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待兩人剛從邊房里出來的時(shí)候，一陣急促的呼喊從院墻外面?zhèn)鱽恚粋€(gè)虎頭虎腦滿頭大汗的男孩從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起來，背上背著一小捆嫩綠細(xì)長的柳條。

    男孩看起來有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非常的普通，甚至可以說是破爛，單單一條褲腿上，就打了三四塊補(bǔ)丁，而且還明顯的短了很多。

    “你慢點(diǎn)。”程俊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在男孩腦袋上敲了一下，接下那捆柳條，往門外看了一眼，問道：“怎么你先回來了，咱姐呢？”

    “嘿嘿，我這不是想你嗎，就一路上跑著回來了。”男孩咧著嘴嘿嘿笑著撓撓頭。“咱姐在后面呢，一會(huì)兒就回來了。”說到這，男孩往程俊身前湊了湊，看著齊夢，低聲的問道：“哥，她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比書本上的那些還要漂亮。”

    他嗓門本來就大，就算聲音可以的壓低了不少，齊夢還是聽的非常清楚，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腦袋，可愛的眨著眼睛，大方的問道：“小家伙，你怎么這么聰明，比你哥聰明多了。”

    “嘿嘿……嘿嘿……”

    或許是有些害羞，抑或是激動(dòng)，男孩黝黑的臉龐變得更黑了，只是嘿嘿的咧著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臭小子，她是你齊夢姐，快叫姐。”

    “我不。”男孩腦袋一仰，瞪著大眼睛看著程俊說道：“我不叫姐，我要叫嫂子。”說到這，他不倫不類的朝著齊夢敬了個(gè)軍禮，大聲的叫著：“嫂子好！”

    “你個(gè)臭小子。”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程俊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著齊夢笑了笑：“夢姐，他就是我弟程東，有些皮，你別和他一般見識(shí)。”

    “不會(huì)啊，我倒覺得東東他非常的可愛，至少比你可愛多了。”齊夢嬌媚的瞥了他一眼，伸手拉著程東說道：“東東，走，嫂子給你拿好吃的去！”

    “嘿嘿，好哇好哇。”

    程東雙眼冒光的差點(diǎn)蹦了起來，跟著齊夢歡快的往堂屋跑去。看著他這幅小孩子的樣子，程俊笑著搖了搖頭。雖然這個(gè)弟弟看起來像個(gè)大男孩，其實(shí)今年才剛剛十二歲，在正常的家庭里，正是最調(diào)皮搗蛋貪玩的年紀(jì)。

    相比較起來，這個(gè)弟弟要比同齡孩子懂事太多了，也要早熟許多！

    這一切，都是因?yàn)槟莻€(gè)常年臥床不起的父親！

    心底暗暗嘆息了一聲，程俊抱著那困竹柳向柴棚走去。

    剛從柴棚走出來，一背著大捆竹柳的短發(fā)女子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同樣的非常普通的穿著，同樣的消瘦，小麥色的皮膚，濃眉大眼，瓜子臉蛋上密布著汗水和疲態(tài)。正是程俊同父異母的jiejie，程菲！

    “姐。”

    輕喚一聲，程俊連忙走了上去，心底充斥無盡的疼惜和愧疚。

    原本彎著腰，低著頭的程菲身子一頓，連忙抬起頭來，見是程俊，原本黯淡的大眼睛內(nèi)浮現(xiàn)出驚喜的神情，微微咧著嘴角，滿是汗水的臉上泛著開心喜悅的笑容來。

    用力的吸了下鼻子，程俊一邊幫jiejie卸下竹柳，一邊責(zé)備道：“給我吧，一次背那么多干嘛，看你累的。”

    程菲笑著搖搖頭，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雙手歡快的比劃著。嘴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清脆悅耳“啊啊”的聲音。

    原來，她是個(gè)啞巴，盡管聲音非常好聽！

    溫柔的幫她撩了撩沾著臉上的頭發(fā)，程俊笑著說道：“不用這么拼命給我掙學(xué)費(fèi)的，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績一向都很好，每次都有很多獎(jiǎng)金，我自己也能打工，學(xué)費(fèi)很好解決的。”

    程菲朝著他豎起了大拇指，然后墊著腳摸了摸他的腦袋，開心的笑了起來。

    笑容如花，甜美，嬌艷不可方物！

    “姐，姐，蘋果，好吃，好甜的。”

    一手拿著一個(gè)蘋果，程東一邊叫著，一邊飛奔而來，還不忘咬上一口，模樣很是滑稽。后面，齊夢咯咯的笑著，看到程菲，連忙走過來。

    “姐，你吃，你嘗嘗，好好吃啊。是嫂子給買的，你嘗嘗啊。”

    程東像是獻(xiàn)寶一般，舉著手里的蘋果，一邊吃著，一邊往程菲嘴邊送，看得程俊心里異常的難受。

    程菲笑著搖搖頭，疼愛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看著走來的齊夢，有些局促的拉了程俊一下。

    “姐，她是……是我女朋友齊夢，今天跟我一起回來的。”說完這句話，程俊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一般，原本白凈的臉龐紅彤彤的，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齊夢是他女朋友的話，可能因?yàn)槭羌俚模睦锾貏e的別扭。“夢姐，這是我姐，程菲，你們認(rèn)識(shí)下。”

    在他說話的時(shí)候，齊夢一直在淺笑著打量著程菲。

    女人和女人之間，首先注意的，必定是對方的樣貌，對于自己的樣貌，齊夢一直都很是自信。但是在看到程菲的時(shí)候，她心里的這份自信就打了個(gè)折扣。

    老土的黑色長褲，有些短小有些褶皺有些破舊的水紅襯衫，單薄消瘦的身材，臟兮兮的臉蛋，有些黑的皮膚……然而，這一切都無法掩蓋程菲身上那份自然而然流露著的美。

    純凈，甘甜，淳樸中透露著三分恬淡，三分素雅，三分高貴，還有一分隱匿的憂郁和哀傷！

    猶如唯美的鳶尾花一般，讓人觀之就會(huì)不由自主的在心底微微顫抖！

    程菲同樣在打量著她，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眸內(nèi)，齊夢看到了欣慰，高興，贊賞，還有幾許的忐忑和自卑！

    “jiejie！”

    溫柔的笑了笑，齊夢甜甜的叫了一聲。

    “啊啊……”

    神情微微有些激動(dòng)，程菲張著嘴巴，雙手不停的比劃著。

    齊夢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著程俊。

    “我姐是個(gè)啞巴。”

    不知輕重的程東插嘴說道。

    程俊瞪了他一眼，揮手說道：“去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到廚房給娘幫忙去。”

    “哦。”

    似乎很怕程俊，程東縮了縮脖子，吐了下舌頭后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廚房里。

    齊夢心底微微顫抖了一下，有些憐惜的看著程菲，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天妒紅顏，她如此在心里想著！

    反倒是程菲，淡然的笑了笑，看著她，雙手歡快的比劃著。

    “我姐說她沒事，嗯，她說你能來我家她非常高興，還有，我姐夸你漂亮，跟仙女一樣。”程俊充當(dāng)了臨時(shí)的翻譯。

    “其實(shí)jiejie你也非常漂亮呢，要是好好打扮打扮，我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呢。”

    甜甜的笑著，齊夢伸手握住程菲的手，剛一握上，她的身子不可抑止的震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低頭看著程菲的那雙手指纖細(xì)修長的手，只見上面布滿了傷疤，觸之，像老樹皮一般粗糙，甚至還有些扎手。

    程俊自然明白她因何而震驚，拍了拍腳下那捆細(xì)竹柳，吸了下鼻子，勉強(qiáng)的笑著解釋道：“家里沒有什么其他收入，jiejie手巧，常年用這些竹柳編織很多生活用品賣，一不小心就會(huì)被割破扎破。”

    看著程菲那雙手，齊夢用力的輕咬著嘴唇，晶瑩的淚花不可抑止的從眼眶內(nèi)溢出！

    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食指連心，自己的雙手，每天都會(huì)用各種護(hù)膚品保養(yǎng)，光每年花在手上的錢都不會(huì)下于數(shù)十萬，而程菲卻……

    她實(shí)在無法想象，也不忍心去想象！

    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程菲不以為意的笑著搖搖頭，那笑容讓齊夢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小俊，菲菲，準(zhǔn)備下，可以吃飯了，菲菲你去打盆熱水。”程母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昏黃的燈光下，一家人，除了臥床不起的程父，五人圍著低矮的方桌吃著晚飯，飯菜都很簡單普通，齊夢卻吃的很開心。

    “夢夢，還吃的慣吧，這些都喜歡吃嗎？也沒準(zhǔn)備什么東西，讓人跟著小俊回來受苦了。”

    飯桌上，程母幫齊夢夾了些菜后，表情有些尷尬的說道。

    “阿姨你別這么說。”齊夢乖巧的笑著搖搖頭，道：“阿姨你做的菜很好吃的，這些都是我以前沒吃過的，我很喜歡吃的。”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喜歡，說完，她狼吞虎咽一般的扒著碗里的飯菜，不時(shí)的點(diǎn)著腦袋。看得程俊心里暗暗有些想笑，他才不認(rèn)為她是真的非常喜歡這些粗茶淡飯呢！

    欣慰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程母扒了口白米飯，看著程俊，眉宇間夾裹著幾許淡淡的憂愁，遲疑著問道：“小俊，這次回來能呆多久？”

    “能呆上一段時(shí)間的。”看了眼身邊的齊夢，程俊看著程母說道：“娘，你別擔(dān)心我學(xué)費(fèi)的事，我自己都解決了，我在學(xué)校能拿到獎(jiǎng)學(xué)金，空閑了出去找了點(diǎn)事做，掙了不少錢，以后就不用從家里拿錢了。”

    “唉！”程母重重的嘆息了一聲，看了齊夢一眼，低沉的說道：“看樣子，你爸是支撐不了多久了，這個(gè)家……”

    “可以送到醫(yī)院去啊。”齊夢疑惑的看著程俊，遲疑著說道：“現(xiàn)在醫(yī)療技術(shù)都這么發(fā)達(dá)了，只要不是什么絕癥，應(yīng)該都能治好的呀。”

    “不用給他治了。”扒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飯，放下筷子，程俊看了她一眼，平靜的說道：“為了他，不但娘你受苦，jiejie也跟著受苦，一家大小都跟著受苦，就算是欠他，這些年也還上了。何必呢，治好又能如何，我倒是希望他早點(diǎn)死，省得他受罪，你們也跟著受苦……”

    “小俊你……”程母臉色有些不悅，責(zé)備的看著程俊。

    搖搖頭，程俊依舊淡然的說道：“娘，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是你看看jiejie的手，看看這個(gè)家……確實(shí)沒必要給他治了，以后我會(huì)努力掙錢，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不必再像現(xiàn)在這樣！”

    “我也是。”嘴里含著飯菜的程東看著程俊，語氣堅(jiān)定的說道：“哥，我和你一起，我要掙好多好多錢，讓mama和jiejie過上最最最幸福的日子。”

    “嗯。”程俊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那你以后就要好好上學(xué)，哥掙錢供你上學(xué)！”

    一種溫馨中夾雜著淡淡哀傷的親情，緩緩的在昏黃的燈光下彌漫，看著眼眶紅紅的齊夢，程俊心里逐漸的升起了某種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