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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雙姨姨不知何時轉過頭去不再看我,過了好久才又回頭看著我。 “好啊,姨姨帶你去找你爹。” 云雙姨姨帶我來到阿娘屋子外,叫我在門口說給爹爹就好,他聽得見的。 “爹爹,阿娘叫我告訴你,不要再等她了。” “……” 沒人理我,云雙姨姨拉著我的手要離開,我又回頭補了一句。 “爹爹和阿娘要快點和好啊。” 本以為會像以前一樣,兩個月后爹爹就會來接我,初明jiejie也會跟我一起回去。 可是沒有,沒有人來接我。 我在云雙姨姨那里住了半年,而后有一天,爹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但我差點沒認出他來。 爹爹的頭發全白了,眼睛里也沒有了光彩,一身白衣卻再沒有以前那種君子如玉的感覺了。爹爹見到我,勉強地扯出一點微笑。 “阿離,爹爹來帶你回家了。” 走的時候大家都很奇怪。以前走的時候葉晨叔叔還要開幾句玩笑話順便把初明jiejie也送到車上,這次卻一言不發,初明jiejie站在那里也只是低著頭不看我,云雙姨姨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次不一樣了,這次,還有阿離,小七你……” “我知道的。” 聽到有人提起我的名字,我抬頭看了一眼,但他們又什么都不說了。我便繼續低頭吃我的點心。 時隔半年,我又回到了桃源渡。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又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爹爹,我現在可以去找娘親了嗎?” 那個故事阿娘還沒有講完,那個人最后怎么樣了呢?是想到辦法留下了還是離開了呢? “你娘親……和你外祖母到外面治病去了,不在桃源渡。” “這樣哦……” 路過娘親的院落時,我看到院門緊閉著,看起來有些,荒涼?爹爹也停下來看著那處院門。 “那娘親在外面治好了病的話,是不是就再也不會痛了?” 我和娘親睡覺的時候,有時候會聽到阿娘在睡夢中發出的□□,因為病痛而發出的□□,有時候阿娘還會被疼醒。不過阿娘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嗯。” “再也不會疼了。” 爹爹的聲音很輕,立刻就消失在風里了。 我低著頭,看到地上突然出現了兩個水點。 下雨了嗎? 我抬起頭,明明是晴空萬里的樣子。 我抬頭看了看爹爹,他側著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爹爹的白發和他的衣裳交雜在一起,變得越來越模糊。 我低下了頭,兩個水點便立刻出現在我眼前的土地上,接下來,越來越多的水點出現了。 小阿離要好好長大。 別等了。 我似乎明白了。 阿娘的眼淚,云雙姨姨的紅眼圈,半年的分別,爹爹的白發與白衣,葉晨叔叔與初明jiejie的沉默,云雙姨姨的欲言又止,塵封的院落,還有…… 再也不會痛的阿娘。 那天我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不知道。最后是爹爹將我抱回去的。我哭累了,在爹爹懷里睡了過去,睡夢中,我聽到茯苓叔叔說: “你還有阿離。” 你還有阿離。 往后的歲月里,我一直都覺得對爹爹來說這并不是一種安慰,而更像是一種詛咒,一種枷鎖。將他困在這人世間,讓他不能去找阿娘,讓他與阿娘陰陽相隔。阿娘的院子,爹爹再也沒進去過,更多的時候他都是站在院外,從院墻外看著那株銀杏樹。 有時候我也和爹爹一起站在那,什么話都不說,就只是站在那。 十歲那年,爹爹開始教授我武藝,就在娘親的院子前。 每次我練得累極了,忍不住哭出來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看向院門,希望阿娘帶著慍怒從里面走出來,將爹爹訓斥一頓,然后帶我進屋給我講故事,陪著我玩。 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罷了。 也是從這一年開始,爹爹不再允許我下山。茯苓叔叔早就被爹爹送到云雙姨姨那里,桃源渡里只剩下我,爹爹和云雙姨姨送來的一個啞婦人。 爹爹變得越來越孤僻,剛開始幾年還會親自教授我武藝,后來就只是丟給我幾本功法自行琢磨,他自己則待在書房里不見人影。 雖然如此,但我知道爹爹還是愛我的。 活血化瘀的藥膏,減輕疲勞的香薰,我用的每一把木劍,及笈后每一支木簪,每一顆桂花糖…… 還有我生病的時候,爹爹都會守在我的床前,低聲唱著阿娘以前哄我的歌謠。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每每唱到此處,爹爹的聲音就開始哽咽起來,最終化作無聲的哭泣,所以我總是盡量不要生病。 痛失所愛之后,爹爹雖然一蹶不振,但依舊記得將他漫長孤獨的余生分出一半給我。 十八歲 我被爹爹趕下了山。 真的是趕下去的。 那時我正在藥廬里煉藥,沒想到藥爐炸了。當我灰頭土臉地從藥廬里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許久未見的爹爹手中拿著一個小包袱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身后的藥廬。 “早啊爹爹。”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