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周六，魏枳要早起出門買點東西，嵐筠抱著他不松手，迷迷糊糊地直往他身上貼，“這才幾點，再睡會兒。”

    魏枳發現了，她來月經別的毛病都沒有，就是會變得懶散嗜睡，做什么都懨懨的，沒精神。這兩天賴床賴得越發明顯，閉著眼撒嬌也越來越順手。

    “去給你買點兒吃的和要用的東西，你再睡會兒，我回來叫你，乖。”

    “嗯……不……”

    反反復復哄了幾遍才讓她勉強松了手，魏枳懷疑是嫌他啰嗦太多噪音太大，吵到她的回籠覺。

    拉開她捂住耳朵的手塞進被子蓋好，在她唇上親了親魏枳才出門。他去租了輛越野車，買了些御寒的毯子和一打暖寶寶，又去超市買了點零食，最后拎了份熱乎乎的早餐回家。

    輕輕打開臥室門，本以為還在睡的嵐筠正倚在床頭玩手機，他一愣，“怎么醒了？”

    “睡不著了。”嵐筠朝他伸手，自己也無法形容不知從何而起的缺失感，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見到魏枳的這一刻，它消散的無影無蹤。現下被他擁住，那種感覺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起床吃飯嗎？”

    見她點頭，魏枳俯身將她抱起來。

    “哎！你的背！”她不敢在他懷里亂動，只能瞪著眼看他。

    “沒事了，真的，”他安慰道，“昨天不是說都看不出來傷痕了，真的好了。”

    把人放下，看著她抓著自己衣擺的手，魏枳心頭微動，干脆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

    “云云照顧我這么多天，今天換我照顧你怎么樣？”他吹了吹勺里的粥，送到她嘴邊。

    她張嘴吃掉，唇角彎起心情頗好，毫不羞怯，直白又純粹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歡，一身慵懶半靠在他懷里，任由他照顧。

    耐心又細致地喂她吃完，就像她這幾日精心照顧他一樣，然后帶她去換衣服，幫她挑了幾件厚的帶著。

    “這是要去哪？”嵐筠好奇地問。

    “保密，風大多穿點。我去裝洗漱用品，今晚不回家了。”

    臨走還不忘給她把平板帶上，路上無聊可以看。

    嵐筠看到他開著越野停在樓門口，上了車沖男人眨眨眼，“喲，還是野外探險？這么刺激。”

    “到了就知道了，路挺遠的，云云做好準備。”他學著她的樣子也眨眨眼。

    “救命，”是能讓人心跳漏半拍的攻擊力，米白色的衛衣與陽光下的笑容讓駕駛座上的他像偷溜出門的叛逆少年，嵐筠伸手將墨鏡壓到他高挺的鼻梁上，感嘆：“魏枳你今天又像是青澀大學生了。”

    他聽了倒不覺得高興，露出的眉蹙向中間，“那看來我以后還是穿得成熟些好。”

    嵐筠不解，“為什么？年輕不好嗎？”

    他撇撇嘴，“我年輕的時候你也不喜歡我啊。”

    帝都城里的路無論何時都在堵，刺耳的喇叭聲是行車道上一成不變的背景音。經年過去，一切仿佛都沒有變化，那到底他們兩個是誰變了呢？

    嵐筠打開音響，流出一陣舒緩的樂聲將噪音掩過，她的聲音融在其中仿佛泠泠山泉，“但是我現在喜歡啊，年輕的和成熟的，都不錯。”

    “這算是愛屋及烏？”

    “雖然用詞有些怪，不過也有點這個意思。但你只是看上去年輕了些，內心還是成熟的你，不是嗎？”

    魏枳輕輕一笑，抓著外表的問題不依不饒，“我以為云云一開始接近我，只是被表象吸引。”

    “這話也沒錯，”她沒反駁，直接認了，“在那之前，我們最后一次見面還是在大學里，你還是清純文雅彬彬有禮的大學生。那天猛地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大老板，連表情都比年輕的時候凌厲多了，心里癢癢的。”

    他勾起唇，“就想睡我？”

    “對啊，反差太大，讓我有點想知道你在床上會是什么樣。沒想到，還挺驚喜的。”嵐筠一只胳膊撐著腦袋搭在車窗上，清透的眼神落在他臉上，仿佛說的是無比平常的話。

    魏枳聽完像是在思考著什么，半天沒說話。

    “我們都沒想過會喜歡上彼此，不是嗎？”嵐筠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摸準了他的擔憂，“那就讓過去的十幾年化成灰，都是些過時的故事，從現在開始我們再認識一次，怎么樣？”

    他翻過手，掌心跟她相碰，“好。”

    “那就好好開車，堵車手也不能亂動。”嵐筠把他的手又按回去。

    直到出了帝都路上才順暢起來，高速兩邊飛馳而過的景象跟任意一個北方城市都并無不同，低矮的房舍坐落在大片的原野間，新一季的玉米桿拔得老高，卻也高不過樹，一列列在窗外一閃而過甚至分不清品種。

    遠山久久不動，看久了也乏味。

    于是嵐筠跟魏枳說起話，開車是件疲勞的事，需要適時接受些外界刺激。也不用擔心沒有話聊，畢竟他們剛剛“認識”，問題自然也多的很。

    “魏先生，要不講講過去幾年都在干什么？我們相互了解一下。”她提議。

    “好啊。嵐小姐，想聽哪方面？”他叫她嵐小姐的時候，努力著克制語氣，試圖變回那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卻意外地將叁個字念得柔情繾綣。

    嵐筠嫣然一笑，“先講工作吧，我聽說魏先生現在事業有成，應該是有一番故事在的。”

    “既然嵐小姐想聽，那就從實習開始講。我本科學習的計算機專業，后來進入一家互聯網公司的游戲部門實習。”

    “……上級認為我表現不錯，所以一畢業就直接轉正，從基本的游戲研發開始，后來拓展到整個運營體系……”

    “兩年后，又一次升職成為總監，手下帶的就是我剛進公司時開始參與的項目，那時候正在大火。我也算見證了它的成長……”

    “再后來領導層有心打造一款新的游戲，他們看中了我的能力，想讓我負責整個項目。我便將自己打磨了很久的企劃提了出來，結果遭到了拒絕。后來，受到一位朋友的鼓勵和支持，我決定辭職單干。放棄了優厚的待遇和光明的前程，帶著一份薄薄的策劃案和電腦，開始了創業……”

    “從云端落到深淵，一開始幾乎只有我一個人在做，沒日沒夜地工作，勉強搭起了框架。搭完的那一天，我長舒了一口氣，不僅僅是為我的游戲高興，還一個想法是總算沒辜負朋友的期望……”

    “后來，陸續有原公司的人看了我的企劃和草本選擇跳槽跟著我干。一年的精耕細作，有人留下有人離開，我借了很多錢，總算讓整個游戲有了該有的樣子，如期發布。萬幸，市場反饋很好……”

    “我也很高興，慶功的時候還喝了酒。可惜嵐小姐你不在，否則肯定要拉你喝一杯。”他轉頭看了她一眼，滿是遺憾。

    嵐筠柔柔地回望，“今晚可以補上。”

    “等你經期結束再說吧。”

    “還是你會煞風景。”她搖頭，卻還是乖乖聽話。

    “后來就沒什么特別的了，公司運作得很平穩，債陸續還完開始正式盈利，下一個游戲推出后如果反響好，過兩年就準備上市了。”

    “魏先生，商業機密還是不要隨便分享的好。”

    魏枳抿唇一笑，“那你就當沒聽到吧，我講完了。不如，嵐小姐講講自己的故事？”

    嵐筠想了想才開口：“那我也從大學畢業開始講，只不過跟你一比可以說平平無奇，就是在Y國讀了個博而已。每天就是做實驗、分析數據、吃飯和睡覺，更多的時間用來摸魚。”

    “你總愛偷懶。怎么摸？”

    笑聲滿不在乎，“看電視、看小說、玩游戲、談戀愛，”她攤手，“偶爾運動和出門游蕩。”

    “聽起來很輕松。”

    “相比較工作確實輕松，不過是在無聊中找找調劑。我其實不太能理解你這種工作狂，你不會累嗎？”

    魏枳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可能是我獲得了足夠的成就感和樂趣，”他想起她上次說自己教的課無聊，便問：“原來你不喜歡你的專業和工作嗎？我還以為你是喜歡這個方向的。”

    嵐筠嘆了口氣，“工作也只是為了養活自己。談不上喜歡，也不討厭，專業也是，只是萬千選擇里它在合適的時間被我遇到。說起來，我對大多數東西都是這個態度。”

    魏枳遲疑地問：“能具體講講嗎？我不太理解這種態度。”

    嵐筠看向窗外，速來活力十足的聲音第一次在他耳中變得冷漠平淡，“簡單來講就是缺乏熱愛。學業、事業、愛情，沒有什么在我生命里是不可或缺的，甚至是生命本身，我不熱愛生命，也不熱愛生活。”

    “事實上，我睜開眼發現還活著，于是就想那就再活一天好了。遇到什么，就接受什么，機械地被時間推著前進。魏枳，我這樣是不是不好？”

    魏枳偏頭看了眼嵐筠，沉默片刻小心翼翼斟酌著問：“是抑郁癥？”

    “沒有那么嚴重，我并不會想去死，”嵐筠頓住，轉頭看著不安的男人，又露出他熟悉的笑，“別怕，我知道如果我死了，有人會傷心。我又不是冷血動物，我也有朋友，她們是把我留在這個世界的羈絆，我不傷害愛我的人。”

    “那你一定要記得，我也會傷心，”他聲音低沉得像在哀求，“一定要記得。”

    “我知道，我舍不得，阿枳。”她覆上他的手背，用熱度溫暖一片冰涼。

    “可是，之前的那些人，還是被你舍下了。你只是在這個時間恰好遇到了我，不是嗎？”手背的熱度幾乎要將他被凍僵的心灼傷，可他依舊艱難地問出口。

    “是啊，所以你讓我做你女朋友的時候，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嗎？”她的反問簡直冷酷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