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到井邊，有些艱難地沖了個澡。

    小谷芋的力氣沒有董胖那么大，打水時只能拎得動小半桶，故而他一個澡洗完，天就已經全黑了。

    小谷芋穿著干凈的衣服回到客廳，在進哪個房間時猶豫了許久。

    爸爸不在……自己去他的房間睡覺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說好了要等爸爸回來的，如果睡在自己的房間，就不能讓爸爸第一時間看到自己了啊。

    小谷芋就這樣說服了自己，推開董胖的房門，上了床。

    小孩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閉眼許久，也沒能睡下，總覺得今日有些不對勁，大約是——懷里空蕩蕩的，沒有東西可以抱。

    小谷芋如此想著，耳根一熱，遲疑地伸出手，將董胖的枕頭拖了過來，抱在懷里。

    枕頭上似乎還殘留著爸爸的氣息，小谷芋用力吸了一大口，熟悉的氣味縈繞在鼻尖，小谷芋終于睡著了。

    夜半，董胖飛到小屋前，因為害怕自己開門的聲音會驚醒小孩，便直接穿墻進入了房間。

    房間里，桌子上的小夜燈正散發出暖橘色的光芒，照出床上小小的身軀。

    董胖定睛，瞧見小孩蜷縮著身體躺在床上，滿懷抱著一只枕頭，他抱得很緊，抱枕頭的動作與先前抱自己胳膊的動作并無兩樣。

    董胖瞬間聯想到：小孩這是把枕頭當做了自己來抱。

    他不禁失笑，在小孩的身側躺下了。

    小孩察覺到異樣，他迷迷糊糊地呢喃一句：“爸爸……你回來了?！?/br>
    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小谷芋卻還是松開枕頭，準確地抱住了董胖的左邊胳膊。

    “睡吧。”董胖輕聲對小孩說。

    “好哦。”小谷芋奶聲奶氣道，他抱到了真的爸爸，心滿意足地重新睡熟。

    而董胖仍睜著眼。

    他今日在工地時，吃的食物沒有任何味道，還死亡了一次。

    也就是說，只有待在小谷芋的身邊，他才能嘗到五味，才能杜絕死亡循環，才是真正的活在人世間。

    以及……工地這活是做不長了，他今天為了防止其他人看到自己的死狀，特地死完了才回到工地，但因為在外頭待得時間有點久，工頭頗有些微詞。

    也就是董胖力氣大手腳利索，干得比其他人多一些，否則工頭早就不樂意了。

    一次兩次可以，但日子長了，工頭早晚要翻臉的。

    董胖閉上眼眸，開始思索自己還能做點什么賺錢。

    他聽幾個工友說了，現在養孩子可貴了，一般人養不起的。

    為了養得起小谷芋，他還得更加努力！

    此后的接連幾天，董胖仍去工地上班，半夜回來。

    一星期后，工頭讓董胖白天去結工資，說是工地上的活做的差不多了。

    一天是三百元加二十餐補，共計七天，就是2240元，工頭沒有零錢，便多給了董胖十塊，算是湊整。

    董胖揣著自己辛苦賺來的錢，第一件事就是將從老王那借來給小谷芋買生活用品的五百元還了。

    又從菜場買了幾只嫩黃色的小雞崽，打算將雞養在院子里，養大了便不用再買雞蛋了。

    董胖提著小雞仔，和老王一起路過便利店，瞧見門口有個四五歲的，胖成氣球的小男孩，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坐在地上哭，哭著嚷著要mama給買零食。

    孩子的mama臉色窘迫，但還是任由孩子在地上哭鬧，并不妥協。

    董胖看向老王：“零食，好吃嗎？”

    老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小孩好像都喜歡吃。”

    董胖聽得此言，當即拉著老王進了便利店，拿出一張紅鈔票，對老板道：“老板，我家孩子沒吃過零食，你給我拿些賣的好的吧。”

    老板有錢掙，很是樂意地起身，挑選了一些了零食給董胖結了賬，見他買的多，還多送了幾顆軟糖給他。

    董胖和老王帶著零食回到便利店門口，那胖小孩仍在哭泣，他媽終于忍無可忍道：“你再不乖一點，我就把你這幅模樣發到幼兒園群里，讓其他小朋友知道你是個壞孩子！”

    這招效果顯著，那小胖子瞬間收斂了眼淚，老老實實地停止撒潑。

    董胖好奇道：“幼兒園……是什么？”

    老王：“啊……差點忘了，你還不知道吧，現在所有的小孩都是要上學的，國家給出錢上九年義務制教育，上的是小學初中，在上小學之前，所有的小朋友還要上個幼兒園，學習一些基礎知識。不過幼兒園的學費國家是不管的?！?/br>
    董胖：“那這個幼兒園要多少錢？”

    老王：“這我不太清楚……”

    董胖將這事記在了心里，打算之后打聽一下。

    別人家小孩有的，他家小芋頭必須也有。

    董胖在心中暗下決心。

    與此同時，村中，小谷芋眼見著天色暗了，但去領工資的爸爸和王叔卻還沒回來。

    他有些擔憂，便往他們離開的那條路上迎，希望能遇上。

    小谷芋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一片小樹林里，但仍未見到董胖的身影，便打算原路返回。

    就在這時，琴聲幽幽，從樹林深處傳來，還合著一道若有似無的女聲低低吟唱。

    原來村子里還有其他人在住嗎？

    小谷芋不禁有些好奇，循著琴聲的方向向前走。

    走了兩三分鐘，他瞧見了一個穿著層層疊疊淺色的紗衣，挽著古典發髻的美麗女人。

    女人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素手撫琴，皮膚如同凝脂，在黑夜中也熠熠發光，那眉眼比電視里的大明星還要出色，在小谷芋看來和仙女也沒什么兩樣。

    小谷芋呆呆地看著她，雖然聽不懂琴音，但也沒出口打斷人家的演奏，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一曲罷，小谷芋聽得有些入迷，搖頭晃腦地陶醉。驀地，琴音停了，他睜眼，就見那仙女正看著自己，漂亮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悅。

    小谷芋見她生氣，忙誠懇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您的！還有……您彈得很好聽！”

    漂亮女人冷哼一聲，語氣帶著些嘲諷：“不愧是男人，這么小就學得如此油嘴滑舌。”

    第15章 她腦子有病

    小谷芋聞言，有些茫然地看向她：“牛嘴滑蛇，是什么意思呀？”

    他沒有上過學，根本不識字，更不要說這種四字成語了。

    女人：“……”

    她一口氣吊在嗓子眼，一時間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但也不想費時間給小孩解釋，更何況這還是個男孩，她可不想和臭男人說太多話。

    小谷芋見女人不說話，大大的眼睛滿是疑惑：“原來您自己也不知道嗎？要不要我幫您問問我爸爸？”

    在小谷芋的心里，董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能解決一切困難，自然也包括那什么牛嘴滑蛇的含義。

    女人敏銳地聽出小孩的話語里有覺得自己不如他爸爸的意思，哪里能忍：“油嘴滑舌指的是一個人說話輕浮，油膩?！?/br>
    小谷芋點點頭，語氣很是誠懇：“原來是這樣啊，謝謝您教我?！?/br>
    他認認真真地道謝，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罵了。

    女人：“……”

    今天這口氣是咽不下去了。

    “罷了，不和小孩一般見識。”女人起身，衣袖拂過古琴，激起一兩個樂音，而后俯身將琴抱在懷中，便要離開。

    小谷芋見對方要走，禮貌地朝女人揮揮手：“jiejie再見。”

    女人腳步頓了頓，而后快步離開。

    離開前，還留下了一句：“我才不和臭小孩再見呢?！?/br>
    小谷芋聞言，白嫩的小臉蛋上帶了些委屈，忙垂下小腦袋嗅嗅自己，沒有聞到臭味，只有一陣奶香，是他用來洗澡的肥皂上的香味。

    他明明就是牛奶味的香小孩，剛才的漂亮jiejie為什么要說自己臭呢？

    小谷芋有些委屈。

    就在這時，遠遠的，董胖和老王就瞧見了小谷芋的身影。

    董胖見到小谷芋，當即飛跑著過來，將小谷芋抱在懷里，憨厚的臉上帶著幾分嚴肅：“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山上……不安全的。”

    他說著，四周環顧一圈，沒有見到什么異常，才松了口氣。

    小谷芋窩在董胖懷里，腦袋向后仰，看著董胖的眼睛，語氣弱弱的：“因為想爸爸了，說好了太陽下山之前回來的?！?/br>
    董胖瞬間妥協：“好吧，那下次不要再自己上山了，山上有……大老虎，會吃人的?！?/br>
    小谷芋聞言，笑著的表情逐漸收斂，語氣也跟著嚴肅起來：“可是我剛才還看見一個jiejie坐在這里彈琴，她是不是不知道山里有老虎啊……爸爸，我們去找找剛才的jiejie吧，告訴她一聲山里很危險，讓她以后不要再來彈琴了?！?/br>
    董胖聞言一怔：“jiejie？長什么樣子？”

    小谷芋努力形容：“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穿的衣服和爸爸以前穿的差不多。”

    董胖瞬間就意識到小谷芋這是遇見其他鬼了。

    他當即道：“現在天快黑了，那個jiejie也應該已經回家了，爸爸明天再上山來找她說好不好?。俊?/br>
    小谷芋乖乖點頭，小手摟住董胖的脖子，熱乎乎的小臉蛋貼在董胖的臉上。

    董胖露出一個質樸的笑容，高高興興地抱著小谷芋往家里去了。

    一邊走一邊和小谷芋說自己今天買了哪些東西，聽得小谷芋很是期待。

    老王就跟在他們身后，看著他們笑。

    他許久沒有這么高興過了，覺得養小谷芋實在是董胖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此刻，樹林后。方才的漂亮女人探出半個腦袋，看著董胖和小谷芋離去的方向。

    她剛才其實并沒有走遠，而是換了個形態，在樹上看著小谷芋，她雖然不喜小孩，但也不想看到小孩在自己的林子里出什么事，萬一這小孩死后也成了鬼，天天大喊大叫，那她還彈不彈琴了？

    過了一會，她看見小孩被一個胖男人抱了起來，便準備抽身離開，卻忽然意識到……這個胖男人是自己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