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翠芝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說話聲音十分溫柔，“沒事，都過去這么久了，還提它做什么？是我們長生沒福氣，配不上桃子這么好的姑娘。”

    這是話里帶刺啊，謝母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但她是做足了準(zhǔn)備來的，并不會因?yàn)檫@點(diǎn)小刺就走人。她還是堆著笑，看著阮翠芝又問：“我還是想問一下，你們家長生，說成對象了嗎？”

    “談著呢。”

    阮溪在旁邊接上話，“我五叔時(shí)髦的很，也是叫上回的事氣到了，說是再不要媒婆說的，沒什么意思，非要自己找姑娘自己談，這不就找了一個(gè)，正在談。”

    謝母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問：“定親了嗎？”

    阮翠芝配合著接話：“快了。”

    聽到這話，謝母實(shí)在掛不住嘴角的笑意了，猶豫了一下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做活了，我就先回去了。”

    阮翠芝和阮溪都不送她，只道：“您慢走。”

    謝母回到家，那臉上已是半點(diǎn)笑意也沒有了。

    謝桃一直在門口坐著等著她回來，她還沒走到門口，謝桃就迎過去了。看到她的臉色這樣難看，謝桃瞬間心涼心慌，看著她問：“怎么說？他已經(jīng)有對象了？”

    謝母深深吸口氣：“說是趕時(shí)髦自己談了一個(gè)，快要定親了。”

    聽到這話，謝桃眼神里的光亮完全熄滅了。

    她又覺得難過，眼眶忽一下紅了，又吸著鼻子問：“談了哪個(gè)大隊(duì)的？誰家的姑娘啊？長得怎么樣？性格脾氣什么的，都好不好？”

    謝母道：“這我哪好意思再詳細(xì)問啊，她們說快定親了，我就回來了。”

    說完她不再在外面站著，免得再叫人圍過來問這問那看笑話。

    謝桃低著頭，跟在她后面一起回屋里去。

    剛進(jìn)屋里坐下來，謝桃嬸嬸過來問：“怎么說？”

    謝母簡單一句：“說是自己談的，談成了，快要定親了。”

    謝桃嬸嬸很是好奇，“自己談的？”

    這可是新鮮事，鄉(xiāng)下人還真沒聽過有幾個(gè)是自己談的，都靠媒婆牽線。

    謝桃低著頭，片刻抬起頭說：“怕不是故意這樣說氣我們呢，他真談成了，又問我有沒有找到對象做什么？明天我自己去鳳眼大隊(duì)，我親自去問問他。”

    謝母不悅道：“那么遠(yuǎn)的路，去什么去？還嫌咱家不夠丟臉的？哪有女孩子這樣上趕著的？我剛才過去找那小裁縫，兩人說話陰陽怪氣的，我看這事就算了。”

    謝桃不愿意，紅著眼眶又低下頭。

    她嬸嬸忽清清嗓子道：“桃子要是想去，就讓她去唄，說不定真是他三姐懷恨在心在這里胡說呢？大嫂你想想，現(xiàn)在阮家是什么條件啊？”

    謝母一肚子脾氣，“什么條件？不就他那三姐不是拖累了，又能賺點(diǎn)錢嗎？有什么了不得的？當(dāng)個(gè)裁縫瞧把她得意的，我家閨女嫁不出去了還是咋的！”

    謝桃的嬸嬸笑著說：“去問一問又不會掉塊rou，萬一阮長生心里也有我們桃子，這不是皆大歡喜嗎？我們得罪了他三姐，他三姐陰陽怪氣的話能信？”

    謝母看著謝桃嬸嬸沒再說話，目露思考。

    謝桃嬸嬸繼續(xù)說：“大嫂你仔細(xì)想想，除了阮翠芝當(dāng)了裁縫能給家里賺錢，能照顧到阮長生這個(gè)弟弟，雖阮長生指望不上小輩的小裁縫，但是小裁縫可有老裁縫留給她的家產(chǎn)。小裁縫遲早是要嫁人走的呀，說不定還要去她父母那里呢，那就更遠(yuǎn)了，基本就等于不回來了。你說那么大的房子院子，最后會落到誰手里？不管她是給她爺爺奶奶，還是給阮翠芝，那歸根結(jié)底不都是給阮長生的嘛？他家老二分家了，想爭也爭不到。”

    謝母看著謝桃嬸嬸的眼睛，慢慢陷入沉思。

    第038章

    謝母態(tài)度松動, 但還是覺得丟面，想了想便又說：“要不找個(gè)媒婆過去問問？成了還是沒成，有對象還是沒對象, 媒婆一問就清楚了。”

    提到媒婆謝桃心里梗得慌, 她看向謝母說：“叫媒婆跑來跑去在中間傳話，說不定又傳出什么岔子來了。我自己去問他，最清楚最直接。”

    謝母看著謝桃的臉, 又默聲小片刻。

    然后她松口氣道：“那你就去找他問問吧。”

    萬一阮長生心里確實(shí)有她家謝桃, 又因?yàn)樗抑x桃一直沒再找媒婆說對象，不問清楚不爭取一下的話，那不是真的錯(cuò)過了？

    如果真的還能成, 嫁了有好日子過, 上趕著也沒什么。

    謝桃心里也抱著這一線的希望, 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時(shí)候，默默祈禱阮翠芝和阮溪是懷恨在心胡說的，祈禱阮長生還沒對象，更祈禱他還惦記著自己。

    只要他還愿意，這次她什么條件都不提了。

    因?yàn)橛行氖拢@一夜睡得不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來起床了。

    但她起床后并沒有著急忙慌趕緊去鳳眼村，她心里掐算著時(shí)間, 想著要在中午休息的時(shí)候到才好，那時(shí)阮長生應(yīng)該在家。

    去早的話他應(yīng)該在上工, 去工地找他實(shí)在不方便，那么多人看著。

    因?yàn)闀r(shí)間足夠, 她在家認(rèn)認(rèn)真真拾掇了小半天。

    她找出自己平時(shí)走親戚才舍得穿的漂亮衣裳穿上, 把辮子梳得整整齊齊, 連發(fā)梢都梳得一絲不茍，還用燒過的火柴梗涂了眉毛，用紅紙抿了抿嘴唇。

    收拾好后她拿上一些吃食從家里出發(fā)，心情又忐忑又雀躍地去往鳳眼村。一邊走她一邊深呼吸在心里念叨，希望自己這一趟不會白跑。

    之前和阮長生接觸的時(shí)候，都是阮長生到赤羽大隊(duì)去找她，她從沒去鳳眼大隊(duì)找阮長生。這一次換她親自去鳳眼大隊(duì)，還帶了東西，阮長生應(yīng)該會被她感動的吧。

    謝桃擦著汗到達(dá)鳳眼大隊(duì)，正是各家剛吃完午飯的時(shí)候。

    她進(jìn)村后見到枝葉如傘的大樹下有兩個(gè)老太太在納涼，便走過去很禮貌客氣地問了一句：“婆婆，麻煩請問一下，阮志高家怎么走啊？”

    老太太聞言轉(zhuǎn)身一指，“你往那邊走。”

    謝桃說聲謝謝提了東西要走，剛走兩步卻又回來了。

    她抿抿嘴唇，站著稍微猶豫一會，看著兩個(gè)老太太又開口問：“婆婆，能不能跟你們打聽一下，阮志高的小兒子阮長生，他說成對象了嗎？”

    老太太道：“沒聽說，應(yīng)該是沒有吧，家里沒找媒婆。”

    謝桃眼睛微微一亮，又問：“那他自己談了嗎？”

    老太太：“那這就更沒聽說了。”

    謝桃心里暢然，深深吸口氣，又跟兩位老太太說聲謝謝，便往她們指的方向去了。

    快到阮長生家的時(shí)候，有個(gè)小孩給她帶路。

    帶到阮長生家門口，那小孩伸頭進(jìn)去喊：“小五子，有人找你！”

    阮長生聞聲從屋里走出來，先沒管是誰來找他，而是伸手照著那小孩腦袋就是一巴掌，玩鬧著說那小孩，“沒大沒小，叫誰小五子呢？”

    小孩摸摸腦袋，伸手往后一指：“有個(gè)jiejie來找你。”

    阮長生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便看到了不遠(yuǎn)處站著的謝桃。

    謝桃今天穿戴得很清新漂亮，干干凈凈的碎花白褂子，眉眼帶笑地看著他。片刻她走上來，把手里的布袋子送到阮長生面前，笑著說：“給家里帶了點(diǎn)東西。”

    阮長生一腦門問號，疑惑地看著謝桃，沒有伸出手去接。

    劉杏花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小五子，誰找你呀？”

    阮長生忙應(yīng)一聲：“一個(gè)朋友。”

    說完他往外走，叫謝桃，“有話出去說吧。”

    沒讓她進(jìn)門，也沒讓她看到他父母，謝桃臉上笑容下意識僵了僵，但只是一瞬。

    她拎著布袋子跟著阮長生走，跟他到一個(gè)遠(yuǎn)近沒人方便說話的地方停下。

    阮長生對她沒什么特殊的情緒，只好奇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謝桃微微抿一下嘴唇，抬起目光看向阮長生。

    身為女孩子，她到底還是矜持要面子，有點(diǎn)放不下身上的架子。

    這樣猶豫片刻，她低下頭輕輕吸口氣，然后咬咬牙心一橫說：“來的時(shí)候我問過了，村里的婆婆說你還沒有對象，家里也沒找媒婆。吳嬢嬢說你問我有沒有說成對象，所以我來告訴你，我也沒有說成對象，看了一圈下來，現(xiàn)在覺得……還是你最好……”

    聽完這話，阮長生沒忍住笑了一下。

    聽他笑，謝桃又抬起頭看他，低聲問：“你笑什么呢？”

    阮長生收收笑意清一下嗓子道：“我那就是聽到她說自己是赤羽村的，隨口那么一問，真沒有別的意思，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什么了。還有不管發(fā)生什么情況，我都是不會把三姐送回婆家的，所以我們是真的不合適。”

    謝桃看著他，目光真誠道：“你三姐住娘家也沒什么不好，人多挺熱鬧的。”

    阮長生忽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了。

    昨天阮溪和阮翠芝去赤羽大隊(duì)做衣裳，今天謝桃親自過來找他，這并不是一個(gè)沒有關(guān)系的巧合事件。而是謝家看到了阮翠芝，想吃他這個(gè)回頭草了。

    他又清清嗓子，臉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笑意了。

    他看著謝桃直接說：“我三姐可能不想和你住在一起。”

    謝桃臉上的笑容瞬間掛不住，忙低下頭來，不讓自己顯得更難堪。

    阮長生顧念她是女孩子面子嫩，便又軟了語氣說：“事情都過去了，就別再談了。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你條件這么好，隨便找找都比我強(qiáng)，沒必要這樣。”

    能感覺出阮長生對她的照顧，謝桃瞬間委屈起來，濕著眼眶吸一下鼻子道：“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好……我家已經(jīng)不介意你三姐的事了，我們……”

    “沒有我們。”

    阮長生打斷她的話，稍微有點(diǎn)沒耐心了。

    他也并不想看她哭哭啼啼的，明明她也沒受什么委屈，所以他有些不客氣道：“就算當(dāng)時(shí)你家肯讓步，我也不會娶你的，這件事你就不該提。”

    謝桃刷地抬起頭，“提個(gè)條件就該死了嗎？”

    阮長生說：“是不該死，但在我這里就是這樣，提了我就不會娶。”

    謝桃咬住嘴唇，唇色發(fā)白，心里越難受就越不死心，片刻又問：“那你為什么這么久都沒再找媒婆說對象？難道不是因?yàn)槲覇幔俊?/br>
    阮長生又忍不住笑出來，笑得謝桃渾身像螞蟻咬一樣難受。

    收了收笑，他說：“謝姑娘，你是真的想多了，我要是放不下你，以我的性格，早就去赤羽大隊(duì)找你一百遍了，不用你來找我。我就是覺得相親沒意思，所以打算自己找對象自己談。”

    謝桃接著就問：“那你找到了嗎？”

    阮長生剛要說話，忽聽到一聲清脆飽滿的女聲：“阮長生！”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只見村里剛才那小屁孩子，不知道從哪又帶一個(gè)女孩子來。

    這女孩子不是村里人，長得怪洋氣漂亮，臉蛋白白凈凈的眼睛大，穿著大紅色的上衣，兩根辮子搭在身前，臉上掛著十分燦爛的笑容，鮮艷奪目的得跟太陽似的。

    他擰著眉看那女孩子，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熟。

    看一會他看出來了，于是眼睛慢慢瞪大，嘴里不自覺嘀咕一句：“我草……”

    這是……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