑自己聽錯了，遲遲不敢有所回應。

    直到顧鐘逸壓抑且嘶啞的哭聲再次出現：“一定很疼……”

    林郁星才有了一種真切感。

    他聽到顧鐘逸對自己說：“對不起。”

    林郁星指尖顫了一下。

    而后，林郁星耳邊滿是顧鐘逸的道歉，他一遍又一遍地責備自己：“是我來得太晚了，郁星，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可以，顧鐘逸多想回到林郁星受傷的那一年，直接改變這段晦暗的記憶。抑或是，他應該回到10歲那年，不論用何種方法都絕不妥協于顧莊。

    可那時的他，真的就只是一個小孩子。

    不論是身體，還是思想，他都太過弱小。他無法抵抗顧莊的禁錮，也沒有違背顧莊的勇氣。因此，他失去了將林郁星帶出深淵的唯一機會。

    現在想來，顧莊應該是在當時就知道了林郁星的傷疤，所以才會臨時變卦，堅決不同意將林郁星帶回顧家。

    顧鐘逸是顧莊的親生兒子，他們即便是不算親近，卻也彼此知根知底。

    顧莊是個近乎變態的完美主義者，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兒子與這種底層的omega玩玩，卻絕不允許這個omega有著如此巨大的“缺點”。

    哪怕是兒子的玩具，他都要篩選一番。

    按顧莊的話來說，這種omega不配踏入顧家的大門，長大后連給顧鐘逸“暖床”的資格都沒有。

    他認為，這會臟了家里的每一塊地磚，每一絲空氣，僅此而已。

    就像他趕走顧鐘逸的生母蘇莜一般，他也冷漠地掐斷了顧鐘逸與林郁星的聯系。

    那是顧鐘逸極其痛苦的一年，他被顧莊牢牢看管。不論是去上學，還是在家中，顧鐘逸的身邊總是會跟著兩個用人。

    顧鐘逸被關在了名為“家”的牢籠中，身上時不時地會出現幾道淤青。這是他為了回福利院去接林郁星，而與自己父親抗爭的結果。

    不出意外，他每一次都是慘敗。

    顧鐘逸日漸消瘦，人也不再開朗。

    顧莊看在眼里，心中無數次厭棄地想蘇莜這種女人生的孩子，果然還是不行。只是與他門當戶對的許萬玲無法生育，且根本不愿意生育。顧莊曾暗暗提示過許萬玲，讓她去醫院檢查下身子，都被對方當作了耳旁風。

    許家家世顯赫，許萬玲雖事事溫柔好脾氣。但在這方面，她是堅持己見，根本不與顧莊多商量一句。

    無可奈何之下，顧莊唯有盯著顧鐘逸這一個孩子培養。

    為了治好顧鐘逸的心病，顧莊難得退步，為顧鐘逸找了不少年齡相仿的omega做玩伴。

    他們之中，有男生，也有女生，每一個都比林郁星好看，每一個也都比林郁星乖巧。

    就像是一批漂亮的新娃娃，被顧莊逐一擺到了顧鐘逸的面前。

    他們甜蜜地笑著，對顧鐘逸說道：“顧少爺，我想成為您的朋友。”

    這句話，不知道被教導了多少次，每一個人都說得極其自然。

    顧鐘逸卻從中聽出了虛偽。

    顧莊站在他身邊，慈父一般道：“挑一個喜歡的留下吧。”末了，他補充，“你想要兩個也可以，以后他們就跟著你，做你的朋友。”

    “……”

    “你想要朋友，對吧？”顧莊對著一個10歲的孩子，說出了這一番話，“既然你不喜歡我安排給你的楊青，那這些，你總該滿意了吧？”

    顧鐘逸不知道顧莊把“朋友”當作了什么，也不知道顧莊把感情當作了什么，他只覺得惡心，胃里翻江倒海。

    他虛弱地看著眼前的玩伴們，疲倦地移開了目光。

    “我想要小星星。”

    他這般說道，他只這般說道。

    顧莊高冷的眸子瞥了顧鐘逸一眼，眼底沒有一絲憐愛，他隨手指了一個漂亮的omega男孩：“過來。”

    男孩戰戰兢兢地出列，討好地走上前，在顧莊的指示下去牽顧鐘逸的手。

    顧鐘逸甩開了他，固執道：“我只要小星星！”

    猛地，顧莊的一個巴掌甩了下來，輕而易舉地就將顧鐘逸打倒在地：“你有本事，就再說一遍。”

    顧鐘逸嘴里騰起一股血腥味。

    身旁的一眾omega小孩紛紛嚇得臉色慘白，包括那個被選中的小男孩。

    顧莊居高臨下地揉了揉手腕，不允許顧鐘逸有任何忤逆自己的態度：“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聞言的顧鐘逸吃力地咳嗽幾聲，微微發抖。

    “接下來幾年里，我會經常留在x國處理工作。你這么不聽話，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國內。你也跟著我去那吧，正好靜靜心。但你要還是這么不聽話，到時就不必跟著我回國了。”

    顧鐘逸驚慌地抬起頭。

    顧莊半蹲下來，摸了摸兒子的臉頰，嚇得顧鐘逸縮起肩膀。

    顧莊是典型的給一棍子后再給一顆糖：“鐘逸，你是我的兒子，是比你堂叔家的omega更優秀的存在。你是顧家唯一的希望，別辜負我對你的期待。”

    這是對顧鐘逸來說，極為壓抑的一段時間。他被顧莊帶去x國后，在日日夜夜的惶恐中，他學會了討好顧莊，學會了如何去偽裝自己。

    實則，他的內心痛苦不堪，已經到了無法呼吸的程度。

    發現這一點的人，是顧莊當時在國外的女秘書。

    秘書自己也有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十分心疼寡言的顧鐘逸。

    在與顧鐘逸稍微熟悉后，她了解了一點情況，悄悄地背著顧莊，花了點錢，讓人從國內寄來了幾張照片。

    照片里，是獨自一人上下學的林郁星。

    “他現在已經被收養了，如果您愿意好好吃飯，好好鍛煉，我會定期讓人拍照傳過來。”

    秘書怕顧鐘逸會想辦法偷偷去找人，所以除了這些，其余的她什么都不肯透露。

    她道：“您現在還小，就別再幻想去找他了。要是被顧總知道您的心思，這孩子或許會被顧總的怒火牽連。”

    秘書話里的意思明確——你想要找林郁星，也得等你長大了，羽翼豐滿了才行。否則，只會給他帶去不幸。

    顧鐘逸望著照片里拿著樹枝戳泥巴的林郁星，看到對方在炎熱的夏天里，仍舊穿著一件小高領。

    好像什么都沒有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

    他哽咽道：“我怕他忘了我。”

    “沒關系的，您是如此優秀的孩子。”她猶豫了下，然后像個mama一樣，溫柔地親吻了顧鐘逸的額頭，安慰道，“到時候，他一定會再次選擇您做他的朋友。”

    顧鐘逸流著眼淚，默默地點了點頭。

    -

    在x國的整整五年時間里，他隔著照片，與林郁星一起跨過了時間的長河。

    也正是照片中林郁星的那樂觀積極的燦爛笑容，成了顧鐘逸孤獨的歲月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可惜秘書這種多管閑事的行為，在五年后還是被顧莊發現了。

    顧莊勃然大怒，憤然辭退了秘書，甚至以她的職業生涯做威脅，不允許她之后向顧鐘逸透露有關林郁星的任何一個字。

    在他們回國前，顧莊讓人動了點手腳，使得程嶸在工地摔傷了腿，還欠了一屁股債。因此迫使林郁星一家過上了好一陣東躲西藏的日子，徹底離開了曾經居住的地方。

    顧莊再次切斷了顧鐘逸尋找林郁星的一絲線索。

    種種阻礙下，顧鐘逸和一只金絲雀一樣，在籠子里長大，在孤獨中沉默。他徹底失去了林郁星，也徹底變成了顧莊的傀儡。

    直到他遇到瞿星，直到他從徐向池口中得知林郁星早已過世的事實，直到他發生車禍的那一瞬間——

    他才頓悟，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是多么可悲又可笑。

    得不到任何人，更守護不了任何人。

    可上天已經待他不薄。

    顧鐘逸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重來一次自己的人生，但他擁有了這個機會。

    這一次，他絕不會放開林郁星的手，也絕不會再被顧莊拿捏。

    顧鐘逸的眼淚如窗外再次落下的大雨，他緊抱著林郁星，一個吻輕輕落在了林郁星的肩膀上，接著，吻也落在了傷疤上。

    林郁星驚得推開了他。

    慌張過后，林郁星得到的，是顧鐘逸毫無保留的喜歡。

    “我喜歡你！”

    無論多少遍，他可以說到林郁星相信為止。

    顧鐘逸就像是要陪著林郁星一起疼，他情深意切地走上前，握住了林郁星不知該放在何處的一雙手，包容了林郁星的無措。在他心里，林郁星的傷疤是痛苦的過往，更是他眼中盛開的花朵。

    而它能成為花朵，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它在林郁星的身上。

    顧鐘逸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遲到了那么多年的四個字，反反復復，怎么都說不夠。

    d市的天色素來陰沉，到了傍晚更是晦暗如墨。

    房間里的燈光明亮，林郁星赤裸著上身，惶惶不安地接收著顧鐘逸給予他的信息，一時回不過神來。他往后退一步，顧鐘逸便向前走一步。

    林郁星的背碰到了冰涼的墻壁，輕輕地皺起了眉。

    顧鐘逸直率地將他擁入懷中，溫熱的掌心貼在他的背上，仿佛要把他一直厭惡的地方融化了。

    他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傷疤。

    就連口口聲聲為他好的林秀鳳，都會在看到這片傷疤時，忍不住移開視線。

    它有多么糟糕，林郁星心里有數。

    但顧鐘逸……他接受了？

    趁著林郁星出神的片刻，顧鐘逸的唇碰到了他的耳朵。

    林郁星整顆心酥麻，驚呼出聲道：“學、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