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8節
“有jiejie這么教弟弟的嗎?” “我不就是嗎?” 說是這么說,紀箏還是乖乖地拉開衣柜,換上一身淺綠色毛衣半身裙套裝,白色粗線從袖子一半開始交織纏繞直到裙角,鮮活軟糯。 她又外套一件圓領粗呢大衣,跟在葉梅身后上了車。 一下午歌劇聽得人百無聊賴,葉梅一向最喜歡林清川,覺得他既懂事又穩重,加上林母三人,在咖啡廳聊天還要時不時把話題扯到紀箏身上。 紀箏不得不掛上笑臉,陪著兩位聊天。 低頭按著手機偷偷給童然發信息:【然然,我明天就回寢室。】 童然很快回復:【我也明天回,我爸媽都不在家我一個人還不如在學校好玩。】 童然的父母做的是外貿出口生意,經常滿世界飛不在家,紀箏很羨慕她自由自在。 合上手機,抬頭就看到葉梅不悅的神色對著她:“紀箏,怎么又在玩手機,木姨在和你說話呢。” “回個信息,”紀箏彎彎眼:“木姨您說什么?” “小孩子愛玩沒什么的,你也別對小箏太嚴格了,”林母笑瞇瞇說:“小箏,畢業了以后打算做什么呀?” “還沒想好,木姨,我才大二。” “阿姨就是問問,你讀的英語專業,畢業后不如直接到小川公司做公關怎么樣?” 紀箏懵了一下看向林清川,他淡淡笑著,手捻咖啡柄,顯然并沒有插話的打算。 葉梅優雅地笑,接過話:“她還小,我想讓她之后繼續讀研讀博和我一樣去大學任教。” 紀箏微微抿唇,沒有說話。 林母長輩模樣拍了拍她的手,揭過這個話題。 晚上兩家人一起吃飯,紀箏爸爸紀城譽和林父都推了應酬過來,一時間包廂里暖意融融,飄著熱酒香與優雅花香,與外頭天寒地凍的冬景全然不同。 紀箏捧著一盅桃膠銀耳湯喝,烘焙一樣的熱風熏蒸得她腦子發懵,完全聽不進去大人們的聊天,仿佛一塊正在烤箱中無法呼吸的小蛋糕。 她放下杯子,果斷起身。 葉梅注意到:“你去哪?” “洗手間。” 到洗手間,紀箏才發現自己悲劇了。 她出門帶的衛生巾不多,一下午又頻頻往洗手間跑,導致包中此刻空空如也,一個不剩。 出去洗了洗手,她隔著玻璃望了眼外面霓虹漫天的夜晚,冬日的天幕總有種遼闊無邊的靜,看著就仿佛能感知一種到讓人清醒的冷意。 紀箏慢慢擦干凈手,給葉梅發了個信息,說自己去買個衛生巾。 其實可以找服務員要的,但她想出去走一走。 零下的氣溫,紀箏走出去,輕輕呵氣,一小團白霧在空氣中凝結一瞬,又迅速消散。 陰天,沒有月亮,星子也少,零星的幾乎看不見。 紀箏把手機靜音,走出一小段路,路邊藍色門頭,便利店燈火透亮,窗明幾凈。 她前腳剛踏上臺階,后腳手邊感受到一滴濕意。 兩滴,三滴,逐漸成線。 紀箏瞠目結舌的回頭,雨絲從漆黑夜幕中落下,折射著五彩的虹燈急劇變大。 …… 紀箏默默無語,轉身走進便利店拿了個籃子去衛生用品貨架。 便利店里沒有人,她拿完一包衛生巾后,仍然欲蓋彌彰的又拿了些零食蓋在上面,就像高中時,女生去上廁所,總要把衛生巾夾在書里臉頰紅紅的抱去一樣。 其實所有人根本都心照不宣。 紀箏在貨架前挑飲料時,便利店門口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機械女生播報:“歡迎光臨。” 玻璃門自動開合,帶進一陣風雨的清寒氣息。 她拿完東西提著籃子繞過貨架,聽到一聲微微有些熟悉的嗓音:“一把傘。” 紀箏頓步,抬頭,迎面是寬肩長腿的背影,雨水打濕了頭發,羽絨服也因為吸上雨水而軟塌塌,更顯出面前人肩背的平直線條。 這也太冤家路窄了吧。 周司惟付完錢,拿著傘轉身,目光一凝。 外頭風吹雨打,她卻一身柔軟舒適,仿佛是從另一個春暖花開的世界走來一樣。 紀箏在心里切一聲,裝作沒看見他,把籃子往收銀臺上一放:“你好,我也要一把傘。” 收音小妹利落的掃描商品,頭也不抬:“賣完了。” “賣完了?” “剛才就是最后一把了,”小妹問:“要袋子嗎?” “要。” “一共五十八。” 紀箏不甘心:“真的沒有了嗎?” “沒有。” 她頹然付了錢,拎著袋子走到旁邊高腳椅坐下。 面前是玻璃墻,周司惟站在廊下,優越身形將頂部的熾白燈光切割成兩部分投落于地。 他微微垂首,似乎在仔細看什么。 紀箏把習吸管插進酸奶里,手肘撐在桌子上吸著,托腮觀察墻外。 撇開偏見不談,周司惟真是極好看的人,一身黑衣,冷情氣質渾然天成,與雨夜十分相襯。 她十分客觀地欣賞,下一秒,周司惟冷不丁轉過身來,清涼目光和她隔著玻璃交匯。 因為發絲沾水,他額前黑發被捋上去,露出英挺俊朗的額頭,沖淡了幾分眉宇間的冷意。 紀箏眨眨睫,酸奶一嗆喉嚨,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耳根都發紅。 喘了幾口氣后平復下來,周司惟已經折返到收銀臺前,把傘遞回給收銀員:“你好,我沒有拆封,傘面有撕裂的痕跡。” 收銀員唯唯諾諾接過,似乎是心虛:“那您還要嗎?” “不要。” 毫不留情的兩個字。 紀箏顧不上拿紙,手背一抹唇,拔高聲音:“我要!” 她腳一沾地,幾步跑過去:“我要我要。” 收銀員:“那您直接把錢給這位先生您看可以嗎?” “好。”紀箏笑瞇瞇的拿過傘,不由得在心里吐槽周司惟的完美主義。 上回她就發現了,她不過穿了一小會他的衣服,他寧愿凍著都不肯再碰。 反正,現在是便宜了她。 活該讓他淋雨去吧。 紀箏翻了一下小包,帶出來的零錢不夠了,于是晃一下手機:“周學長,那我待會微信給你轉錢哦。” 周司惟如常應一聲,戴上衛衣帽子,徑直走入雨中。 雨越下越大,她在便利店呆的這一會兒工夫,水珠已經在地上砸起漣漪。 也砸到周司惟身上。 大雨讓整個世界都顯得狼狽,樹枝被壓彎,燈光被折成混亂的線條,過往車輛飛馳激起一陣水霧,雨刷器不停的工作。 就他仍然肩背挺直,仿佛不受影響走進雨中。 紀箏撇撇嘴。 她拎上自己的東西,撕開傘的包裝,走出去撐開。 雨滴打在傘布上聲音沉悶,傘圈外圍一道裂痕微不可見,只瀝著很細的雨。 紀箏追過幾步水汪,眼見他越走越遠,忍不住喊他:“周司惟!” 那人駐足,手抄著兜,回過半身。 她打著傘走過去,揚手踮腳努力把傘遮到他頭頂,口氣不快:“你能不能低低頭。” 周司惟長而黑的睫沾了雨水,臉邊輪廓也有水珠順著線條滑過下巴頜骨,最終停留在喉結上。 他唇也是濕潤的,于是整個人看起來沒有那么冷,凝她一秒,沒有依言照做,反而從她手中接過傘柄:“有事?” 第8章 他說話間雨水的清寒氣息撲面而來,深黑清澈的瞳仿佛近在眼前,紀箏才意識到二人此刻的距離有多近。 傘不大,粗粗圈住兩人,不到半步之遙的距離,因為她方才想去給他打傘,踮著腳幾乎要貼到他身上。 盯著他潮濕的眼和唇,紀箏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輕咳了一聲,低頭在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往前一遞塞到周司惟另一垂在腿邊的手中:“你先擦一擦。” 周司惟沒動,他手中的傘骨輕微傾斜,又重復了一遍:“有事嗎?” 紀箏稍稍退半步拉開這讓人心驚的距離,捋了一下仍然蓬松的頭發,認真地說:“學長,你有聽說過一個問題嗎?假如一個人即將餓死,擺在他面前的兩個饅頭,一個餿了兩天,一個在泥濘里滾過,他會選哪個?” 周司惟沉默注視著她。 紀箏笑:“不管他選哪個,他都不會不選,因為在那種境地下,選哪一種都強過餓死。” 她輕輕眨睫,指指周司惟身旁傘上的裂縫:“就像剛才,一個微不足道的裂縫而已,總比沒有傘冒雨走然后感冒好吧。” 轟隆一聲,如注的大雨傾盆,冬日的雨,不僅僅濕氣重,更蔓延著泛骨的冷意。 紀箏看了一眼傘外:“學長你看,你如果冒著這么大的雨走,肯定會感冒的,那多得不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