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上)
“陛下,娘娘此病,在于心中郁結,藥石難醫。” 蔣太醫的話在皇帝耳邊揮之不去,此刻他坐在床邊,借著微弱燭光翻看古籍醫書。 “不要,不要。” 床上躺著一位女子,此刻她眉目皺成一團,似是十分痛苦。 皇帝掀開簾子,俯首小聲喊她:“阿霧,阿霧。” 苗霧儀緩緩醒來,眼眶中滿是淚水,見他在身邊,一時不知說些什么,偏過頭看向殿外,才發覺夜色正濃。 皇帝小心翼翼扶著她坐起,想起身喊人喚太醫過來看看,卻被她撲上來抱住,動彈不得,手忙腳亂地回抱住她,溫聲哄她:“不哭不哭,心里難受了是吧?我在這呢,我一直在這守著你呢。” 孕中幾月,苗霧儀先是嘔吐不止,皇帝愁得整宿睡不著,和太醫一起翻找古書,又讓御膳房變著花樣做些新菜式,好不容易熬過去這一劫。可這一月她卻又屢屢從夢中驚醒,明明進補不少,人卻日漸消瘦下去。 皇帝這次真是愁白了頭發,甚至私下里問過太醫能否舍掉腹中胎兒以換她平安,可太醫卻說月份大了此時墮掉怕會危及生命,這才不了了之。 苗霧儀心中揪成一團,痛苦抑郁難受都一齊在心間纏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抱住他,眼中的淚不停流下,打濕了他的衣裳。 皇帝頭次如此無能為力,他知道她很難受,可他卻一點都幫不上她。這些天他幾乎徹夜無眠,太醫院的古書都被他翻遍了,早朝也暫時擱淺,全心全意想要為她做些什么,可最后都只是徒勞而已。 “我想回家,”苗霧儀此刻十分想念草原上的一切,在他耳邊嗚咽道,“我好想回去。” “我也想,”皇帝依然緊緊抱住她,向她承諾,“等孩子出生后,你身體修養好了,我便帶你一起回去看看,如何?” 畢竟他此生最好的時光,也都在那一片草原之上。 “當真?” 苗霧儀從他懷里退出來一些,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皇帝憐惜著撫摸她濕熱的臉頰,一點一點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答應過你,再也不會騙你了。” 后來他未曾食言,可她卻違背了陪他一生的承諾,早早離他而去。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天牢之中,萬彰單獨一間牢房,被捕之后,他未曾安睡過一刻,今夜依然如此,端坐于床榻之上,透過頭頂小窗看窗外月色如許,心中卻升起不詳預感。 一刻之后,牢獄士卒將萬彰帶到皇帝面前。 “罪臣萬彰,見過陛下。” 皇帝不語,手指在把手上輕敲,面龐隱于陰暗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張迂懂了他的意思,讓一旁侍衛上前。 萬彰在地上跪到全身麻木,被侍衛一把抓起之時頗感意外,而后迎面被其用拳頭狠打幾下,一陣眩暈之后又被用力扔倒在地上,還未等他爬起來,一桶水又撲面而來,把他全身澆濕。 皇帝此時伸手,示意張迂可以停下。 “好了,”張迂大聲制止侍衛,“你暫且退下吧。” 萬彰這才回過神來,一路爬到皇帝身前,顫抖著抱住他的一只腿,哀求道:“所有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劃,與其他人無關,陛下若要降罪,便向著我一人而來吧!” 皇帝一腳踹開他,月光傾瀉而下,照射在他臉上,萬彰抬眼便看見了他陰霾密布的面色,和當年皇后去世之后殺多位阻攔他追封的大臣時的神情一般,嗜血陰毒。 “朕問你,十八年前,你和月氏,都做了些什么!” 萬彰猛然后退,一下跌倒在地,驚恐不已,但還在強裝鎮定:“陛下所言,罪臣不懂。” “不懂?”皇帝嗤笑一聲,將萬清原那份證詞丟在他身上,“你那個好兒子可什么都招了。” “你說,朕該如何處置萬家呢?” 萬彰是跟在皇帝身邊的老臣,自然知曉這位陛下手段如何殘忍,這下也顧不上狡辯了,跪在地上猛力磕頭認錯,將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陛下,罪臣跟在你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望陛下看在罪臣多年服侍之勞上,放過臣的家人吧。” “萬彰,”皇帝面目都扭曲起來,咬牙切齒地問他,“你有為何非得害她?你家眷無辜,難道霧儀就活該被你害死嗎?” 他害死他心愛之人,害他日日夜夜都沉浸在痛苦之中,這要他如何不遷怒他人? “陛下應是忘了,”萬彰痛心疾首,失聲痛哭起來,“當年曾許諾過臣妹皇后之位!” 萬家期許已久,可自皇帝從戰場上帶回苗霧儀之后,萬彰便知此事再無可能了。 “陛下當年意圖奪位,是萬家從旁協助,陛下因此許諾若有朝一日榮登大典,皇后一位非萬家之女不可。萬家從未忘諾,是陛下違背了誓言!” 既然陛下不肯給,那就別怪他以其他方式奪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