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月半蹲在她面前，也學(xué)著她的語氣問：“如果郡主去和大黃玩，那王妃問起千字文來怎么辦呀？”

    瑞陽嘟著嘴想了半天，怏怏地說：“好吧，我念完再去。可是千字文太難了……”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臉委屈地說“太難了”，宛月心都要萌化了。瑞陽雖然是燕王府唯一的郡主，還是燕王中年得來的明珠，自小嬌生慣養(yǎng)，但是脾氣卻并不驕橫，反而見人就笑，簡直軟糯可愛。

    闔府上下，就沒有人不喜歡這位小郡主。

    宛月細(xì)聲細(xì)氣地對瑞陽說：“不難的，郡主天生聰慧，您多念幾遍，肯定就記住了。”

    “娘親為什么要讓我背這個？”

    “因為郡主已經(jīng)三歲了，該啟蒙了。等您再長大些，王妃還會請女夫子來府上，專程來教郡主琴棋書畫?！?/br>
    完了，瑞陽聽到宛月這樣說，小臉立刻就垮了：“我學(xué)完這本，以后還要學(xué)嗎？”

    宛月忍俊不禁，她笑著摸了摸瑞陽毛茸茸的發(fā)髻，說：“郡主是我們燕王府的掌上明珠，當(dāng)然琴棋書畫皆要涉獵，日后嚇?biāo)谰┏抢锏哪切┤??！?/br>
    瑞陽雖然出生在京城，可是她有印象起就在燕王府，在她的世界里王府就是全天下，現(xiàn)在突然聽自小相熟的宛月姑姑說起另一個地名，瑞陽十分好奇：“京城是哪里？”

    “京城啊……”提起這個久違的名字，宛月話語中也帶上感慨，“京城燕地的南邊，算不得遠(yuǎn)，馬車走三四日就到了。那里紅墻綠瓦，處處帝王氣象，和燕地大不相同呢?！?/br>
    瑞陽輕輕“啊”了一聲，好奇地追問：“那里也有大黃愛吃的草嗎？”

    宛月笑了：“京城地貴，哪里能空出地方養(yǎng)草，這也未免太奢侈了。我們燕王府在京城的府邸亦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邸，可是后花園被湖占了一半，剩下的地方也不夠郡主騎馬?！?/br>
    瑞陽失望地嘆了口氣：“京城一點都不好，我不要去京城了。”

    “郡主切不可這樣說。”宛月臉色略見嚴(yán)肅，即便在燕地，輕易談天家不好也不是穩(wěn)妥事，宛月說，“郡主現(xiàn)在還小，尚能說童言無忌，可是京城的是非卻不是我們能說的，更何況這幾年京中彈劾之風(fēng)盛行，張首輔尚且不能善終，更何況其他人呢？而且，郡主的兄長也在京城呢。”

    “兄長？”

    宛月臉上的笑淡了淡，但還是點頭道：“是，郡主的兄長，我們王府的世子，顧呈曜?！?/br>
    瑞陽現(xiàn)在才虛四歲，對剛出生的記憶自然是一點都沒有了，更不會記得剛出生時，有一個長她十九歲的兄長對她極為珍愛。這些年瑞陽也斷斷續(xù)續(xù)聽人提起過這位兄長，可是對于孩童的世界來說，眼睛里看不到，那自然就是沒有這個人了。

    剛剛啟蒙的瑞陽對陌生的兄長產(chǎn)生無限的興趣，纏著宛月給她講顧呈曜的事。宛月拗不過，只好挑了幾件中規(guī)中矩的，一一說給年幼的郡主聽。

    雖然當(dāng)年的事情算不得愉快，前世子妃屢次加害王妃，而世子對王妃似乎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是上一代人的糾葛沒必要蔓延到孩子身上，宛月給瑞陽說顧呈曜時，也只說顧呈曜好的方面。

    燕王歸藩，已經(jīng)三年了。

    這三年，皇帝娶后，張首輔病逝，隨即轟轟烈烈的清算張孝濂之風(fēng)興起。朝中人事來來往往，被莫須有的罪名牽扯而丟官喪命的官員數(shù)不勝數(shù)，因為踩張首輔而一飛沖天的新貴也大有人在。京中黨羽林立變遷劇烈，而一地之隔的燕地，卻平靜得宛如世外桃源。

    燕王帶著妻女駐守王朝的北大門，亦震懾著關(guān)外蠢蠢欲動的女真、戎狄等族，顧呈曜留在京中，一來安皇帝的心，二來，也是取不離開權(quán)力中樞的意思。

    宛月在燕地知道的不多，只是隱約聽說，顧呈曜在京城中深居簡出，并不參與黨派聚會，連同好友宴飲都少。顧呈曜自己不生事，而又有顧徽彥積威震懾，沒人敢將心思打到燕王府身上，燕王府才能在旋渦洪流中隔岸觀火，巋然不動。

    說來真是令人唏噓，當(dāng)年的三大輔政大臣，各個都是天底下拔尖的人物，在各自的領(lǐng)域里俱名聲赫赫，可是到最后，全身而退的竟然只有顧徽彥一人。

    到如今首輔已然是申明洲，依然對燕王禮敬有加。

    不知不覺間思緒就跑遠(yuǎn)了，宛月收回心神，對瑞陽說：“郡主，您該看書了。”

    瑞陽卻不管，她趁宛月不注意，哧溜一聲從椅子上滑下，連蹦帶跳地往外跑去：“我看累了，我要去找娘親?！?/br>
    主院里，林未晞?wù)诮o柳素娘回信。

    自從她離京，書信往來不便，她和京城眾人的交集也不可避免變?nèi)?，但是和柳素娘的?lián)絡(luò)卻從沒有中斷過。后來，申明洲入閣，又擢為首輔，申家夫妻對她的態(tài)度也不曾改變。

    在素娘的書信中，她不無憂心地提到如今局勢。申明洲雖然圓融謹(jǐn)慎，但是皇帝和文臣的分歧日益加劇，漸漸連他也無法折衷這兩方人了。曾經(jīng)張首輔在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張孝濂擅權(quán)，直到換成自己，才知張首輔之能才。

    林未晞看完之后，幽幽嘆了口氣。

    在平靜的燕地待久了，幾乎要忘了政局的多變。這些年京中風(fēng)風(fēng)雨雨不斷，不知曾經(jīng)的故人們可都還好。

    林未晞剛寫完一頁，正在潤筆，忽然聽到外面咚咚咚的腳步聲。都不用猜來人的身份，因為遠(yuǎn)遠(yuǎn)的，她的聲音已經(jīng)響了起來：“娘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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