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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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雨,磅礴而又晦暗。 無數雙靴子踩進梵爾塞斯的宅邸,曾經神圣得高不可攀的門檻在這一刻被踐踏得滿是泥塵。 滿面興奮的貴族及其私人衛隊猶如爭食腐物的鴉群,爭先恐后地趕至這里,卻發現他們那位恐怖的宿敵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失落與不甘縈繞在眾人的心頭。 為了發泄這種郁悶,他們肆意地在梵爾塞斯的府邸內抄檢搜刮,嘈雜喧鬧的搶奪間,名貴的壁畫被扯下摔在地上,昂貴的瓷瓶滾落一地,女傭們的尖叫與侍從的怒罵不絕于耳,而梵爾塞斯的管家只是站在陽臺上靜靜地俯視著這一切,臉上猶如蒙了一層暗布。 等到一切吵嚷終歸平靜,正在撕扯爭奪的眾人只見一團暗影從頂樓快速墜落。 嘭—— 鮮血濺落玫瑰,橫貫在花叢中的管家猶如被刺穿身體的荊棘之鳥,發出了最后一聲悲鳴。 古澤爾第叁紀元的一個夏夜,艾澤維斯的圣父,光明神殿的實際掌權者,梵爾塞斯的家主——猝然長逝。 迪爾藩的離世太過突然,且飽受爭議,就像后世一位獸族學者評價的那樣:這位紅衣大主教一生滿是矛盾與爭議,有人說他是冷酷無情的弄權者,也有人認為他是想要拯救族人的大義領袖。然后不論后世如何定義這位偉大的主教,在當時的人們看來,只覺得滿目唏噓。 迪爾藩生前榮光無數,死后卻如暗夜般寂靜。 梵爾塞斯中有人主持將迪爾藩的尸骨運往神殿,而旁支的一些人則認為現在王室對梵爾塞斯的清剿仍在繼續,應將其秘密發喪。 眾人爭吵不休,龐大的梵爾塞斯在迪爾藩死后,瞬間四分五裂。 最后,本應離開王城的伊爾帶著迪爾藩生前留給她的印信,星夜回府,決議將迪爾藩的龍骨帶回卡斯特洛,這一場吵吵嚷嚷的鬧劇才堪堪謝幕。 伊爾處理完一切,疲憊地捏了下眉心。 暗夜中,昔日輝煌的莊園如同掉色的舊照,逐漸衰頹凋零。 伊爾坐在花壇旁,風吹起一朵腐爛的玫瑰,她無意識地低下頭,看著這朵被雨水打濕的花朵,零落在污泥之中,終是忍不住伸出手將它撿起,輕拂去上面的污跡。 忽然,伊爾覺得這朵玫瑰竟是如此眼熟。 她抬起眼,雨后的玫瑰園中眾芳奪艷,宛如一場盛放的荼靡。 想起自己曾經收到的那朵干枯玫瑰,伊爾垂眸低聲道:“原來如此……” 殷紅的花海在風中晃動,鮮艷欲滴。 如果有機會,把那朵玫瑰放進迪爾藩的墳墓吧——伊爾想道。 下一刻,一陣馬蹄聲就將寂夜猝然打破。 伊爾淡然地抬起頭,一隊披甲執戟的青銅衛隊就映入了眼簾。當先的一人帶著銀白的面鎧,白發紫眸在暗夜中妖艷異常。 …… 森嚴巍峨的艾澤維斯中庭,大門敞開,寂靜無聲。 高聳的青銅王座上,年輕的新皇靠坐其上,單手撐頭注視著被衛兵帶進來的人。 伊爾披散著一頭銀發,遲緩的行動間,鐐銬不住地作響。她緩緩地抬起頭,視線沿著莊嚴的紅毯一路往上,望向高座之上的女人,一旁侍立的阿泰戴著遮面隱沒在暗影中,猶如石像。 在一片寂靜中,兩位混血的王女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仿若冰海的兩端。最終,伊爾認命般垂下眼眸,彎曲膝蓋,單膝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 那聲音沉悶而清晰。 艾琳娜.奧古斯都倏地瞇起眼。 “為什么回來?” 她摩挲著王座旁鑲嵌的寶石,輕聲開口。 伊爾沉默,像是疲倦至極。 艾琳娜起身,純白的綢緞長裙隨之起落,她的步伐優雅矜持,胸口的寶石胸針散發出紅色的光芒,一如她那雙水洗的紅眸。 伊爾低垂的視線里慢慢出現了一片白。 緊接著,她的下巴被人抬起。 艾琳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伊爾,紅唇微張:“站在我這一邊,伊爾,我將赦免你的罪過并賜予你至高的權柄。” 伊爾抬起眼,眼前的艾琳娜臉龐隱匿在一頭蜷曲的棕發之中,神情晦暗不明。 這一次,伊爾依舊搖頭。 她面色平靜,“從我決定回來的那刻起,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包括死?” “是。” 艾琳娜手上的力道驟然加重。 伊爾卻像是感覺不到。 因為她已失去所有的希冀,她已無力向前。 艾琳娜凝視著伊爾,片刻后,松開手直起身,似是喃喃了一句,“就算是死亡,你也不愿與我站在一起……哈。” 突如其來的笑聲是如此突兀,伊爾不禁抬眼看向發笑的艾琳娜。 艾琳娜眉眼溫柔,紅唇帶笑,卻忽然吐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伊爾,你還記得梅耶教員嗎?” 伊爾不明其意。 艾琳娜卻忽然掩唇而笑,眼眸彎彎,“她從樓梯上摔下去了,我推的。” 伊爾一怔。 “哦,還有那個經常和你作對的波呂斐,如果不是那個男爵之女辦事不力,他早就該被逐出學院了。所以啊,伊爾,你身邊所有礙眼的人和事,我都會幫你一一掃除,你為什么不能稍微感謝我一下呢?” 艾琳娜誠摯地看著已然愣怔住的伊爾,漂亮的深紅眼眸里滿是欲說還休的難過。她蹲下身盯著伊爾蔚藍的眼眸,歪了下頭,“為什么啊伊爾,為什么你身邊總有那么多討厭的人,西瑪、卡洛斯 .索倫還有那個黑鐵軍團的海因斯,他們都不該待在你的身邊……” 伊爾眼神猛地一顫,脫口而出,“你做了什么!” 一股無法遏制的恐慌從伊爾的四肢百骸里蔓延出來,但她又拼命說服自己,不會的,西瑪和海因斯都在黑鐵軍團,而她在回王城前已經讓德克薩將瑟拉和卡洛斯安頓好了,照理說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抵達西海岸了…… “艾琳娜,你到底要做什么……”伊爾湛藍的眼眸死死地盯著艾琳娜,不斷吞咽著口水啞聲道。 艾琳娜看著努力在抑制顫抖的伊爾,忽然很輕地撫上她的臉頰,“伊爾,我已經給了你太多次機會……” 話音落下的剎那,原本昏暗的中庭內猛地亮起燭火,巨大的紅絲絨幕布轟然落下,一座兩米高的鐵籠兀地出現。伊爾看著籠中的東西,瞳孔猛縮,她的喉嚨內忽然爆出一聲嘶啞的咆哮,縱身一撲就要去抓鐵籠。 身后健壯的衛兵立刻用力摁住她的后頸,一個膝擊強迫她雙腿跪倒,伊爾的額頭瞬間狠狠磕在冰冷的地磚上。 “艾琳娜——” 被人擒住雙臂的銀發女人發出嘶啞的怒吼,在中庭內回蕩不休。 艾琳娜看著發狂般掙扎的伊爾,忽然張來雙臂,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 “哈哈哈……”她揮舞著寬大的衣袖,站在巨大的鐵籠前轉了個圈,拖至地面的衣料瞬間被籠邊氤出的血跡浸染。 “伊爾,你還是第一次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呢。”艾琳娜眼眸中閃爍著興奮的紅光。 伊爾屈辱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視線顫抖地看著她身后的鐵籠。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嘶啞著聲音。 你怎么敢這樣對待我的卡洛斯…… “原來你是在看他嗎?” 注意到伊爾的目光并不在自己這,艾琳娜有些失落地歪頭,轉身面無表情地望了眼鐵籠,“打開,把他拖出來。” 侍立在她身后的阿泰領命。 伊爾順著阿泰手中的鎖鏈看去,刺目的鮮紅凝固在鎖鏈之上,而本應坐上返回故土船只的魔狼此刻卻被人鎖著脖子拖出牢籠,它雙目緊閉,皮毛上的鮮血早已干涸。 沉重物體在地磚上拖拽的聲音是如此清晰,伊爾仿佛被人抽掉了靈魂,眼眸只呆呆地隨著卡洛斯的身體移動。 阿泰將魔狼拖至中央,忍不住垂眸看了眼腳邊的伊爾。 銀發散亂的女人被衛兵摁倒在地上,卻仍舊顫抖著伸出胳膊,艱難地想去碰觸眼前這一抹柔軟。 但很快,伊爾就發現自己無處下手。 卡洛斯傷得極重,他渾身插滿了倒鉤的重箭,腹部還有個碗大的傷口,鮮血浸染了他的毛發,伊爾的指尖很快感覺到了黏膩。 “卡洛斯……”她很輕地喚了聲。 魔狼緊閉著雙眼,沒有回應。 伊爾不死心,輕輕推了下它毛茸茸的腦袋,“卡洛斯……” 狼頭歪在一邊,已然沒了聲息。 伊爾惶然地抬起頭,茫然無措得像個幼童。 見她如此,艾琳娜似是嘆息了聲,蹲下身看著滿臉污漬的伊爾,“別這樣伊爾,我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都怪手下的人沒個輕重,讓你心疼了吧。” 伊爾呆呆的,沒有反應。 艾琳娜順手摸了下她的銀發,“你不要生氣,我幫你出氣。”說罷,她起身抽出阿泰的長劍,猝不及防地捅向兩個押著伊爾的衛兵。 帶著熱意的鮮血噗地濺上伊爾的臉,也染紅了艾琳娜的衣裙。 她利落地抽出長劍,用衣袖擦拭干凈,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丟下長劍的艾琳娜重新蹲下身,像個討賞的孩子,“這下你不生氣了吧?” 伊爾遲緩地眨落睫毛上的血珠,她沒有去看艾琳娜,而是緩慢地撫摸著卡洛斯已經干冷發硬的軀體,嘴唇無意識地翕動。 “為什么……” 為什么……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啊…… 艾琳娜垂眸看著失魂落魄的伊爾,卷翹的淡色羽睫微微顫抖,“我說過了啊,你身邊一切礙眼的東西,我都會鏟除的。” “不過,讓你留個念想也無妨。”艾琳娜話鋒一轉。 說著,她向伊爾攤開手心,只見一枚藍色的耳釘正躺在艾琳娜的掌心,散發著幽幽的藍光。 伊爾僵硬的眼珠子這才猛地顫動了下,她下意識就想去拿。 艾琳娜收回手。 伊爾愣愣地抬起頭。 “這是在卡洛斯胃囊里發現的,他倒是對你很忠心,明明都變成魔物了。看來,這東西對他很重要。”艾琳娜漫不經心地說著,伊爾卻終于知曉了卡洛斯腹部那道碗大的傷口是怎么來的了。 身體猶如被一記重拳狠狠擊碎,艾琳娜還在滔滔不絕,伊爾渾身顫抖,她用牙齒狠命抵住舌頭,用力吞咽著唾沫,直到將滿嘴血腥壓回肚腹,才艱難地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 “給我……” 正在講話的艾琳娜戛然而止,“嗯?” “給我。”伊爾湛藍的眼眸似乎被那一滴鮮血染紅,她定定地朝艾琳娜伸出手,尖銳的冰藍鱗片已經從手臂的皮膚中刺出,鮮紅一片。 艾琳娜直勾勾地看著伊爾眼中洶涌的恨意,倏地松開五指。 咚地一聲脆響。 藍色的耳釘掉在地上。 伊爾急忙伸手去撿,艾琳娜卻突然抬起腳,踩住了她的手。 “如果早知有這么一天,你會選擇站在我這邊嗎?” 聽到頭頂傳來的問話,伊爾仿佛沒有感覺到手背上愈發清晰的疼痛,她盯著倒映出艾琳娜模糊面容的光滑地面,定定道:“不會。” “為什么!”艾琳娜驀地爆發了,她恍若癲狂一般扯住伊爾的衣領,深紅的眼眸里是歇斯底里的執拗,“告訴我為什么,明明我們都一樣了,明明你只剩下我了,為什么你還不肯理解我!告訴我伊爾,這個世界帶給你的傷害與疼痛到底是什么?是梅貝特死后沒人再給你讀睡前童話了,還是卡洛斯死了沒人再對你宣誓忠誠?這個世界奪走了你那么多東西,為什么你還學不會反抗!” 她盯著伊爾,怔怔道:“為什么……你不能和我一起……反抗呢?” 伊爾看著瘋狂的艾琳娜,扯了下青紫的嘴角,“我們不一樣,艾琳娜。” 艾琳娜眼中的紅色倏地凝固。 她用赤紅的眼盯著她,“是嗎,伊爾?那你現在還敢對著全世界說出你的全名嗎?伊利格爾坦.梅貝特.奧古斯都——冠有古澤爾大陸上最尊貴的兩大姓氏,繼承了王血與龍血的后裔,就這樣活得像個四不像。” 伊爾卻在這時垂下了眼。 半晌之后,她低聲說:“梅貝特說,我可以只做伊爾。” 艾琳娜看著垂著頭的伊爾,猛地搡開了她。 伊爾跪坐在地上,像是蜷縮成一團的小獸,緊守在卡洛斯身邊,抱緊了懷里最后一絲柔軟。 艾琳娜看著寂靜的中庭,忽然望天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背對著伊爾,撩起棕紅的額發,似乎在平復某種情緒。 片刻之后,她睨了眼一旁的阿泰,“帶下去吧。希望在流放的路上她能想清楚一些事情。不過不要妄想做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你知道的,你的jiejie還在我的手上。”最后一句話,艾琳娜是對伊爾說的。 伊爾垂著頭,似乎沒有聽到,就這樣毫不抵抗地任人帶著走。 在一片難耐的鐐銬聲中,艾琳娜站在黯淡的燈火與明亮的血色中,像是喃喃自語。 “伊爾,你肯定后悔當初幫了我一把吧……” 伊爾沒有回頭。 阿泰看見飛舞的銀色發絲將身旁女人的面龐遮蓋,只留下一雙深藍色的眼瞳,猶如波光粼粼的大海。 在艾琳娜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時,那個沉默許久的人忽然開口。 “曾經有個人告訴我,背叛……只會使背叛者自身變得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