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臣夫人日常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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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徐太夫人讓在花廳擺了飯,用過飯長宜才和徐衍回了隨安堂。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長宜替徐衍披上灰鼠皮的斗篷,正想從乳娘懷里接過天賜,徐衍卻伸手接了過去。“我來抱吧。” 他在家的時間雖少,但回到家總是要抱一會兒子,男孩兒到了父親的懷里,好像認得這個懷抱一樣,小手抓住了父親的衣袖。 他身形高大,天賜在他懷里不過一小團,父子倆這樣看起來倒有些好玩。 回到隨安堂雪已經下大了,王升家的手中拿著一封信,正等著回話,長宜叫她去了東次間。 徐衍抱著天賜在窗前哄了一會,他哄小孩的時候神情很溫和,也極有耐心,男孩兒趴在父親的肩膀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徐衍叫了乳娘進來,把天賜交給她帶下去睡覺。他坐下來倒了一杯茶水喝,一邊拿著書看,等長宜吩咐完事才放下了手中的書,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岳父讓人寄信給你,出了什么事?” “你都聽到了?”長宜讓青竺把信收了,微微一笑道:“芳荷有了身孕,可能我又要有個弟弟meimei了。” 傅仲儒年不過四十,他身邊的人有孕倒也不算稀奇的事,徐衍笑著摸了摸長宜的頭發,讓她躺在自己腿上:“不是說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在這兒睡會吧,我陪著你,哪里都不去。” 外面大雪紛飛,暖閣里卻十分溫暖,長宜就這樣睡著了,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除夕過后,從初一到十五,或去別家拜年,或宴請賓客,很快就過了年。隆福寺的水陸法會在二月中下旬,徐二太太早早就吩咐下面的仆婦備好供品。 到了十八這日,一早起來長宜由丫頭服侍著穿衣洗漱。徐衍坐在臨窗的炕上看書,等長宜梳好了發,徐衍合上書和她道:“我一會要去內閣一趟,不能陪著你去寺里,我讓方嚴跟著你。” 長宜早就知道他忙,本來去寺里進香就都是女眷的事情,不過有件事倒要和徐衍商量:“我想過幾日去沈府看看舅舅和舅母,我有些時間沒去了,想在那里住幾日。” 徐衍沉吟了片刻,卻沒同意這件事,只是道:“等你進香回來再說。”他看到妝奩上的眉筆心中一動,拿起眉筆替長宜畫眉:“下午我若從內閣出來的早,就去隆福寺接你。” 長宜點了點頭,她沒想到徐衍竟然會畫眉,而且畫的很好。 送了徐衍出門,長宜才抱著天賜去了徐太夫人那里。馬車一早就備好了,這時候天氣雖有回暖,但風還是冷的,馬車里籠了火盆。 一路上行人很多,馬車進了城外面開始喧闐起來,有沿街叫賣的小販,也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十分的嘈雜。 馬車到了隆福寺的山門前停下,乳娘抱了天賜先下去,長宜才扶著青竺的手下了馬車。知客師父和徐太夫人說了幾句話,引著眾人先去了禪房歇腳。 天賜在路上的時候還睜著眼睛滴溜溜的看,乳娘喂了奶后沒一會就睡著了,小孩子就這樣,一天十二個時辰倒要睡十個時辰。 在禪房歇了一會,眾人先去了大雄寶殿進香。水陸道場設在天王殿的配殿,長宜攙著徐太夫人從大殿出來,看到廡廊下有一位婦人打扮的身影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只是背對著她,很快就不見了。 一場法會下來徐太夫人已經面露疲色,正好到了中午,眾人又回禪房歇息,沒一會寺里的小師父就送過來了齋飯。 過年因要宴請賓客難免吃的油膩些,隆福寺的齋飯正合眾人的心意,徐太夫人吃了一碗素面。 服侍徐太夫人睡下,長宜也回了禪房,她有睡午覺的習慣,閉上眼睛卻想到在大雄寶殿前面看到的身影……她越想越覺得熟悉,倒有幾分像傅長宛,只是她怎么會在這里呢,難道也是來進香的。 長宜正想著,外面的丫頭進來通稟,說是傅家的侍女求見她,長宜讓青竺出去看看,見是一個十二三的小丫頭,青竺打小就在長宜身邊伺候,從來沒見過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施了一禮說:“jiejie不認得我,我是四太太出嫁后才買進來的,我們夫人是四太太的meimei,想請四太太一敘。” 青竺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是五姑奶奶身邊的丫頭?” 小丫頭笑道:“是了,我們夫人在家中排行第五,可不就是五姑奶奶,jiejie的眼力真好。” 青竺冷哼了一聲,和小丫頭身后的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都身強力壯的,很快就制服了小丫頭。 “你想唬弄姑奶奶我還得再造化個幾十年,你夫人是五姑奶奶,你哄騙誰呢,當初五姑奶奶出嫁的時候我可是在場,陪嫁的丫頭里可沒有你!” 青竺吩咐宋婆子和王婆子:“拿繩給我捆上,竟然敢冒充五姑奶奶身邊的人,姑奶奶我送你去見官。” 那小丫頭嚇得連忙求饒:“jiejie,求jiejie饒我一命……我們夫人真的是徐四太太的meimei,我沒有騙你,我們太太就在外面。” 青竺喝道:“死到臨頭還犟,傅家就只有兩個嫁人的姑奶奶,三姑奶奶是我們太太,五姑奶奶嫁去了霍家,你們夫人是哪個?” 宋婆子道:“姑娘不必和她費口舌,叫我打爛她的嘴就不敢不說實話了。” 宋婆子和王婆子都是猗園干漿洗粗活的,手勁極大,小丫頭又生的瘦瘦弱弱的,宋婆子像提個小雞一樣輕松。 青竺允了,宋婆子正要動手,小丫頭這才說:“jiejie,我們夫人是趙王府的宛姨娘,傅家的四姑娘啊。” 她話一說完青竺臉色都變了,和宋婆子道:“把人捆了給我扔出去,真是晦氣,大白天的在寺院還能撞到鬼。” 宋婆子和王婆子面面相覷,她們還從沒聽說過傅家有個四姑娘,看青竺姑娘這模樣,這話倒不一定是假的。 到底是夫人的meimei,宋婆子小心翼翼的問道:“不如姑娘還是給太太回稟一聲……” 她話沒說完卻遭到青竺的一頓冷眼,宋婆子不知道她難道還不知道,傅家已經把傅長宛掃地出門,也根本不承認有這個女兒了,趙王府的宛姨娘而已,和她們姑娘有什么關系。 像這樣的人,看一眼都覺得臟了眼睛。 長宜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又讓雙杏出去看怎么了,過了一會卻是青竺氣呼呼的走了進來,長宜見她臉色不好,問她:“怎么氣成這樣,人呢,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竺不說話,長宜看了她一眼,青竺低下頭回道:“是四姑娘身邊的人,說四姑娘要見您,我讓人把她攆走了。” 果然,她在大雄寶殿并沒有看錯人……一個王府的姨娘,既然能這樣出來走動,那想必在府上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多難過了。 長宜望了一眼糊了明紙的窗欞,和青竺說:“把人趕出去就是了,何必氣成這樣。”她也不想見傅長宛,但又想到趙王要對徐衍不利,這其中未必就沒有傅長宛的原因,或許她應該見見她。 長宜在榻上歇了一會,隱約聽到天賜的哭聲,她起身從榻上坐了起來,看到乳娘正在哄天賜。天賜這時候已經認人了,支著蓮藕似的小胳膊要長宜抱,小臉蛋上還掛著眼淚。 天賜到了母親的懷里就不哭了,偎在母親的臂彎里倒是很乖巧。長宜拿著撥浪鼓逗了他一會,正好徐元筠過來找她去大雄寶殿求簽問卜。 禪房離大雄寶殿有些腳程,兩人帶著丫頭婆子沿著青石板路走到側殿后面的夾道里,聽到有人叫她。 “長姐……” 第86章 長宜再次看向傅長宛:“………… 長宜扭頭, 看到傅長宛就站在不遠處的小亭子里,身上披了一件鑲白狐貍毛的斗篷,帶著赤金紅寶石的頭面, 細白小巧的臉。 傅長宛走過來,盈盈施了一禮, 青竺見狀擋在了長宜的面前。傅長宛看了一眼青竺,揚了揚唇道:“jiejie難道還怕我不成?” 長宜讓青竺退下, 冷冷的望著傅長宛, 望著這個和她的樣貌有幾分相似的庶妹, 如今的趙王府的宛姨娘。 徐元筠是知道傅家有這位四姑娘的, 聽說被趙王抬了妾室。她上下打量了傅長宛一番, 傅長宛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沒把她放在眼里, 而是望向了長宜。 “……見長姐一面真不容易。” 傅長宛臉上帶著笑意,看到長宜懷里抱著的天賜, 眼神卻黯然了一下,“許久不見, 長姐的孩子都這般大了, 自打上次一別,我和長姐也有三年未見了吧。” 長宜淡淡的道:“是有三年了。” “長姐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傅長宛嘆道:“還是從前的模樣,連性子都沒變多少, 還是這樣冷淡, 長姐覺得meimei可有什么變化?” 長宜皺了皺眉, 說道:“你見我就是來說這些的?” “自然不是。”傅長宛說:“許久不見長姐,meimei當然要和長姐敘敘舊,可瞧長姐倒是不大情愿的樣子,我知道如今長姐是嫌棄我的身份了……也是, 長姐身上有正四品的誥命,自然是瞧不起我這個趙王府的妾室。” 她擺出一副長談的模樣,長宜就和徐元筠說:“要不你先去大殿,我等一會再去找你。” 她們姊妹之間說話,看上去又事關到傅家的一些私事,徐元筠也不好繼續待在這里,便帶著一群丫頭婆子的走了。 長宜垂了垂眼眸,這才看向傅長宛:“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我也不多說你什么,如今傅家已經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有什么事也不必再跑回來說。不過我瞧你這身穿著打扮,應該在趙王府生活的挺好的,不過好不好的也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她欲想走,聽到傅長宛在后面道:“長姐,你難道不想知道王爺會怎么對付徐四爺嗎?” 長宜腳下一頓,扭頭看過去:“傅長宛,你什么意思?” 傅長宛卻不說了,只是笑著道:“長姐,你可真是好命啊,你一出生就是嫡女,而我卻是從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一生下來就比你低一頭,憑什么啊!論樣貌,論女紅學問,我自詡也不比你差到哪里去,憑什么你就能嫁到程家去,父親為我挑選的卻都是那些窮酸秀才。我就該比你低賤嗎,長姐?” “我不甘心,所以我才誘惑程淮,長姐你本來就不喜歡他,為何不能把他讓給我。” 長宜靜靜地望著傅長宛,看到她眼睛里慢慢的流下來眼淚。對于這個庶妹,長宜也不知道她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從來沒有說過這些,既然你不滿意那些人,你和父親和祖母說,誰又會強迫你嫁給他們。”長宜望著她道:“那張帕子難道是我讓它掉下來的,你和我說這些又做什么,是我攔著程家不讓程淮娶你了,是他們不要你,你怨不得別人的。” 傅長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是啊,我怨不得別人,可傅家又給我活路了?我姨娘死的那么慘,你們卻連最后一面都不讓我見,把我關在那不知天日的地方,長姐你可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她伸出十指:“我也是傅家的小姐,在那里灑掃漿洗,長姐可知道我要怎么熬,我如果不想辦法出來,遲早也會被那些人打死在那里,長姐可曾可憐過我!” 傅長宛見長宜不說話了,才冷笑了一聲道:“長姐不會真以為我在那里是享清福的吧,長姐還真是單純,看樣子這些年徐四爺把長姐護得很好,長姐還真是有福氣,程家嫁不成了,搖身一變反倒成了徐家的四太太。” “當初長姐騙我說和徐四爺沒什么關系,只怕長姐自己早就和徐四爺說不清了,說來長姐你應該感謝我的,不然你怎么能嫁入徐家!” 長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若是和我說這些的,就不必再說了,趙王對付四爺的事,你知道多少?” 傅長宛從袖子里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長姐自個也說了,看我的穿著打扮,在趙王府生活的的確不錯,王爺很寵愛我,這是長姐想不到的吧。”她緩緩地笑了,“我知道很多事,不止徐四爺,還有徐三爺……” 長宜蹙了下眉頭。 傅長宛繼續說:“徐三爺和舅父一直都有書信往來,徐三爺和徐四爺兄弟不和,外面的傳聞果然不錯,你猜怎么著,徐三爺親自把徐四爺的把柄送給了我舅父,徐四爺遭了皇上的訓斥,長姐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長宜不由握緊了手心,如傅長宛所說,她的確不知道,徐衍也從未和她提起過。她問道:“是什么時候的事?” “長姐不必擔心,皇上還是很信任徐四爺的,不然也不會只是訓斥。”傅長宛慢慢的說:“當然,我還知道很多,如今徐四爺正得圣寵,他是皇太孫跟前的人,王爺又豈會不忌憚他。” “徐四爺這樣護著長姐,想必應該也聽長姐的話吧,不如長姐回去和徐四爺商量商量,只要他在皇上提出廢立太子的事上不言語,王爺也不會再對他做什么的。” “你過來見我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吧?”長宜問道。 傅長宛搖頭道:“倒也不只是這些……不過只要徐四爺不再從中作梗,等他日王爺登基,必少不了徐四爺的好處。” 長宜覺得趙王真的是瘋了,竟然這般明目張膽的威脅皇上的臣子,但如今趙王也有這般跋扈的本事,皇上鐵了心的打擊太子身邊的人,滋長了趙王的膽子。 長宜卻笑了一下,和傅長宛說:“這事容我想想吧。” 傅長宛顯然是沒有想到長宜會這么快答應下來,微微有些驚詫,但很快她臉上露出笑容:“這件事只怕容不得長姐細細想……” 她說話的時候從側殿的前面走過來十幾個穿程子衣的男人,個個兇神惡煞的,手中都拿著兵刃,還有剛才已經走了的徐元筠,丫頭婆子都瑟縮著不敢動彈。 長宜再次看向傅長宛:“……你到底要做什么?” 傅長宛笑著道:“長姐到這會還沒看明白嗎?meimei能做什么呢,不過是王爺想請長姐去一趟王府,喝喝茶敘敘舊罷了……我進王府這么久,長姐可從沒去看過我呢。” 長宜看了一眼側殿周圍,按說起來隆福寺進香的人很多,但廟會剛罷,這會子香客反倒不多了,這么一會子都沒見到一個人影。既然傅長宛敢明目張膽的帶著人把他們堵在這里,想必是有備而來。 站在長宜身后的方嚴上前邁了一步,長宜向他搖了搖頭,雖然她知道方嚴的身手不錯,但對方人實在太多了。就算拼死抵抗只怕也難逃出去,何況這些人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 若是真動起了兵刃,他們都是女眷,根本逃不過……何況還有天賜和瓚哥兒,是一定不能見血的。 被押著的徐元筠忽然抬起頭說:“傅四姑娘,你口口聲聲叫著四嬸娘長姐,你們可是親生的姊妹,你這樣做又對你有什么好處……” 她話還沒說完,其中一個穿程子衣的男人把手中的刀放在了她脖子上。 那冰冷的透著寒光的兵刃就擱在徐元筠白皙的脖頸上,即使是一個男人只怕也受不住,何況一個內宅里的婦人,徐元筠說話的聲音顫抖了幾許。 “徐大姑娘,原來是你,我差點沒認出你來。”傅長宛嗤笑了一聲,“你問問你的四嬸娘,可有把我真正當作親姊妹,我這樣做當然有我的原因,就不必向你解釋了吧。” 長宜望著那刀刃又近了幾分,急聲道:“宛姐兒,快讓那人把刀放下來,不干元筠的事。” 傅長宛看了她一眼,卻是笑了笑,慢悠悠的道:“長姐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她比手示意了下,那人才把刀收了回去。“長姐,你不要想了,這里不會有人經過的,我勸你還是跟著我回去。” “好。”長宜握緊了手,“既然只是請我一人,那就把他們放了,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