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尷尬地抬起頭：“學長……”

    顧鐘逸定定地看著他。

    林郁星滿臉羞紅，不得不厚著臉皮，艱難地說出口：“那個……我姑父最近又闖禍了，我把卡里的錢都給家里了?，F在我手頭不太寬裕，沒辦法退你錢了?！?/br>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個無賴。

    林郁星的一雙手抓著已經脫線的雙肩包，拮據的生活讓他看上去像是個死皮賴臉的人。他手指上的粗繭也一樣，在他與同齡人之間明確地畫出了分界線。

    而顧鐘逸從來都沒有忽視過這些。

    -

    林郁星或許是覺得這樣不行，不等顧鐘逸回答，他趕緊從自己的包里拿出紙筆：“這樣，我先轉你200元，然后我再給你寫個欠條行嗎？馬上放假了，我有時間打工了，不會賴賬的！”

    顧鐘逸皺了皺眉，對林郁星糟糕的家庭環境有了些心思，他終于說話了：“你準備打幾份工？”

    林郁星沒抬頭，蹲下寫欠條。

    他像是習慣了這種事情，麻利地寫下兩行漂亮的字，自信地說：“能打幾份就打幾份，我爭取寒假結束之前還你錢。你放心，我真的什么活都能干，在c市這種大城市里肯定很好賺錢?！?/br>
    他起身，把一張簽了名的欠條遞給顧鐘逸。

    顧鐘逸沒有接。

    林郁星訕訕地把欠條放到了茶幾上：“我放這里了。”

    顧鐘逸不忍再讓他為難，拿過欠條，揉成一團：“我什么時候說要和你解除合同了？”

    林郁星怔了怔，雙肩包在他手里被捏緊到變形：“不、不用解除嗎？”

    顧鐘逸回答得很快：“不解除?！?/br>
    “你、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我根本沒有生氣?！鳖欑娨菡f，“你已經配了隔斷劑，說明這種錯覺不會久留。既然已經找到了解決辦法，我們不必結束合同?！?/br>
    “……”

    林郁星突然松了一口氣，腳底發軟，渾身無力地坐到了沙發上，像是虛驚一場。他揉了揉眼睛，好像要哭出來一樣，甕聲道：“嚇死我了?！?/br>
    這一刻，顧鐘逸很后悔自己方才的不成熟，他不該捉弄林郁星的。

    顧鐘逸試圖為自己的不理智挽回局面，找了一個合適的借口：“如果和你解除了合同，我恐怕很難再找到像你這樣靠譜的合作伙伴。”他只當是認同了林郁星的做法，“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換作是別人，早就利用高契合度這一點了?！?/br>
    可林郁星沒有。

    也正是因為林郁星沒有，所以顧鐘逸惋惜到不行。他有著見不得光的心思，他甚至巴不得林郁星是個“卑鄙小人”，這樣林郁星就會借著高契合度這一點來攻陷他。

    他甘愿沉淪。

    然而，夢想很充實，現實很貧瘠。

    顧鐘逸果然還是急不得。

    不管怎么說，在這個世界里，擁有高契合度這個優勢的人已經變成了他。

    只是有一點，顧鐘逸必須立刻說出口：“郁星，你一遇到事情就打算全部自己扛的性格，能考慮改一改嗎？”

    林郁星不解。

    顧鐘逸說：“我們就算不合作了，也還是朋友，這點不會變。而朋友……”他認真道，“朋友就是用來彼此依靠的?！?/br>
    這句話，不禁讓林郁星心中動容。

    仿佛是雨過天晴了，窗外的暴雨被驅散，破天荒地出了太陽。

    在林郁星的世界里，朋友是異常珍貴的存在。

    從小到大，他總是那個在人群中被孤立的人。在福利院中，是因為丑陋的傷疤。在福利院外，則是因為無盡的貧窮。

    林郁星被顧鐘逸的話惹得硬生生地再次紅了眼眶。從來沒有人，會這樣輕聲細語地同自己說朋友啊，依靠啊一類的詞句。

    它們聽著很溫暖，像暖春里的花開，讓人渾身輕飄飄的。也是林郁星潮濕的生命中，難得的一縷陽光。

    林郁星傻傻地愣了會兒，無措地不知作何回答。

    最后，他反應生疏地點點頭：“嗯。”

    小聲得讓人心疼。

    顧鐘逸很想揉揉他的腦袋，可今天似乎不太合適了。

    顧鐘逸捏了捏掌心，打算克制幾天再揉。

    第26章 工具人與嗑cp。

    雨停后，從公寓的陽臺望出去，能看到一整圈淺淡的光暈。

    林郁星身心放松地和顧鐘逸坐在沙發上，邊討論“問題”邊吃著茶幾上新鮮的水果。由于洗得太多，林郁星都有點吃累了。

    顧鐘逸看他腮幫子動個不停，拿起其中一盤水果，貼心地去廚房榨了一杯果汁。

    林郁星趁著他走開的間隙，拿著手機向周婕請了個假，今天看來是去不了烘焙店了。

    蘇霂的消息湊巧發來：[在回來的路上沒？]

    林郁星：[沒……契合度的事情被學長發現了。]

    蘇霂：[我靠！那你是被他轟出來了嗎？現在在哪呢？？]

    林郁星：[沒有沒有，我還在他家里，他沒和我解除合同。不過我們得再討論一些事情，不說完不讓走。]

    蘇霂：[？]

    林郁星突然感嘆：[蘇霂，我以前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居然能有這么好的人。]

    蘇霂一頭霧水：[你在說誰?。縘

    林郁星：[學長啊，顧鐘逸學長。]

    蘇霂：[……不懂你們到底在玩什么play。]

    蘇霂：[唉算了，你早點回來就行。我剛請顧暖吃炸雞，發現今天買一送一，就給你帶了點。]

    林郁星一看到炸雞，發送了一個眼睛放光的倉鼠表情。

    蘇霂：[嘿嘿，小樣兒。]

    蘇霂：[你回來記得把顧暖買的蛋糕帶回來，別便宜了他！]

    林郁星：[好，但我回來可能得晚上了。學長想知道我飲食方面的喜好，說是既然要長期合作，這些都得知道。]

    林郁星接著說：[一會兒還得去測一下我們的契合度。]

    蘇霂一直是“正在輸入中”的狀態。

    等顧鐘逸回來，林郁星規矩地收起了手機，繼續“開會”。

    不過他所說的事情，顧鐘逸聽一遍就全記住了，他們并沒有在這上面花費太多時間。

    喝著果汁的林郁星想禮尚往來，也問道：“你的喜好是什么？”

    顧鐘逸如實回答：“我不挑食，也不對什么過敏?！?/br>
    林郁星問：“總有喜歡吃的吧？”

    顧鐘逸回憶了下：“你那天帶我去吃的路邊攤就很好吃，下次再帶我去吧。”

    這個答案讓林郁星心里暖烘烘的，他撓了撓鼻尖，大方地說：“下次我請你吃小龍蝦，你上次不是想吃嗎？”

    “rou末粉絲就很好，小龍蝦超過100元了?！鳖欑娨菀詾榱钟粜峭耍靡馓嵝?。

    林郁星出奇地嘀咕一聲：“哎呀，吃的不算。”

    這句“哎呀”聽得顧鐘逸一怔，他勾起嘴角，立刻應道：“好，那我不客氣了?！?/br>
    顧鐘逸看了眼時間，還早：“我有親戚在信息素研究所工作，他讓我們四點鐘準時到，在他那測契合度比較方便?！?/br>
    說著，顧鐘逸打開了客廳的投影儀：“要看電影嗎？”

    林郁星被緩緩下降的碩大幕布嚇到：“來得及嗎？”

    “現在還不到一點。”顧鐘逸把控制板交給了林郁星，拉上了客廳的遮光簾，“你挑一部吧?！?/br>
    林郁星卻像是拿到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在界面按了好一會兒，赧然道：“我沒看過什么電影，不知道什么好看，還是你挑吧?！?/br>
    從小到大，林郁星只去過一次電影院。

    還是在他10歲那年，由好心人捐款，福利院組織，大家一起去了一次鎮上新開的影院。他記得當時看的那部電影叫《父母之愛》，講述的是一對夫妻，不遠千里，千辛萬苦地找到了自己被拐賣到大山里的孩子，最后一家團聚的故事。

    林郁星那時年紀小，對電影的感觸不深，只記得陪同的義工被感動到低聲抽泣。

    他看著幕布上大團圓的結局，唯一能聯想到的，是自己被父親拋棄在福利院門口的情景。

    他不傷心也不難過，他早就不記得父母的長相了。

    如今想起來，也不知道是當時的工作人員心大，還是小鎮上簡陋的影院那天只有這一部電影，不然，怎么會給福利院的孩子看這些呢？

    他們基本上都是被父母拋棄的人。

    -

    而在這個時代，他們這個年紀，很少有沒看過幾次電影的人。

    林郁星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他并非想要賣慘，便換了個說法：“我的意思是，我這人沒什么品味，總是挑錯電影，就不太愛去看了。”

    顧鐘逸平靜地接過控制板，毛遂自薦：“我挑電影的品味還不錯，以后要和我一起去電影院嗎？”他從不會戳破林郁星的謊言。

    林郁星受到了朋友的邀請，露出不加掩飾的欣喜：“好??！那到時候，我請你看電影吧?！?/br>
    這又是要請吃小龍蝦又是要請客看電影，顯然是心情不錯。

    “你都要請我吃小龍蝦了，電影當然是我請?！睘榱俗屃钟粜遣辉俸妥约杭m結誰請客的問題，顧鐘逸指了指前方，“我們快挑電影吧?！?/br>
    林郁星的目光重新回到幕布上。

    其實有那么一瞬間，他很擔心顧鐘逸也會給他打開一部類似于《父母之愛》的電影。他稍稍繃緊了神經，總覺得就算是放了這樣的電影，他也不會阻止。

    可林郁星長大了，比起小時候，他更容易陷入沉思。

    他不愿看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