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驚懼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人。

    他蒼老得像是根干枯的樹枝，全身罩在猩紅色的斗篷下，一雙陰冷的叁角眼像是蛇類般令人發(fā)寒。

    伊爾突然想起在水晶學(xué)堂時，別人給她講的都市傳說。

    其中有一條就是說在這座神圣的圣籍殿堂底下，其實(shí)關(guān)押著一位紅蛇主教，他陰鷙而邪惡，為了永葆青春，他會抓捕人類的幼崽并割開他們的皮膚，用嬰兒的血液來沐浴。因?yàn)樾惺绿^殘忍，所以他在被人類抓捕判刑后，初代王就將他的靈魂永遠(yuǎn)關(guān)押在暗無天日的圣籍殿堂地底。

    “紅、紅蛇主教……”伊爾不自覺地呢喃出他的名字。

    沒想到面前的老者卻嗤笑了一聲，“真是久違的稱呼，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主教了，只是一個掃樓人。”

    伊爾這才看清他手里正拿著一把碩大的竹帚，暗色的陰影吊在他佝僂的身軀背后，像是拖了一個黑影般。

    有影子，不是幽靈啊。

    伊爾舒了口氣。

    誰能想到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惡龍，平生唯一害怕的東西就是虛無縹緲的幽靈呢。

    但老者沒注意到伊爾的心理活動，他用一雙陰冷的紅眼睛幽幽地盯著伊爾，“你剛才是在向她祈愿嗎？”

    伊爾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老者用竹帚指向庭院里的初代王噴泉，“你在向她祈愿嗎？”

    伊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無意義地嗯了聲，誰知老者竟然桀桀怪笑起來。

    “沒想到啊，直到如今還有信奉她的蠢貨，如果她知道的話，一定會覺得滑稽吧，一個卷起海嘯和大浪的惡魔，竟然被人當(dāng)做神來膜拜……”

    伊爾驚訝地看著他，雖然她不大聽得懂他話里的意思，但也明白，這人口里的她，指的是卡斯特洛的初代王。

    惡魔……這樣的詞匯竟然是用來形容這位女王的嗎？

    伊爾震驚了，起碼在她的認(rèn)知里，初代王就是全民的信仰，她美好神圣，她無所不能，怎么可能是……

    老者仿佛知道伊爾的狐疑，他不再言語，只是留下了一句話。

    “小丫頭，與其向這樣的人祈禱，不如墮落信仰黑暗，如果你不想被這世界審判，就要學(xué)會去審判這個世界。”

    說罷，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塑像。

    “喂，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審判？”還有信仰黑暗？瘋了這是，就算是在上輩子，作為惡龍的伊爾也知道整片古澤爾大陸都是光明女神的領(lǐng)地，圣光籠罩四海，無論人類還是獸族，都以信奉光明為榮。

    老人說：“問問你的梅貝特吧，關(guān)于十字審判的事情……”

    緊接著，伊爾又在圣籍殿堂外轉(zhuǎn)悠了幾圈，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她為什么要在這里等著，今天可是她的蛋生日，她應(yīng)該回去品嘗班納給她準(zhǔn)備的十周歲蛋糕！

    這樣想著，伊爾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邁不開步子，正在自我唾棄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從殿堂中走出。

    伊爾眼睛一亮，對方卻更早看見了她。

    “伊爾？”梅貝特顯得很驚訝。

    伊爾頓時變扭起來。

    “你……是在這里等卡洛斯嗎？”

    沒等梅貝特說完，伊爾就惡狠狠地打斷，“不是！我才沒有等他！”

    看著伊爾匆忙否認(rèn)的樣子，梅貝特?fù)溥暌宦曅α顺鰜怼?/br>
    見伊爾臉色更加難看，梅貝特忙轉(zhuǎn)移話題，“卡洛斯已經(jīng)沒事了，只不過需要寫份檢討書罷了。”

    “誰關(guān)心他怎么樣了！”伊爾扭頭冷哼。

    不知為何，梅貝特的話格外有信服力，讓她心里徹底輕松了下來。

    “真不關(guān)心？那卡洛斯可要傷心了，畢竟過兩天他就要走了。”

    “走？”伊爾頭頂?shù)年鹘莿恿讼拢查g繃不住了，“不是說他沒事了嗎，那就讓他繼續(xù)擔(dān)任我的龍騎士，我不準(zhǔn)他走！”

    伊爾一急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卡洛斯要是走了，就沒人再給她打小抄，也沒人陪她去翡翠城里胡鬧了。直到這時候，伊爾才發(fā)覺她早已和卡洛斯形影不離。

    梅貝特收斂起笑容，鄭重地握了下伊爾的肩膀，“伊爾，很抱歉在今天這個日子告訴你，但卡洛斯確實(shí)要離開你一段時間了。”

    還沒等伊爾發(fā)問，梅貝特就解釋道：“放心，他不是因?yàn)榻裉爝@件事才要離開的，而是席爾娜馬上就要回艾澤維斯了，卡洛斯作為她的兒子，理當(dāng)要跟隨過去，況且有一些事情需要卡洛斯去做，剛剛我們待在里面這么久，只是在給卡洛斯做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

    轉(zhuǎn)學(xué)？

    伊爾越聽越糊涂，卻明白了一件事，“所以卡洛斯要去艾澤維斯了？”

    梅貝特點(diǎn)頭，“是的。”

    伊爾忽然什么都不想問了，她垂下眼角，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能是覺得分別來得太快，可明明曾經(jīng)是惡龍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孤獨(dú)。

    梅貝特見她這個樣子，終歸是不忍心地?fù)Пё≤浐鹾醯难﹫F(tuán)子，蹭了蹭，“好了我的寶貝，卡洛斯不是不回來了，相信我，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伊爾：“多快？”

    梅貝特神神秘秘，“這是個秘密，要先保密。”

    伊爾撅起嘴，卻也沒再問什么。

    她下意識地相信梅貝特。

    “好吧，那我就批準(zhǔn)他放幾天假。”伊爾豪邁地小手一揮，最后看了眼緊閉的殿門。

    梅貝特笑而不語。

    她抱著伊爾，就這樣踏著鵝卵石小路走回王宮。一墻之隔的翡翠城里，夜市正開，人們的歡聲笑語傳來，原來他們正在進(jìn)行神誕節(jié)的最后慶賀。

    等零點(diǎn)的鐘聲一響，這波折的一天就結(jié)束了。

    伊爾雖然有心想去湊湊熱鬧，但架不住這具幼小的身軀已經(jīng)開始眼皮打架了。

    她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靠在梅貝特的肩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咕噥道：“梅貝特，什么是十字審判？”

    不知是不是錯覺，伊爾覺得梅貝特在這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但僅僅是這一瞬，她又恢復(fù)如常，笑道：“十字審判啊，那是歷史的真相也說不準(zhǔn)……”

    伊爾聽不懂，也困得沒心思去聽。

    就在她即將入睡前，梅貝特在她耳邊輕聲道：“伊爾，還沒給你蛋生日禮物呢……”

    伊爾唔了聲，現(xiàn)在的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禮物，她只想美美地睡一覺。

    梅貝特看著她困憨的可愛模樣，輕點(diǎn)了下她的鼻頭。緊接著，一簇靈動的光華自指尖流瀉而出，仿佛漫天流星般向四方散去。

    只見本來無風(fēng)的夏夜，街道兩側(cè)的樹葉都開始細(xì)碎地抖動，仿佛風(fēng)呢喃而過，吟唱的都是同一個名字。

    伊爾，我的愛。

    女王梅貝特的能力是什么，至今無人知曉。但當(dāng)女王說愛你的時候，卡斯特洛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樹葉，每一縷微風(fēng)，都會低吟你的名字。

    ——這是一個母親送給女兒最浪漫的饋贈，勝似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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