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田莊婆子這才知道,原來腳下的這個、讓她感嘆了半天的庭院,只是王妃起居之處的外圍拱衛,王妃真正居住的地方,還在里頭呢。他們這些外頭人只能在外圍見客的院子覲見王妃,想想也是,王妃是什么樣的人,她的起居之地,怎么能隨意讓人踏入。 田莊婆子被提醒后越發繃緊了心,她隨著丫鬟站在穿堂內,隔著屏風,影影綽綽能看到許多麗影,都簇擁在一個人周圍。丫鬟壓手朝里面傳話后,一道聲音傳來:“這就是大興縣南郊那處田莊的管事?” 田莊婆子活了這么多年,頭一次聽到這樣好聽的聲音。怎么個好聽法她形容不出來,就像春日剛化開的泉水,夏日荷葉上的雨珠,又清又嬌,卻沒有那種刻意捏出來的柔媚甜膩,清新自然撲面而來。田莊婆子聽著這道聲音走神,等反應過來之后,趕緊應道:“是老奴。” 里面停了一會,田莊婆子正忐忑著,就聽到剛才那個好聽的像仙女一樣的聲音再度響起:“既然都是王府家奴,也不是什么外人,穿堂冷,進來說話吧。” 田莊婆子跟踩在云端一樣,三迷五道的,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還是旁邊的侍女梭了一眼,提點道:“還不快謝過王妃。” 田莊婆子如夢初醒:“哎哎是,謝王妃。” 婆子以為聲音已然是新王妃了不得的長處,皇室內眷都各有所長,有人長細腰,有人擅媚態,這位新王妃的長處想必就是一把好嗓音了。等田莊婆子繞過屏風,跪下磕頭,起身時冷不防一抬眼,整個人“哎呦”一聲,險些朝后摔倒。 宛星皺眉,立刻喝道:“放肆!在王妃前面,豈敢喧嘩?” 田莊婆子看到坐在中間的那個女子抬了下手,方才站出來呵斥的丫鬟即使眼睛還瞪得圓溜溜的,但是也立即低頭退下。然后,那位讓田莊婆子如此失態,幾乎氣都喘不上來的女子轉過頭,輕飄飄朝這里掃了一眼:“管事沒站穩,還不快扶管事起來。” 田莊婆子被兩旁的丫鬟半是攙半是抬地扶起來,她看著林未晞,一時半會連話都不會說了。田莊婆子愣了一會,意識到自己方才失了大禮數,連忙哈腰請罪:“王妃恕罪……老奴方才實在是被驚著了,這才沒了禮數。老奴活了這么多年,城里鄉下也見識過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還從沒見到過王妃這樣漂亮的人材……不對,她們連王妃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但凡她們有王妃十分之一的好看,老奴也不至于沒有防備,直接被驚得跌了一跤。” 林未晞早就習慣了外人看到自己后的種種驚異之狀,這個婆子不過是夸張一點,直接摔地上了而已。林未晞對這樣的溢美之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并不當回事,她見婆子終于站好了,翻了翻手邊的冊子,問道:“今年冬日祭祀、過年所用的牲畜,可都準備好了?” 冊子上是大興這個莊子的牧養情況,莊子四周共有多少地,今年租賃多少佃農,初春時養了多少雞鴨、魚苗、牛羊甚至野鹿,在冊子上都是寫明了的。每年春日各農莊上交名冊,年末將一年產出好的送入王府,次些的拉到集市上發賣,買賣得來的銀錢在年底時一道送到燕王府,每年該上供多少便考驗主母的眼力了。這么多年來,燕王府名下的田莊就是這樣運轉的。 說道正題,方才還四處張望的婆子一下子安分了。她搓了搓手,訕訕笑道:“稟王妃,實不相瞞,老奴也想給王府送來東西,越多越好。只是今年年成實在不好,今年冬天天氣又冷,我們家那口子天天出去看魚塘,這幾日就差住在魚塘旁邊了。可是莊子里的魚還是怏怏的不精神,老奴知道王府里年末全魚宴是省不得的,可是池子里的魚不機靈,眼看就年末了,老奴也著急……” 大興的這個田莊規模不小,連莊子帶周圍百余畝地,以及地上的農戶都是王府的產業。但是類似的田莊燕王府還有不少,大興田莊真正特殊的,還是在于它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 這個田莊背靠山丘,不遠處有山泉經過,土地厚且肥沃,適合挖魚塘養魚。而燕王府里每年年宴,半數菜都是河鮮,故而這個莊子才變得不可取代,連著管事也十分有體面。這個婆子敢過來說莊子里的魚不精神,還不是仗著王府缺不了河鮮。現在都快十二月了,大冬天的在市面上現買魚蝦顯然也做不到,所以,他們才敢這樣有恃無恐。 林未晞早就見識過王府里這些管事內外勾結,互為犄角的場面了,對此她也不急,只是將產物冊子放下,目光湛湛地看著臺下:“那管事的意思,是怎么樣呢?” 婆子笑的越發樂呵:“都快臘月了,一年的祭祀、年禮是大事,老奴也知這事非同小可,所以這幾日正催著我們家那口子趕緊治理魚塘呢。王妃放心,我們一家侍弄田莊已久,最是有經驗不過,臘月二十前肯定能把新鮮的魚送來。只是,王妃您也知道事發突然,魚蝦這種活物不同于禾苗,最是難伺候。田莊里的現銀不太夠,如果加急整理魚塘,恐怕周轉不來……” 說來說去,這是來訛錢了。林未晞輕輕笑了一笑,她眼睛看向屋子里其他管事,發現眾人都低著頭,并不曾打算開口說些什么。能掌管占地百畝、產物殊為重要的田莊,可想而知這對夫妻管事在王府里頗有門路,他們這次來京城和主家要錢,必然也是打點過其他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