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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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 月白如霜,風(fēng)輕輕地吹過樹梢,晚自習(xí)已經(jīng)下課很久,幾棟教學(xué)樓人去樓空,燈光逐漸熄滅。 辦公室里十分安靜。 電腦亮著,季嵐坐在桌前,姿勢標準端正,戴著無度數(shù)的眼鏡,右手握著一只藍色的派克鋼筆,專心致志地在一張A4紙上書寫。 下面墊了書寫板,一筆一劃,細細的沙沙聲猶如蠶食桑葉,很輕很靜。 人也同樣寧靜,而格外的專注讓季嵐散發(fā)出和平日不一樣的感覺,宛如一條靜靜流淌的暗河,表面水流平穩(wěn),深處幽冷洶涌。 桌上早已鋪了不止一張紙,用一個放大鏡壓著,每一張上面都寫滿墨藍色的字體,或橫或勾,或點或豎,拆解的偏旁有,整體的字也有。 又一張雪白的紙,派克筆機械地勾勒著,季嵐面無表情,手穩(wěn)穩(wěn)地寫,緩慢但是十分流暢,筆跡毫不拖泥帶水,寫到最后一頓。 “……” 凝眉細閱,她終于滿意了,小心地打上句號,然后把派克筆套上,放到旁邊。 許久不用的臺燈這次也亮了很久,兩重光照,辦公室里幾如白晝,季嵐稍稍放松了一下手指,等著墨跡干一干,拿起前面那張用比照的試卷紙。 黎大考試的標準用紙,最左邊的密封線外,用黑色的水性筆寫著:法專,陸小慈。 關(guān)于大學(xué)生心理課的期中測評,她寫了八千字的感悟,字跡是鋼筆,季嵐很慶幸她交了上來,她非心理學(xué)專業(yè),名單不在課堂正式名錄里,不用錄入系統(tǒng),神不知鬼不覺。 對照著寫在白紙上的,季嵐勾了勾唇角,浮起的笑容沾著意味深長的涼意,她望著陸小慈的筆記,鏡片之后透出的眼神只有森森的冷。 差不多了,她打開抽屜,拿出一張深色系的明信片和配套的信封,這種風(fēng)格很容易買到。 站起身,季嵐端起放在桌角的咖啡喝了一口,走到旁邊的白板前面,拿起馬克筆。 上面已經(jīng)寫了許多內(nèi)容,英文縮寫混著幾個打圈的字母,只有季嵐自己才能看懂。 凝望片刻,她用牙尖咬住筆帽,拔開馬克筆,筆尖對準白板,從對角滑下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紅色的墨印在密密麻麻黑色的字跡上,紅與黑,竟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 嚴芮坐在車里,看著手機里君云開發(fā)來的內(nèi)容,陷入沉思。 “……” 時隔多年,嚴局長英文水平從本來就不咋地退化到了一竅不通,何況還是花體字。 中文譯文倒是看得流暢,只是這內(nèi)容…… 我殺了她, 然后把你的頭顱割下, 虔誠地放在枕邊。 月光如洗, 我看到鮮紅的血冰冷地流淌, 像藍色的河, 像干枯的玫瑰, 像你凝在我額頭的吻。 我躺下來,親吻你那冰涼的嘴唇, 舔舐。 你將永遠融入我的深處。 …… 整首詩彌漫著血腥,一種十分黑暗的風(fēng)格,字里行間還有著強烈的性暗示,嚴芮做了半生的刑偵工作,還沒見過這種東西。 隱秘,詭異,一種殘忍和扭曲的“美”,君云開發(fā)來主要是詢問一下她是否見過,這封陸小慈寫給嚴婧瑤的告白信。 嚴婧瑤的手機被她關(guān)了,以防這只豬豬又想些有的沒的,不過嚴芮確定她沒見過這封告白信,嚴婧瑤也沒有見過,不然她一定會告訴她。 據(jù)君云開說,這是陸小慈塞在季嵐車底下的,所以自己家的豬豬沒見過也正常,但是不知怎的,嚴芮總覺得有些怪異。 可能是因為對季嵐的印象發(fā)生了劇烈轉(zhuǎn)變吧,她微微皺眉,手指不自覺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哪里不踏實。 “……” 盯著英文發(fā)了一會兒呆,嚴芮猶豫半天,決定去找一趟季琬琰。 大概四十多分鐘,車子開到她家小區(qū),嚴芮剛剛下車,穿得花花綠綠的季琬琰正好從樓道里出來,拎著那個粑粑色的小包包。 “嚴芮!” 她眼尖,馬上拎起花花綠綠的裙角,跑著撲過去,眨眨眼睛擠出眼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芮芮,芮芮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吧唧熊抱,裝得像個可憐的小棄婦,嚴芮被她撲得哐一下撞車門上,“琬琰,誒……” 后背疼,她無奈地抱住季琬琰,一低頭,被裙子晃得眼花,那色彩又是紅又是黃又是綠,比孔雀更花里胡哨,她仿佛抱住的是一桶油漆。 “琬琰,你真是……” 這女人一點沒變,從高中開始就這樣,偷看她洗澡,她一發(fā)火,她就來熊抱裝可憐。 每次搞得像她是個什么浪蕩拋妻的渣男 “嗚嗚,嚴芮芮,你不要不理我~” 邊哭邊蹭,季琬琰確實很能拿捏嚴芮,沒一會兒就把嚴局長搞得雞皮疙瘩狂起,不得已,“好了好了,我真的沒說不理你。” 多大年紀的女人了,還跟高中那樣,嚴芮拿她是沒辦法,但也沒忘女兒因為季嵐還在醫(yī)院躺著起不來,她把季琬琰拉開,“琬琰,一碼歸一碼,你女兒......我不希望她們在一起。” 說得沉緩,季琬琰能體會她的心情,“現(xiàn)在婧瑤傷勢恢復(fù)得怎么樣?” “還好,但是半個后背的表層皮膚都燒壞了,還有周圍一圈燎泡,現(xiàn)在還只能趴著,每天換藥,清創(chuàng)。” 光聽著就疼,季琬琰也覺得難受,“芮芮,我.......” “好了,”嚴芮搖搖頭,打斷她,然后打開君云開發(fā)的那張圖片,“琬琰,你幫我看看這個吧,上面的英文和中文是不是對應(yīng)的。” 一大段英文,季琬琰只略略一掃,“確實是和下面的中文對應(yīng)的,不過......” “不過什么?” “這些英文并不是原文。” 難道還有出處?嚴芮皺眉,多了一絲敏銳,“什么意思?” “這首詩,嗯......其實它并不是詩,”季琬琰說著,指了指其中兩句,“這里的中文是照著英文翻譯的,但是英文也是二次翻譯,而且是意譯,它的原文是法語,準確地說是一首法語的歌詞。” 拐了兩道的翻譯,嚴芮問:“法語歌?什么時候的?誰唱的?” “你知道哥特式音樂么,因為借鑒哥特小說當中的恐怖陰森元素而被命名,上個世紀八十年,法國曾出現(xiàn)了一支樂隊,名字就叫死亡,音樂風(fēng)格極其陰森,自我標榜墮落,熱愛死亡和性。” “他們的歌很多都已經(jīng)沒有存世了,當時引起過一些青少年的自殺,很轟動,然后銷聲匿跡。大部分歌詞其實相當混亂,顛叁倒四,里面有很多這種血腥意象和強烈的性暗示。” “這兩句就是其中的一段,它是一首沒有發(fā)行的歌詞,1978年的時候,這個樂隊的男主唱自殺了,死前在租屋里留了了一張黑色明信片,正面寫了一個故事,說的是他的男性愛人被女人勾引,背叛了他,他殺了他,然后背面就是這首詩。” 嚴芮愣了愣,“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因為這是嵐嵐的論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