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尚早，熟悉的私房菜館只有他們一桌，嵐筠便選了個半敞的包間，剛好能看到大廳一角的假山流水。

    她正端著一碗雞湯小口小口地喝，鮮美的味道充斥口腔柔和卻不霸道，混合著不知名草藥的清新氣喝多少都不覺得膩。

    “好想知道師傅往雞湯里加了什么，能融合出如此獨特的美味。”每次來，嵐筠都忍不住要夸一夸沒見過面的老板。

    將空碗遞給魏枳，嵐筠托著腮看他舀起一勺澄澈的湯正要倒入碗中。

    “阿枳？”婉轉甜美的聲音似是過分驚訝，尾音上揚顫動，接著卻是否認，“不……魏枳？”

    眼見著男人的手停頓了一瞬，接著又不急不慌地舀了一勺，湯汁順暢地滑入碗中，再將盛滿的小碗放回她的面前。

    撐著臉的手拿起小勺在碗里攪動，嵐筠慢條斯理地繼續喝湯，端起碗的功夫順便看了男人一眼。

    魏枳確信，那是一個看戲的眼神。

    哎，他的云云真是無情。

    “有事嗎？”他這才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女人。

    妍麗端莊，亭亭玉立，硬挺的風衣和短靴讓她少了幾分曾經的柔軟味道，黑發如瀑，眉眼如畫還一如舊日，只是一雙鹿眼既驚又疑。

    “沒想到在這里能遇到你，只是打個招呼，”為男人從容不迫上位者似的氣場失神一瞬，關凡柔迅速整理好情緒，落落大方地回答，“打擾你們了。”

    她說完并沒有離開，反倒是打量了嵐筠幾眼，又不確定地開口：“這位……有些眼熟？”

    “認識，柔姐，好久不見。”嵐筠隨意打了聲招呼，接著繼續喝湯。

    女人的臉色有些僵硬，顯然認出了人，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她朝魏枳看去。

    結果，被他的話打擊到面色蒼白。

    “沒什么事的話，我們要繼續約會了，祝你用餐愉快。”

    直到關凡柔的背影拐進一間包廂，嵐筠才收回視線，正對上魏枳一眨不眨的眼睛。

    “約會？”這次換她揶揄他。

    “這個說法很好，云云很會選詞。”

    “行了行了，不用夸我。你表現也還不錯吧，”將最后一口湯喝掉，嵐筠擦擦嘴角，“不過，提醒你一下，她可能對你還有點兒想法。”

    “什么想法？”攬過腰，將她帶到懷里，兩人朝門口走去。

    “裝傻。還能是什么想法，舊情復燃，談婚論嫁，百年好合唄。”

    她掐在腰間的手并不用力，卻帶著明顯的酸，這讓魏枳的心情很不錯，低頭在她耳邊問：“那以防萬一，我們先把后兩項辦了怎么樣？”

    嵐筠瞪他，“又想哄我結婚？都好幾次了，怎么到現在連戒指都沒有？”

    “有戒指云云就答應？”

    “我……”他意味深長的視線讓下意識的回答卡在口中，怎么覺得如果說了愿意，下一秒他真的能拿出戒指。

    “嗯？云云答不答應？”

    “這種問題等你什么時候拿出戒指再問才行，現在算怎么回事。”

    她糊弄了兩句，堅決打住這個話題，好在魏枳也并沒有真的拿出戒指。

    就是嘛，哪有人會每天出門還揣上戒指的……

    好可惜，訂做的戒指怎么還要兩周才能好……

    男人摟著女人的背影自然又溫柔，連低頭說話的側臉上都是輕快的笑容。

    恍惚中，他臂彎里的女人仿佛成了她自己，是啊，那本來曾是她的位置，關凡柔站在窗邊輕輕呢喃：“魏枳……”

    不得不承認，她二十幾年做過的最后悔的事，就是跟魏枳分手。

    當年他們已經見了雙方家長，幾乎要訂婚的時候，魏枳突然提出要辭職創業，放棄穩定的大廠高薪職位一心想白手起家。

    雙方家里人沒有一個支持，連他的父母都勸他叁思。

    可他還是毅然決然地辭了，靠著幾年不多的存款自己一個人沒日沒夜地折騰。

    那本來是他們說好用來結婚的錢。

    他們吵過，她也鬧過，哭著讓他放棄，想想他們的未來，可沒有用，那個虛無縹緲的游戲夢仿佛比一切都重要。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掩不住的疲憊讓他的語氣也沒了一貫的溫柔，“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分手吧。”

    認定了他會失敗，她答應了，趁著公司有外派的機會出國待了兩年，卻沒想到就在這短短的兩年，他那個夢，竟然真的成了現實。

    風頭最勁的游戲新廠，爆火的手游，年輕有為的老板。

    一切都吸引著活躍的資本市場，而她一回國拿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替公司跟他談投資。

    “所以是我錯了……”關凡柔按了按跳動不安的心口，“你那么溫柔，會原諒我吧。”

    回到家嵐筠陪小七玩了一陣，等它跳累了才停。

    “那是不是現在可以休息了？”魏枳伸手把柔軟的人撈進懷里抱了，“有什么想看的電影嗎？難得今天時間還早。”

    嵐筠靠著他的胸膛，開始挑選影片，小聲嘟囔：“之前也有早的時候，不都被你……”

    “嗯？再說一次？”溫熱的手指貼上她的細腰，輕輕搔動。

    “唔……別……我錯了……哈哈哈……沒有沒有……”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驚得小七竄到沙發的另一邊，等他停手才喘著氣說，“當我沒說，阿枳。”

    “說了就是說了，你只需要再多說一點……”

    腰間的指頭蠢蠢欲動，嵐筠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我很喜歡。”

    “真聰明。”頭頂被他吻了吻，手卻還賴在她衣服里不走，伸到身前按在她小腹的軟rou上。

    “耍流氓。”懶懶地嗔他一句，嵐筠歪在懷里點開一部犯罪片。

    “云云又要把我銬起來？”

    “你好像很喜歡這樣玩……？”

    戀人的低語在室內悄然回響。

    影片閃過彩色的光，片里的男女陷入愛河，陽光下的擁吻，摩托車的后座，雨天交纏的身體，然后畫面被鮮血與尖刀割碎，眼淚與哀泣，心靈上滋長出陰謀。

    片尾，黑暗的土壤中開出荼蘼的花，男主抓著花梗看著遠處女人離去的背影。

    “我會送給她。”魏枳低聲嘆了一句。

    “即使滿身罪惡？”

    感受到他輕輕搖頭，然后聲音更低地輕喃：“因為她還愛他。”

    “有些道理……但放手也是一種選擇。”

    “嗯，云云說的也對。”魏枳關掉投影，頂燈暗淡的光線讓他的側臉模糊不清，小七已經在窩里睡下了，房間一下子靜到只余熟悉的呼吸。

    手摸到他的頸，抱了，那陣呼吸也附到耳邊。

    “想做？”

    魏枳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帶點無奈，“病剛好，我舍不得。”

    嵐筠被他的氣息搔得有些耳癢，聽他這樣說，干脆用腦袋將他的臉往一旁推開些，自己往頸彎里又埋了埋。

    悶悶的聲音，“那手還往上，再往上就摸到頸椎了。”

    明明嵐筠才是從小缺乏親密關系的那一個，可現下，魏枳卻覺得，這方面自己遠不如她。

    背上輕撫的手好一陣沒了動靜，嵐筠趴夠了，懶洋洋地將自己稍稍撐起一截，“再不說我去睡覺了？”

    她作勢要走，立刻就被那只手給按回了原位。

    魏枳聽到了頸側的一聲輕笑。

    “好吧，”這一招對他真的很管用，“想問云云……那時候為什么要去找程愈？”

    嵐筠反應過來輕輕地啊了一聲，“醋了？”

    他想了一會兒才回答：“當時我只是心里難受，又擔心你，后來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就只顧著心疼……不過，現在想想，離開我去找他，是不是意味著他能給你安全感，我不行？”

    懷里的人沒說話，那雙攬著他脖頸的手離開了原處，輕輕一拽，再相擁的時候，緊密接觸的地方唯有彼此的皮膚。

    魏枳不明所以，卻在感受到擁抱加重時，回以她相同的力道。

    “不是安全感，”柔軟的嘴唇蹭過皮膚，讓血液鼓噪起來，“他有經驗。”

    腦海里嗡的一聲，不待他細想，嵐筠又接著說了。

    “是在國外，我差一點被堵在小巷里強jian。那次運氣好，被我逃了，那地方離程愈家不遠，而且，他……他是個很善良的人，我慌不擇路地逃過去，在那兒住過一陣。”

    “這次也一樣，”虎牙在皮膚上輕輕地咬了一口，“阿枳你不用醋。”

    相貼的肌膚直白地向他訴說著信任，而他卻又在剜她的瘡疤。

    “對不起，云云，我不該問的。”

    吻落在肩背與臉頰，收緊的懷抱也熨帖溫暖，不是情愛中令人發狂的高熱，而是相依時安逸的暖光。

    嵐筠索在這片小天地，輕拍男人的背，“都過去了，我不提你怎么會知道？不用自責，阿枳，”

    她不愿意回憶這些，可也并不懼怕，如果魏枳想了解她的過去，那便沒什么不能說。

    有些時候揭開傷疤，可以讓它恢復得更好，尤其是有一個魏枳一樣的人陪伴時。

    “不會再有下次了，絕對不會。”

    他重復著這份承諾，為她，也為他自己。

    即使嵐筠說沒關系，但他依舊難以想象那樣的痛苦她曾經歷過一次，他為嵐筠心痛，更為自己的小心眼慚愧。

    “好啊，”女人柔柔地輕笑幾聲，幫他撩開幾縷亂發，“那多抱我一會兒吧，在你懷里最安全了。”

    這樣的柔軟，只是為了撫慰他的復雜心緒，魏枳一清二楚，于是更想吻她。

    燈影的一雙輪廓交織起暗色，比暖光更溫柔。

    次日一早，在懷里賴得心安理得的嵐筠頗為不樂意地被魏枳拉去體檢。

    檢查結果一出，魏枳的臉色變得比她的更難看。

    “胃潰瘍、酒精性肝炎……”

    果不其然，嵐筠捂住了臉，得，以后只有吃養生餐的日子過了。

    “不用你多說了，我以后不吃辣、不喝酒、不抽煙，少油少糖！”

    一連串的保證讓魏枳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單純這樣還不行，鍛煉也要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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