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57節
符梓沉默了一下:“對不起。紀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紀箏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她想了一下,決定求證一個問題:“我新聞翻譯的平時分?” “是我,”都到這份上了,符梓也沒有什么好遮掩的,聲音悶在口罩后,干脆利索:“是我讓他改的。” “為什么呢?”紀箏不解:“符梓,我想不明白,你為什么對我有這么大的惡意。” 符梓神色蒼白,逸出一抹苦笑:“我說是因為嫉妒,你信嗎?” 她的聲音不復從前甜膩,低低的,有點沙啞。 “單純因為這個?”紀箏覺得荒唐。 符梓長長舒出一口氣:“紀箏,你不會明白的,我從前害過你的事,我都承認,但我絕對沒有當小三。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他有妻子,他騙了我。” 紀箏靜默片刻:“你和我說這些沒有用,要別人也相信你才行。” “無所謂了,我現在就是過街老鼠,解釋不解釋都沒有意義,”符梓說:“我只是不想讓你誤會我。” “另外還有一件事,”符梓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滿是懇求:“紀箏,你能不能放過我一次,降級也行,所有學分全部取消重修也行,我不想被退學,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南大的,求求你了?” “我?”紀箏一頭霧水:“這怎么會是我說了算的?” “是周司惟,”符梓眼睛里蓄了淚,聲音顫抖:“那些證據,都是他給趙鴻文妻子的,他還有趙鴻文包庇我過考試的證據,如果這件事被舉報上去,我就徹底完了,我一定會被退學的。” 紀箏在她說出周司惟的名字時就皺起了眉,把她的手拂下去,不悅道:“話不要亂說,你自己做錯事和周司惟有什么關系?” “不是的,”符梓拼命搖頭,聲音不敢放大,怕招惹周圍人的注意:“就是他,趙鴻文從他老婆那逼問到的,還有我的考試,我的考試,他把那些證據都交到教務處了……” “你瘋了。”紀箏聲音徹底冷下來:“周司惟和你無冤無仇,為什么要針對你。” “因為你,”符梓又抓住她的手:“周司惟一定是在為你出氣,他是瘋子,他實名舉報我,他那么優秀,學校根本不會把他的名字公示出來,倒霉的只有我,只有我……求求你!” 紀箏被她大力拖著手,半信半疑間,突然想起在醫院那天晚上沒聽清的周司惟說的話。 她突然怔住,難道真的是周司惟。 符梓仍然在哽咽,低聲說:“紀箏,他要把我往死里逼,我真不是故意害你受傷的,求求你,讓他放了我吧,你那么善良,你一定不想把我逼到——” 她這句話沒說完,戛然而止在喉嚨里,神色驚恐起來。 周司惟不知何時站在紀箏身后,居高臨下看著她,眸中是叫人膽寒的平靜。 符梓猛然松開了手。 一片陰影落下,紀箏回頭,對上周司惟淡得有一絲讓人害怕的神色,張了張口又閉上。 不知道為什么,她下意識脫口而出問了一句:“周司惟,她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嗎?” 他的目光和她相接,一絲笑意也無,像恢復了二人初見時的樣子,吐出一個字:“是。” 紀箏睫毛輕輕一閃。 周司惟俯下身,視線從高處落到她臉上,凝視著她,空氣仿佛結成了冰。 周遭喧鬧仿佛一瞬間轉為寂靜,他口氣靜得像被黑夜籠罩下的冰面:“我說過,要讓她付出代價的。” 第42章 如果要問紀箏, 周司惟是個什么樣的人,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他看起來冷, 在一起后, 會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溫柔又細心, 十二萬分縱容她的壞脾氣,無底線的退讓, 仿佛他對她, 完全沒有脾氣一樣。 在一起這么久,紀箏頭一次在他身上, 讀到了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悶熱的午后, 他的手指卻冷得像冰塊,捏著她的臉,一字一句,字字叫人膽寒。 他沒有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要符梓付出代價。 紀箏一時失聲。 周司惟收回了手,目光平靜從她身上滑過,轉身離開, 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等紀箏回過神來的時候, 他人影早就消失在食堂外。 今天的天氣不好,沒有太陽, 溫度卻不低, 空氣仿佛粘稠在一起, 陰云密布, 看起來晚上會有一場大雨。 紀箏回到寢室, 呆坐了一會兒, 給周司惟發信息。 他沒有回。 她有點摸不清周司惟為什么突然生氣,是因為她問出的那句話,抑或是因為別的。 紀箏一拍腦袋,有點懊惱自己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問是不是他做的,那種不信任的問句,想必一定傷到他了。 她又打了個電話,機械女聲播報出手機已關機的消息。 紀箏抿抿唇,知道周司惟恐怕是真生氣了,在一起這么久,她打電話從來沒有不通的時候,發信息他也很快回。 躊躇了幾分鐘,紀箏坐立不安,拿上手機匆匆下樓去k棟門口。 k棟門口來往的男生很多,紀箏很幸運,一眼看到了程醒,他在她面前停下腳步,詫異道:“紀箏?” “學長,”紀箏不好意思地說:“你要回寢室嗎?能不能幫我喊一下周司惟,他不接我電話。” 程醒皺眉:“他不接你電話,你們吵架了?” “也不是……”紀箏含糊道:“他手機關機了,你能不能告訴他我在樓下等他。” 程醒眼神微妙閃爍了一下,點點頭:“好。” 紀箏站在門口的梧桐樹下等待,空氣中沒有風,樹葉平靜,悶熱得叫人呼吸困難。 程醒推開門,周司惟坐在桌前,寢室里只有他一個人,緩緩喝著棕褐色的藥汁,手握成個圈,輕咳了一下,眸中染上幾縷紅血絲。 路子霖順手拿起桌上的溫度計,吃驚道:“你發燒了?” “低燒。”周司惟嗓音輕啞。 “那喝了藥睡一會吧。”程醒把窗簾拉上,房間暗下來。 周司惟點點頭,頭暈腦脹,昏昏沉沉,躺下闔上眼。 藥物使人迷迷糊糊陷入昏睡,然而他睡得并不好,耳邊仿佛出現轟隆隆的雷聲,噼里啪啦的大雨從天而降,把他整個人打成落湯雞。 謾罵聲和雷雨聲一起,吵吵鬧鬧充斥著耳膜,聒噪得人神經發疼。 “你爸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嗎?” “畜生生出小畜生,他能是什么好東西!” “呸!最好是餓死,當給人償命了。” “家破人亡也活該,你爸害得我們都家破人亡你知道嗎?” “怎么不跟你爸媽一起死,下賤的東西,一臉惡毒相,長大也是禍害社會。” …… 一根掃把棍被狠狠打在他背上,周司惟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鮮紅的顏色迅速溶進雨水和塵土混雜的泥污中。 周征帶著隔壁的男人吸-毒,在雨天,興奮過度,開車撞上護欄,車毀人亡。 鄰居阿姨眼眶通紅,帶著怨毒,發狠地打他:“賤人!賤人!賤人的兒子!活該去死!” 濕發都貼在額邊,冷汗混雜著雨污,他狼狽得連條狗都不如的時候,雨簾朦朧的視線中出現一雙干凈的白色瑪麗珍鞋,在滿地雨水中跌跌撞撞,跑過來,擋在他面前,舉著一把傘,少女聲音帶著怒氣:“你怎么能打人呢!” “你是誰?”鄰居阿姨咒罵著,手里卻停了下來,看這小女孩身上穿得整潔富貴,一看就是家境好的孩子,不敢動手怕惹麻煩。 “你不能打他。”少女重復著,聲音有一點發抖卻仍然擋在他面前。 周司惟目光恍惚迷離抬頭,瞥見她干凈的白襪子,染上泥水,天青色的長裙也被雨打成一團,貼著纖細的小腿。 再然后,他撞進了一雙,干凈勝過如洗碧空的眸子。 她看起來不大,十歲左右的樣子,臉龐稚嫩可愛,大眼睛黑亮黑亮像葡萄,天然的美人胚子,蹲到他面前,緊張兮兮地問:“哥哥,你沒事吧,要去醫院嗎?” 她打著一柄很漂亮的傘,盡量給他遮著雨,用自己干凈的袖角給他擦臉上的臟污和血跡:“哥哥你再等等,我爸爸馬上就找過來了,我讓他送你去醫院。” “找過來?”他嗓音粗啞,抓住重點。 少女眉眼耷拉著,喪氣道:“我爸爸車停在在附近加油,我就轉了兩圈,就找不到路了。沒關系,他發現我不見了,會找過來的。” 真是嬌養著長大的小公主,心這么大,走丟了也不怕,還敢為他出頭。 周司惟喉嚨腥甜,扯了扯嘴角,想發笑。 - 他頭疼得厲害,夢中的雨聲仿佛有如實質,落在身邊,成為纏得他喘不過來氣的夢魘。 “周哥!”寢室門砰一聲被打開,路子霖大大咧咧走進來:“周哥呢?” “我在這,”周司惟聲音低啞,從床上坐起來,臉色蒼白,揉著眉心:“叫魂呢。” “我靠!”路子霖大驚小怪道:“周哥你這是怎么了?” “低燒。”周司惟掀開被子下床,輕描淡寫。 “原來你睡覺呢,難怪不接紀箏電話,”路子霖說:“你居然舍得跟她生氣,我剛從樓下上來,人小姑娘可憐巴巴等在下面,還下雨了,你不心疼嗎?” “什么?”周司惟頓住,眼神瞬間清醒:“她在哪?” “在樓下啊,周哥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跟她生氣呢……” 路子霖話音剛落,就見周司惟拎上外套和雨傘,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 他下樓時,聽見窗外的雨滴一聲聲砸在地上,像玉珠敲擊碎在地面,原來并不完全是夢。 周司惟眉頭緊皺,半步不停,不知道紀箏帶傘了沒有。 到大廳時,他腳步頓了一下,慢慢松出一口氣。 宿舍的玻璃大門關上半扇,隔絕斜斜飛進來的雨絲,宿管的桌子對面有一排椅子,紀箏坐在那等著,聽到腳步聲下意識抬頭看過來,眼睛一亮,騰地站起來。 她穿著奶芋紫的薄針織衫,下擺松松垮垮,罩著淺色半身裙,發絲蓬松看起來不像被雨淋過的樣子,清亮漂亮,與后面暗沉的雨霧和天色形成鮮明反差。 一瞬間,周司惟恍神,好似看見從前的小女孩穿過時間長河,清清白白走到他面前。 “我還以為你今天都不會理我了。”紀箏努著嘴,小聲說。 周司惟神色淡淡,把衣服披到她身上:“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