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的時候，夏天六點的天空還一片明亮，太陽的熱度依然居高不下，余威猶在。踏著陽光灑落的余暉和蒸騰的暑氣，予安跟同事們道過別，走到公車站等車，在等車的間隙給在鄉(xiāng)下的老父親打了個電話：“爸，我這周有事，周末就沒回來了嗯，不是工作上的事，是給葉總的孩子補習英語不累不累那孩子挺乖的我自己有分寸降壓藥你記得按時吃嗯嗯我知道”

    上了一天班，她真的又累又餓，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拒絕的。晚上回到家，下了點面條草草吃過。給小烏龜換了水，喂它吃了點東西，又跟它玩了一會兒。洗過澡，她坐下來打開電腦準備了解一下現(xiàn)在初二年級的英語教材內(nèi)容，查找一下相關(guān)資料。初中的英語不難，但是也不能一點準備也沒有，至少要做個預(yù)熱心里有底，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學霸，要是不小心翻車了多尷尬。不知道林臻致那邊怎么樣了，吃過晚飯沒有，住的地方怎么樣。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沒有任何新消息提醒，估計是剛到那邊很多事情要忙吧。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機，繼續(xù)查資料。她在鍵盤上快速地打字，把收集到有效信息全部整理到一份文檔上，把明天要講的知識點做了整理和歸納，打印機“刷刷”地吐出幾張紙，帶出機器guntang的溫度，她整理好材料，關(guān)了電腦。拿著那本《百年孤獨》走到陽臺上，在躺椅上躺下來，從書簽夾著的那一頁，開始繼續(xù)閱讀。

    這個季節(jié)，窗臺上的吊蘭長得正好，細長的枝條柔軟地垂順下來，星星點點的小白花隱隱約約地開著，在夏日夜晚的微風中輕輕飄動。旁邊是一盆蘆薈，還有一盆仙人掌，都是樸素簡單好養(yǎng)活的植物。其實《百年孤獨》這本書在她讀大學的時候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遍了，但是無論何時打開它，從任意哪一頁開始看，都能流暢絲滑地看下去，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絕佳的表達能力及文字功底，加上譯者對語言爐火純青的轉(zhuǎn)換能力，讓閱讀者得到極大的精神享受，每次讀它都感到心中澎湃又格外平靜。書里夾著的一頁書簽，窄窄的硬紙板上是全幅湘妃色的底色，右下角是一盆蘭花的圖案，旁邊寫著“芝蘭玉樹”四個字，是某一年跟林臻致去文具店的時候買的，一眼就覺得喜歡，當即買下，在這些小事情上，她愿意讓自己高興一下。

    第二天，照例又是忙碌的一天，時間在電腦鍵盤的啪啪聲和電話的鈴聲中悄然流逝，晚上六點下了班，予安在回家的路上買了點餃子，隨意吃過之后，把準備好的材料又拿出來看了會兒，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準備出門。fùщēищǎиɡ.cǒм（fuwenwang.）

    到葉家的時候，葉總也在，剛吃完晚飯，在客廳的泡茶區(qū)飲茶，予安先問了聲好，見予安來了，葉永明笑瞇瞇地打招呼道：“小安來啦。”

    奶奶聞聲也出來：“小安吃過晚飯沒有啊？”

    “吃過了，奶奶。”

    “叁餐要按時吃呀，你這太瘦了，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了，奶奶，都有按時吃的。”

    葉永明笑著說：“小安快上去吧，小栩在他的房間等你呢，書房里全部堆著我辦公的東西，去他房間寬敞一點，就拐角處的那一間。”

    予安應(yīng)了聲好，上了樓，敲了兩下，里面?zhèn)鱽砩倌曜兟暺谄婀值纳ひ簦骸斑M來。”

    予安推門進去，看到地板上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雙粉色的女式拖鞋，心想應(yīng)該是家里的阿姨準備的吧。她順手把門闔上一半，留著一定的寬度，坐下來之后，她把準備好的材料和筆袋拿出來放在桌面上，葉栩已經(jīng)準備好把借來的課本攤開放在桌面上，她對葉栩說道：“小栩，你回頭幫我額外再借一本初二的教材，我備課需要用到。如果借不到，我就上網(wǎng)找找，不過要耽誤幾天時間就是了。”

    書桌前亮黃色的燈光下，少年乖巧地坐在那里，應(yīng)道：“好。我去借，不用上網(wǎng)找。”從6點左右吃過晚飯開始，他就回了樓上，在洗手間里照了半天鏡子，把冒出來的小胡茬都剃了干凈，洗了頭洗了澡，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又換了幾套衣服，害怕自己看起來會顯得很奇怪，越想顯得自然，結(jié)果就越別扭。折騰到五分鐘前，聽見她在樓下的聲音，匆忙換上一套，把其余的衣服一股腦兒塞進了衣柜，回到書桌前坐下，全然沒注意到襯衣的一邊領(lǐng)子反折在里面都沒整好。予安怕他尷尬，也就沒提。

    “我們先把第一單元topic1的課后單詞過一遍吧。”

    “好。”葉栩感覺到自己的手心里又不自覺地滲出汗來，黏膩濕漉，因為此時她就坐在距離他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近到可以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原本瓷白的皮膚在亮黃色燈光的映照下，多了幾分柔和的暖意；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桃子味，隱隱約約地鉆入他的鼻腔，他感覺自己的臉要燒起來，整個腦部塞滿了稻草，而她就是那把火。她的頭發(fā)是細而軟的，有那么一兩根還調(diào)皮地逃脫了皮筋的束縛，在她的脖子上微微顫動。他腦袋里的那把火燒得更旺了，連空調(diào)的冷風都吹不熄這熊熊的大火。

    女孩的聲音像泉水一樣在室內(nèi)流瀉：“during”

    他本能地機械地張開嘴重復(fù)道：“during”

    一整個晚上他在呆呆傻傻的燒灼感度過，中間下課的時候沖去洗手間用冷水潑了把臉也無濟于事，少年沸騰的血液并未因此而平息下來，反而叫囂得更厲害了。他聽見阿姨端了水果和水進來，坐在書桌前翻閱材料的女孩跟阿姨道謝以后，室內(nèi)又重新恢復(fù)了安靜。在洗手間里悶了十分鐘后，他終于出來了。

    “我剛才講的速度會太快嗎？都能聽得明白嗎？小栩？”女孩清潤的嗓音又像泉水在叮叮咚咚，仿佛天籟。

    “不會。”他的聲音更奇怪了，不似沙啞不似低沉，好像舌頭都打結(jié)了無法清晰地吐字。

    一整個晚上終于在煎熬中度過，結(jié)束的時候，予安笑著問他：“今天第一個晚上我就不留太多作業(yè)了，你把課后單詞先背一背，主要的幾個詞組和語法點稍微整理一下就行了。有時間的話把課后單詞抄寫兩遍，抄完了發(fā)給我看。”

    “小安姐，我加一下你微信。我做好了發(fā)給你看。”高燒發(fā)作中的男孩終于能完整清晰地說出一句話來了。“叮”地一聲，掃描了二維碼，確認通過之后，他看到一個卡通少女的插畫頭像，順便又跟予安要了她的電話號碼。

    “好，小栩，那我就先走了。”

    “小安jiejie，等一下，我送你出去。”

    “不用送，這會兒天還很早呢。夏天的晚上熱鬧，街上都是人，不打緊的。”予安推辭道。

    葉栩完全無視了她的推辭，堅持送她下樓，送她一道出門去。葉總已經(jīng)出門去了。奶奶則在身后笑說：“這孩子現(xiàn)在是真長大了懂事了哈。”

    出了院子，予安表示送到這里就可以了，葉栩應(yīng)道：“反正我也沒事，剛上完課正好出來走走也好。我送你到公車站再回來。”

    予安聽完便不再說什么，只應(yīng)了聲：“那謝謝你了。”

    “jiejie白天工作這么辛苦，晚上還抽時間給我上課，說謝謝的應(yīng)該是我才對。”夏夜的風在晚上的這個時間已經(jīng)散去了白日的燥熱，多了一分清涼，讓男孩的頭腦暫時恢復(fù)了正常。

    “不用太客氣。初中的英語比較簡單，不用費什么功夫的。”

    兩人一路往前走，予安沒說什么，他也默默不做聲跟在她身邊走著，那股若有若無的桃子味又鉆進了他的鼻腔中，再度侵占他的感官。他的臉又燒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她其實不是很愛說話的人，開口說的話都是出于社交的需要，幾乎完全沒有個人情緒的表達。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他默默換了個身位，兩個影子在某個角度上重迭到了一起。到了公車站，他問道：“小安姐，你坐哪一路車？”

    “哦，5路。”予安此時的臉上確實已經(jīng)難掩倦意，看得出來她這會兒已經(jīng)沒有多大的說話的興致。

    車子很快來了，葉栩目送她上車，跟她揮手道別，心里卻在暗暗遺憾公交車為什么來得這么快？

    回到家里，他迅速地抄完了兩遍單詞，想著要不要現(xiàn)在發(fā)給她看，猶豫了一下，打算第二天再發(fā)好了。這樣好像有點太刻意了。又看了一遍抄寫本上的字，反復(fù)檢查了幾遍，總覺得自己的字跡寫得不夠好看，怎么看都不滿意。

    開了電腦玩游戲，和李魏唯殺了幾局，也覺得意興闌珊，平時讓他激動不已的游戲已經(jīng)失去了它的魅力。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莫名的火焰燃燒得喪失了其它的知覺，滿鼻子里都繚繞著那股清甜的桃子香味，他覺得現(xiàn)在整個房間里都是她身上的味道，今天晚上注定是要失眠了。匆匆從電腦上下了線，留下李魏唯在那頭罵罵咧咧。

    深夜的夢境里，他果然又看見了她，年輕的女郎剛洗完澡從浴室里出來，珍珠白色的絲質(zhì)睡袍隨意地披在她身上，隨著她走動的步伐蕩出柔軟的曲線來，步步生蓮朝他走來，突然她腰間的系帶松了，絲綢逶迤落地，仿若那無骨的美人，美人的嘴角微微上翹，好像在對他示好，她走了過來，纖纖素手撫摸著他的臉，從他的臉頰到脖子，到胸口，都腹部，再一直往下

    一個晚上光怪陸離的夢境折磨得他疲憊不堪，但他心中卻有一種“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壯烈情緒在激蕩。少年的時代的感情就是來得這么突然又這么強烈而執(zhí)拗。

    第二天早上的手機打開，全是李魏唯發(fā)來的信息，紅色數(shù)字顯示條數(shù)是23，打開里面如預(yù)料的那般，全是李魏唯的碎碎念和抱怨：“葉子你最近是不是吃錯藥了，整天奇奇怪怪的。”

    “葉子，你最近怎么都不出來打球了。”

    “你最近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

    “再不出現(xiàn)我就要上你家去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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