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32節
“下面讓我們有請學生代表,周司惟。” 這句話一出,紀箏明顯感覺到身后計科院的男生沸騰起來,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大家好,我是周司惟。” 清淡的嗓音通過音響傳播到每一個角落,喚醒即將昏昏欲睡的同學們。 紀箏仰起頭,看向主席臺的方向,可惜距離太遙遠,她沒辦法看清周司惟的表情。 不過也能想象到,他眉眼應該是沒有多大喜怒的,氣質卻莫名令人折服。 “很榮幸成為學生代表發言,在此首先感謝學生會全體同學的辛勤付出,得以讓運動會完美地如期開幕。” “其次,感謝所有同學志愿者的積極參與并提供支持,為運動員們提供良好的后勤支持。” 周司惟的聲調不高,反而有一絲內斂,但他吐字很清晰,每句話都清晰落地,像一面風中飄揚的旗幟,引領人信服。 “最后,各位參賽的運動員們,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未到最后一刻,輸贏永遠不定。” 他頓了一下,聲音微揚,力道仿佛擲地有聲: “即便絕路之處,也愿諸位勢如破竹。” 最后一句話音落地,臺下有男生大喊了一聲“好!”,隨即掌聲雷鳴,cao場上和逐漸凌空的太陽一起變得熱鬧起來。 方才幾位領導發言的時候,都沒這待遇。 紀箏收回自己亮晶晶的目光,在響起的高昂音樂中,終于能放下舉到手酸的牌子。 她揉著手腕,回到休息區。 休息區坐滿了禮儀隊的人,女生們嘰嘰喳喳討論著周司惟,臉上都閃著或興奮或害羞的光。 藏在心底的愛慕,往往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但對方已經耀眼到,即便你把這份喜歡說出口,也不會引來促狹和八卦,反而是認同。 紀箏覺得,如果自己拿個大喇叭在cao場喊自己喜歡周司惟,恐怕十個女生,九個都點頭贊同說自己也是。 因為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彎腰在周圍椅子上找那件衣服,耳朵不由自主豎起聽那些三五成群的討論,心底還是劃過一絲微妙的酸意。 她像一個藏寶家,既希望自己的審美得到認可,又不希望別人過分覬覦自己的寶物。 可周司惟甚至還不是她的呢,她的酸澀甚至毫無立場。 紀箏找得心不在焉,忽然被人從背后拽了一下裙子,童然急匆匆的大嗓門:“怎么不接電話啊箏。” 肩角差點被拉掉,紀箏連忙抬手去拉回來:“然然!我這是裙子,你小心點拽。” “這這這,”童然撓撓頭:“我一時沒注意,差點害你走光。” “我手機在那邊包里,”紀箏掃了一圈還是沒看到那件衣服:“找我有事嗎?” “不是我找你,你那青梅竹馬的哥哥來了,”童然一指:“喏,正找你呢,說你電話沒人接,被我碰上了。” “清川哥,他怎么來了?” “我怎么知道,”童然抹了一把汗:“你快去吧。” 比賽剛開始,離她上臺頒獎還有一段時間,紀箏拿上自己的手機,給林清川打了電話,按照他說的方向去找他。 林清川今天穿得休閑,敞開的夾克前,掛著墨鏡和微型相機。 他笑吟吟的,把相機取景框舉到她跟前:“剛才給你拍了幾張照片,還滿意嗎?” “你拍了照。”紀箏訝異道,低頭湊過去看,照片里的人舉著偌大的牌子,眼被太陽刺得睜不開,毫無美感可言。 “就……還挺好的吧。”她咽了下口水。 林清川收回相機:“中午幾點結束,帶你去吃飯?” “我——”紀箏剛張口,旁邊忽然一聲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把她視線拉了過去。 幾步之遙外,周司惟單手抄兜站著,不咸不淡道:“我的外套呢。” “你的外套,”紀箏想起自己找了半天沒找到,一住嘴,先對林清川說“清川哥,我這結束可能得很晚,你別在這兒等著了。我中午和同學一起吃飯。” 林清川皺皺眉,想說什么,又被眼前的少女快速堵住:“我先去幫我同學找衣服無了,清川哥再見。” 她說完,一手輕提起及地的長裙,小步向那邊的青年走去。 ——第三次了。 林清川拇指和食指合攏摩挲,瞇眼看向那個人。 他視力很好,輕而易舉看到了對方胸前銘牌上的字: 周司惟。 目光上移,林清川發現對方也在看他。 青年有上等硯墨雕琢出來一樣的眉眼,視線并不像其他未經社會的大學生一樣有緊張的怯場和自得,平靜得像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兩道凝睇在空中相接。 不消言語,出于男人間的直覺,三次見面,他的意圖簡直昭然若揭。 紀箏走到他身邊,仰頭跟他說著什么,側臉耳根處悄悄泛紅。 林清川摩挲指腹的力道加重。 “對不起啊周司惟,”紀箏不好意思地說:“我上臺前把你衣服放在休息棚底下的,剛才找不知道為什么沒找到。我待會兒回去再找找,你放心,如果丟了我一定賠你。” 周司惟收回視線,隨意“嗯”了一聲,抬手解鎖手機看了一眼后又冷不丁改口說:“不用找了,路子霖發信息說他幫我拿去主席臺下面了。” 紀箏愣了一下,原來是路子霖拿走了,難怪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跟著周司惟去主席臺確認的路上,紀箏又想起他上午提醒她的那一句話,斟酌了一下用詞問道:“你想要什么獎勵啊,我提前準備。” 周司惟沒回應,抄兜走著路,一言不發。 “周司惟?” 他還是沒出聲。 紀箏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指甲磨了磨指腹糾結幾秒,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力道很輕,周司惟卻仿佛忽然間回神,側身:“怎么了?” “我剛才跟你說話呢。”她謹慎著語氣,沒露出太多的不悅。 “抱歉,”他按揉太陽xue:“我剛才出神了,沒聽到。” 和她一起走路,他想什么這么出神呢? 紀箏提著裙子的那只手把布料在指尖絞成一團,左右剮蹭。 “剛才說了什么?”周司惟問。 她敷衍地“哦”了一聲,然后說:“沒說什么。” 說完,紀箏就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的態度,但說出去的話是潑出去的水,礙于面子,她頓了一下,放棄找補。 反倒是周司惟,沉默片刻之后,問了句:“剛才那是你哥哥?” “是,”紀箏訝異于他居然會好奇這樣的小事:“不是親哥,是鄰居家的哥哥,從小一起長大的。” 他點了點頭。 之后一路古怪的沉默。 好幾次紀箏想重新問那個問題,一看周司惟又是出神的樣子,張了張口又放棄。 到主席臺下面,確認了衣服果然在那里。 休息室窗邊沙發上坐著兩個人,對著名單在爭吵什么,聽見開門聲先是迅速掃了她一眼,然后站起來說:“會長你可算回來了,你看這名單是不是印錯了,明明男子五十在女子五十后面的。” “沒印錯,”另一個人說:“就是同時的,是你記錯了。” “哎我說我這暴脾氣,你打印的時候弄錯了你還不承認?這怎么能同時,裁判還能分-身不成?因為這失誤回頭兩個撞了你去吹哨當裁判?” “你——”另一個人憤憤,把單子遞過去。 周司惟面色不變,接過流程冊翻看,那兩個人互相瞪著眼,哼了一聲。 “你先坐。”他從白紙黑字中抬了一下頭,揚著下巴示意左側一張單人沙發椅。 紀箏理著裙子小心坐了上去,周司惟隔桌坐到另一張單人椅上,隨手拿起桌上一瓶嶄新的礦泉水,單手擰開,推到她面前。 他這一系列動作漫不經心,甚至眼都沒抬,注意力一直在冊子上。 那兩個人突然噤了聲,互相對視一眼。 水瓶被推過來的時候微微晃動,窗外陽光穿過透明瓶身,像在水中灑了一把金子。 紀箏折騰了一上午,確實已經渴得不行,掀開蓋子,頂著對面兩個人壓不下去興奮探究的目光,喝去半瓶。 周司惟合上冊子,一錘定音:“男子五十在女子五十后面。” “那現在怎么辦會長?”一開始說話的胖男生說:“流程名單都發下去通知過了吧,比賽快開始了,現在臨時改來不及了。” “不改,”周司惟道:“你們倆現在去拿記分冊和哨槍,待會跟我去計男子五十的分。” “好的會長。”弄錯的那個人訥訥道。 “走吧,”胖男孩拍拍他:“還得會長和我陪你擦屁股。” 那兩個人走后,休息室安靜下來,墻外cao場上震天的呼喊聲和廣播祝詞混著汗水驕陽齊齊敲打在窗戶上,更顯得這一方區域靜謐。 紀箏按了下自己的腿,拿起剩下的半瓶水站起來:“那我也回禮儀隊休息區了。” 周司惟抬眸看她:“坐下。” 紀箏剛要邁出的腳步一停,高跟鞋在地板上劃拉出摩擦聲。 “坐下干嘛?”她一頭霧水。 “腳疼嗎?” 紀箏一愣,反應了幾秒這話里的意思,順著提起自己的裙擺低頭看。 高跟鞋統一是禮儀隊提供的,款式到皮革都有些上了年份的劣質,幾個小時走下來,把她腳后跟磨出血絲,和汗水一起黏連在皮革上。 紀箏從小在葉梅的要求下,不僅學樂器,舞蹈上也是從芭蕾學到拉丁。十指被弦礪傷,壓腿壓到哭得沒聲,都是常有的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動一動腳,血塊撕扯開,她吸了口氣:“還行,是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