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這一笑, 畫面感又不一樣了。

    眼睛被白色絲帶半掩半遮，下半張臉的輪廓更顯立體清晰，鼻梁高挺, 唇角帶著弧度。

    給人一種似在蠱惑引誘, 又可以被人玩褻的錯覺。

    難得被勾起些許表達(dá)欲，寧絮深吸口氣, 竭力排除雜念，拿起筆。

    她這次畫畫效率空前之高, 筆尖很少停頓。

    觀察他的神情，他的動作，細(xì)到他衣服上的每條褶皺。

    想留下這一幕，想通過筆，通過畫面表達(dá)出她看到美的感受。

    江逢直接給她塑造一幅畫面, 寧絮從中體會到他所說的意象究竟是什么含義。

    她順利且情緒充沛地畫完一張, 忽然有種靈感沖到瓶口, 努力推開木塞的感覺，她又接著往下創(chuàng)作, 畫的還是一個男人，只畫了上半身, 他的身體被藤蔓和荊棘纏繞, 手捧的不再是純白無瑕的郁金香, 而是凋謝枯萎的紅玫瑰。

    一張張創(chuàng)作, 從男人到女人, 再到臨終的暮者——老人半身埋入土地，看著手里的鐘表, 而鐘表的掛鏈卻勒住老人的脖子。

    寧絮從上午畫到晚上, 全然忘記時間的流逝, 盡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這樣的狀態(tài)，她以前也有過，后來很少了。

    直到單雨晴拎著大包小包的菜進(jìn)門，說：“姐，你不直播啦？”

    寧絮才恍然回過神來，筆一松開，才發(fā)覺指尖都在酸痛。

    “江逢你也來了？”單雨晴這才明白寧絮半夜三更說的鬼話是真的，江逢還真又回來做模特了。

    江逢在知道寧絮畫完他，開始其他創(chuàng)作之后，便整齊地穿好衣服，連郁金香都重新包好放在桌上。

    他靜靜地待在有她的地方，像從前一樣。

    寧絮發(fā)現(xiàn)江逢還在，且陪了她這么久，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心痛。

    這得花多少錢，快兩萬了吧？

    以前有多窮，現(xiàn)在就有多摳，寧絮深吸一口氣，捂住心口小聲說：“你明天別來了。”

    聽力超好的江逢：“？”

    寧絮站起來，舒展身體，只覺脖酸腰疼，看了眼時間，快到晚上七點鐘，比平時晚了不少。

    她有時間的話，會延長直播時長，從做菜開始一直播到吃完晚飯結(jié)束，單雨晴后期再精剪她的做菜步驟，弄成單獨的幾分鐘小視頻上傳。

    單雨晴布置廚房，打燈，調(diào)試不同角度的攝像頭。

    寧絮整理洗凈需要用到食材，問江逢：“留下來一起吃？”

    她的腦海已經(jīng)形成條件反射，自動回響江逢冷淡的答復(fù)：“謝謝，不用了。”

    誰知江逢說：“好，感謝款待。”

    “？”她怎么感覺江逢這趟回來這么不一樣呢？

    前期準(zhǔn)備工作做好，單雨晴在群里和微博上發(fā)布開播消息。

    寧絮打開直播間，試試聲音，又問進(jìn)入直播間的觀眾：“聽得清楚嗎？聲音大小合適嗎？”

    觀眾紛紛回復(fù)：[聽得清楚，夠大聲。]

    [可以聽到。]

    [哭了，才開播，我都干完兩桶方便面了。]

    寧絮笑笑：“好，那現(xiàn)在開始，先做一道粉蒸牛rou。”

    “這是一塊牛里脊，切成rou片，稍微厚一點，放入水中泡十分鐘，給它去血水。”

    “在這個間隙，我們來準(zhǔn)備調(diào)料。”寧絮拿出干凈的小瓷碗，“加入生姜泥、豆瓣醬、花椒粉、豆腐乳、五香粉和生老抽，攪拌均勻。”

    江逢坐在不遠(yuǎn)處，安靜又專注地聽著。

    寧絮偶爾抬頭看去一眼，好在做菜的拍攝主要拍她的手和桌面的位置，并沒有人知道主播在看男人，好吧，單雨晴知道，她瞄瞄江逢，又瞅瞅?qū)幮酰瑳]說話，怕自己聲音錄進(jìn)去，這會兒可是直播呢。

    寧絮：“將泡好的牛里脊再沖洗一遍，加入小蘇打可以使牛rou吃起來更軟嫩，好，像這樣抓勻，再倒入我們剛才準(zhǔn)備好的調(diào)料，好，再抓勻。”

    一道道步驟做下來，粉蒸牛rou蒸好的那刻揭開蓋，香味瞬間順著蒸騰的熱氣飄散，單雨晴直咽口水，連忙調(diào)試相機給個放大特寫。

    牛rou色澤鮮亮入味，碎糯米看著飽滿軟糯。

    直播間觀眾各種花式刷彈幕：[看起來好好吃啊。]

    [想吃！]

    [給個地址唄，我現(xiàn)在打車過去還能趁熱吃。]

    寧絮邊做油潑辣子，邊和他們互動：“我怕你趁不住，雨晴馬上要對它下手了。”

    老粉絲都知道單雨晴是寧絮的助理，性格挺好，只是不愛露面，也不太講話。

    寧絮做完粉蒸牛rou，又做了紅燒排骨和蒜蓉西藍(lán)花，還用一部分排骨燉了胡蘿卜排骨湯。

    一切準(zhǔn)備就緒，戰(zhàn)場從廚房挪上餐桌。

    單雨晴打開餐桌的影機，又把菜端上桌。

    寧絮示意江逢坐好，又以他為時鐘方向，重新擺放幾道菜。

    三人開始吃飯，畫面只拍到寧絮，她對著鏡頭邊吃邊聊。

    吃完晚飯，寧絮小幅度揮手說：“拜拜啦，下次有空再來。”

    她對待觀眾的態(tài)度，像是和熟悉的朋友互相陪伴吃頓簡單的晚餐，以后有時間再見。

    [嗚嗚嗚今天又結(jié)束了。]

    [看餓了，點頓外賣當(dāng)夜宵。]

    [拜拜，明天見。]

    關(guān)掉直播，寧絮見江逢也吃完了，問：“會不會覺得無聊？”

    “怎么會。”江逢彎了彎眼。

    明明他吃飯靠其他東西分散注意的習(xí)慣還是她給的，和自己用手機聽直播吃飯不同，在這里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語氣，動作，拿放東西的聲音，以及能聞到食材的味道和菜肴的香味。

    江逢這次吃得很飽，不再是那種為吃而吃，時隔多年，難得因為進(jìn)食飽腹產(chǎn)生了滿足感。

    “明天我不來了。”江逢放下碗筷說。

    寧絮挑眉：“你聽見我說不讓你來了？”

    “嗯，但也不是。”江逢笑說，“我確實有事兒。”

    寧絮感覺得出他現(xiàn)在心情是真的好，比之前那兩個月的笑容都多，也更真切。

    連帶著，她也心情舒暢起來。

    在江逢意料之中的，第二天上午高勁飛坐飛機來了延林，一邊罵天懟地，一邊給江逢找房。

    “我上輩子是刨了你的墳是吧。”高勁飛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英俊帥氣的形象，怨念得不行，“這輩子凈被你折騰。”

    江逢連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都做不到，直接帶上耳機聽純音樂。最好不要回應(yīng)高勁飛，省得他越懟越起勁，丟他一個人自己喋喋，才能快點休。

    這也是這么多年來，他們兩個的相處方式。

    聯(lián)系幾個中介，找了好幾套房。

    “行了。”高勁飛說，“帶你去看看房，選套合適的。”

    誰知江逢說：“不用你帶。”

    高勁飛插著腰，語氣不善：“生什么氣呢，到底誰該生氣？”

    “不是生氣，我自己看房。”

    “你自己一個瞎子看什么房。”

    江逢哼笑：“反正不用你帶。”

    高勁飛：“？？？”

    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寧絮了，江逢給她發(fā)語音：“哪天有空？”

    寧絮正在查看單雨晴剪完的視頻，看看有沒有問題，再上手調(diào)整一些地方，反復(fù)看上好幾遍，確認(rèn)無誤并且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再上傳平臺。

    這會兒她一手cao作鼠標(biāo)，一手點開江逢的語音。

    不同于平時干凈清冽的嗓音，通過手機播放的聲音有些低磁，她又聽了一遍。

    寧絮：“哪天都有空。”

    “方便陪我看房么？”

    “看房？”

    “對。”

    寧絮松開鼠標(biāo)，往后靠著椅背：“你要住延林了？”

    “嗯。”

    “為什么？”

    江逢剛?cè)⊥炅x眼，正揉著眼睛四周放松，語氣也松緩：“忽然感覺挺喜歡這地方。”

    寧絮細(xì)品自己復(fù)雜的情緒，有一部分是高興，她確實還是想接觸他的。

    “行，那我陪你看房。”

    第一套看的江景房，樓層高，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江水環(huán)繞，船航劃過水面，曳著水光，風(fēng)景很好。

    這邊是開發(fā)的新區(qū)，樓房新，道路新，樹都是新種的。

    中介一個勁兒地介紹：“這邊的樓盤很快要漲價了，現(xiàn)在買最劃算！”

    “你覺得呢？”江逢只問寧絮。

    寧絮：“我覺得有點沒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