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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吱呀開合。 機車發動聲。 宋若坐起身來,在床頭怔忪了兩秒,還是掀開薄被下床,站在窗前,悄然揭開窗簾的一角,只來得及看到抹香鯨飆車的背影。 宋若回到床沿坐下,腦袋有些迷迷瞪瞪,揉了半天眼睛,才徹底醒過來。 眉頭緩緩地蹙起來。 孟璟她,去哪里? 第18章 抱一下 孟璟一個世家大小姐,因緣際會交了張彬那幫三教九流做哥們。大家的關系雖然鐵,畢竟圈子不同,孟璟自有一幫富貴的二世祖朋友,而張彬平時與各類小混混火并那也是忙得不亦樂乎,平常一倆月不聯系也是有的。可這次,頭天晚上剛聯絡過,次日孟璟又接到張彬的來電,她就不免感到詫異,接起來的時候,率先不客氣地吼了一嗓子:干哈? 誰知對面是個陌生男人:聽說張彬這孫子是你罩的? 孟璟皺皺眉,看一眼來電顯示,再度將手機貼到耳邊:是啊,你哪位? 過來會會? 孟璟哈了一聲:你讓張彬本人接。 聽筒里傳來一陣嘈雜聲響,接著就是熟悉的那小子帶喘的聲音,璟姐,你、你可千萬別來我沒事隨即一聲悶哼,顯然是被當面揍了一拳。 孟璟在這邊誒喲了一聲,都跟著覺著臉疼。那邊又恢復了陌生男聲:北海路盡頭的廣場,一點見不著你人,這孫子的右手就和他質壁分離。 孟璟在這邊對著手機里嘟嘟的忙音挑眉。行啊,還是個有文化的。她看一眼時間,十二點半。她跳下地,對著鏡子把頭發綁起來,吁了口氣。 反正今晚她也注定難以成眠。 張彬和黃良一干人平素都是在東城區活動,這次不懂事的小弟跑到西城區去狐假虎威,讓那兒的大哥逮了個正著,抓起來一頓折騰,那小子反水說是張彬指派他去收保護費的。張彬這回卻比竇娥冤,十九歲的少年有了青春心事,想要好好學個習,無奈怎么學都隔靴搔癢,就想先去吃頓夜宵補充一下腦力,半夜走在去大排檔的路上,不提防就挨了一悶棍,接著就給帶到朱雀幫的朱四哥跟前來了。 他本來是沒打算牽扯到孟璟的,人老大就是一小姑娘,要讓一女娃救了,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雖然在孟璟面前他早就沒什么虛榮可講。 壞事兒的是先前那小弟,見他挨揍啥也不說,就把孟璟給供了出來。 頭天晚上,張彬接到孟璟電話時,正和新收的小弟們在云海集打臺球,也不知老大又受了什么刺激,聽聞她又要玩擊劍,他嚇得魂飛魄散,講真的他小本生意,積攢這點人手不容易,上次元氣大傷,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恢復過來,這大小姐又要過來敗家了,他哪兒招架得住啊。扯了個謊說飛羽擊劍館已經關門大吉,最近老板回家守著老婆生孩子去了,孟璟在那頭說:我怎么沒聽到消息?敢蒙我你就死定了。 真,真是這樣。張彬捏一把汗,不過他知道孟璟也是不拘小節之人,不會真的過兩天跑去和老板對質,大膽應承了,稍后又說:璟姐,您過來,今天小的們陪您玩點文雅的。 文雅的?電話那邊訝異道。 對。別不是璟姐你,能武不能文?張彬冒死進言。 激將我?不吃這套。孟璟冷笑兩聲,啪嚓掛了電話。 他以為孟璟畢竟是個嬌女娃娃,這邊的朱四哥虎背熊腰的,說話也是匪氣騰騰,她應該知道分寸,不會擅自來這鴻門宴,單刀赴會,只身犯險。 誰知十幾分鐘以后,孟璟她還真就過來了。機車轟隆隆的,輸人不輸陣。 張彬心中悲苦,嗚呼哀哉了幾聲,只見一群漢子蜂擁著圍了上去,只待她一下車就要動手。 孟璟掃一眼這群頭發五顏六色的殺馬特,嗤了一聲:是單挑,還是一起上啊? 張彬閉著眼睛抱著頭,只聽見砰砰砰的鈍響,是拳頭隔著衣服打在rou上的聲音。他大哭起來:老大,我對不起你也不知這混亂的場景持續了多久,腳步聲到達他身前的時候,他瑟縮了一下,等著再挨一錘,誰知頭頂傳來老大嘲諷的笑聲:哎,醒醒。 張彬睜開眼,哭得涕淚交流的一張臉頓時呆住,道上那橫七豎八滾著喊哎唷的,都是朱雀幫的孫子。老大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跟前,張彬簡直喜出望外,嘿嘿笑了幾聲,抬手擦眼淚。 孟璟轉過身對地上的諸人說:今天多有得罪,不好意思。剛聽你們口聲,是我方有那不懂事的,先去叨擾了諸位。以后大家就繼續井水不犯河水,成吧? 朱四哥的副手小飛機抱著膝蓋蜷在地上,哼哼唧唧道:你想得美,揍了我們就這么算了?我呸! 孟璟嘶了一聲,那你還想怎樣? 朱四哥已經羞恥到不行,猛喝了一聲:都他媽給老子閉嘴,都滾。 隨著一群人絕塵而去,原來那惹事的小弟也早已趁亂不知去向。孟璟將張彬從地上提起來,看他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嘴角還掛著血絲,嘖了一聲,作孽。 老大,你今天救了我,我怎么報答你?張彬兩眼淚眼汪汪的。 孟璟干笑,扭頭活動了一下筋骨,張彬看得往后一縮。孟璟失笑:今天已經活動夠了,昨天你說的文雅的,什么玩意? 十分鐘后,云海集的二樓。 臉上貼滿創口貼的張彬把她帶到牌桌前時,孟璟大跌眼鏡:就這? 黃良早已經等在那里了,看著張彬觸目驚心的傷痕,唏噓不已,再看幾眼孟璟養養眼睛,一邊洗牌一邊笑得純良:璟姐,很好玩的,您等我把規則說一下。 孟璟擺擺手,別介,不用你,這個我還會一點兒。 不到半小時,大跌眼鏡的就變成張彬了。他怒目朝黃良瞪了兩眼,意思是你怎么回事!黃良嚇得一個激靈。對面的孟璟又是一聲:王炸。 聲音清淡無比。 黃良眼珠子都要掉了,他洗的牌,璟姐穿的短短的棉T,不可能玩兒陰的。 眼看再輸下去,臉上貼滿紙條不說,當著死忠小弟黃良的面,連身為大哥的最后一點尊嚴也要消失殆盡,無論文治武功都要被老大這樣一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女娃娃給壓制得死死的。張彬開始想轍,趁去洗手間的功夫,請求外援。回來的時候,他請孟璟去隔壁玩另一樣。 孟璟說:這個挺好啊,換什么。 張彬淚流滿面:您當然玩挺好,老您一個人炸我們不論什么游戲,都要有輸有贏才有意思啊是不是。 孟璟想了一想,說了聲也是。反正今晚她的目的也不是玩。 一行三人轉移到隔壁的棋牌室。與一個燙著栗色蛋卷頭的年輕女人臨時組了一桌麻將。 周遭噼里啪啦的聲響中,好些道目光朝這邊刺探著。 大約也因為大半夜忽地進來個渾身清純勁兒的學生妹,這些老麻雀覺得奇怪。 孟璟心里一言難盡,抱著雙臂冷眼看蛋卷頭的女人洗牌。她叼著根兒女士煙,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朝孟璟問:抽嗎,小孟總? 不用,多謝。 蛋卷頭雖然長得不算漂亮,細眉細眼,卻很有一股子氣勢,有她在的地方估摸著沒人敢動亂。她把那根煙抽完,端起手邊的大杯烏龍茶喝了一口,笑逐顏開地自我介紹:我叫陳宓,是這間棋牌室的老板娘。 陳老板。孟璟話不多說,開戰。 張彬還真沒說錯,這陳老板第一局就胡了牌。不過隔了一兩局,孟璟的手氣又開始逆天了,接連好幾次天胡。 張彬下巴都快脫臼了,一做表情就扯得臉上生疼,半晌結結巴巴地問:璟,璟姐,您、您,您這是什么神仙手氣啊?分我一點成不成? 孟璟不理他,看著窗外東方的魚肚白。 陳宓一臉天涼好個秋的淡然: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小孟總有心事吧。 孟璟心頭一跳,沒做聲。 張彬打個哈哈:失意?哈哈哈,不闊能的,我們璟姐前不久剛訂婚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猛然瞧見他璟姐冷若冰霜的眼神,渾身一凜,閉嘴了。 所幸老板娘獨個兒也能天南海北地聊,從過往情史聊到詩詞歌賦人生哲學,剩余兩個小弟時不時地接一兩句。 陳宓原來也是個彎的,說起過往情史頭頭是道:當時我們還是閨蜜呢,她打算一輩子跟我做好朋友,可我,每次見了她就想親親她,抱抱她,想對她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然后我就知道了,我們做不成好朋友 黃良咕咕地笑著,笑得像只黃鼠狼。 張彬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是這樣。我最近也體會到了。對喜歡的女孩子就要死纏爛打。女人都是心軟的。說完臉一紅。 孟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一耳朵,不評價。等天色大明,就去外面撥了個越洋長途,打到了孟姍姍的手機上,問情況怎么樣。 答復是一切都好。 孟璟松了一口氣。進去告別,說要回家了。 張彬鬼哭狼嚎:不行,璟姐,沒有這樣的道理,你贏了就想跑! 孟璟挑挑眉頭,贏的我都不要,留那兒呢,還你。 那也不行。三次,最后三次,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玩文雅的,一心只陪您練擊劍,好不好?張彬絕望臉,舉著三根手指。 孟璟冷漠臉:沒時間,我得上學去。和陳老板點了一點頭,轉身出去了。 她人到樓下準備發車時,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不自覺地微笑著,手指如飛,回了幾個字,騎上車回家。 等我回來。一起上學。 宋若看著屏幕上的這行字,喝水的動作頓住了。昨晚自從那時醒了,后半宿她沒睡著。早餐桌上只有她和芬姨兩個人。她斟酌著給孟璟發了條消息,對面秒回了八個字。 她粥喝很慢,芬姨吃完就把自己的碗盞收到廚房去。 恰在此時門鈴響。 宋若覺得奇怪,在貓眼里看了一眼,居然是抹香鯨。 門剛一打開,孟璟屈膝微蹲下來。 宋若視線里猛地出現了她的笑臉,有些吃驚,一時也沒有想到要移開眼睛。 抹香鯨容光煥發的臉上有著一抹玩味,她嘖了一聲:哎,看起來沒睡好?難不成想我想了一夜? 宋若: 孟璟的臉卻又轉為嚴肅,正色道:爺爺沒事了。 宋若目光柔和:那就好。 未婚妻。抹香鯨的聲音弱弱的,可以讓我抱一下嗎? 宋若想了想,還沒說話,整個人就被圈進某個懷抱里邊去了。她輕輕喂了一聲。 芬姨剛從廚房出來,說聲哎喲,當即又退了回去,嘴里念了兩句阿彌陀佛,皇天菩薩。 她現在又難為情了,不該這么早回。 這下好了,因為她這個電燈泡瓦數太足,兩個剛定親的小娃娃,只能趁她不在面前的時候抓緊親熱一番。 外邊傳來宋若的聲音:芬姨。 芬姨在這里答應著:誒,沒事,你們繼續。 芬姨,來幫幫忙。 啊? 宋若滿臉黑線。這頭抹香鯨,個子這么高,見了面就這么一抱,她整個兒都被揉進了她溫熱的懷里。她以革命友誼的名義縱容了她二十秒,誰知半分鐘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孟璟還將臉埋在她肩窩,沒出聲,不吭氣兒,整個人的重量更是漸漸全都壓到她身上。 芬姨過來后,幫著宋若把身上巴著的那只大鯨魚給扶下來,攙到沙發上去,讓她躺下。 芬姨神色驚慌:怎么了這是,我,我馬上叫家庭醫生。 宋若蹲下來,在旁邊觀察了會兒。忽略陰郁女主的長睫毛和精致流暢的臉部線條,她密切注意孟璟的呼吸頻率是那種綿長而富于節奏的,平和又舒緩。這斷乎不是一個在忍受痛苦的人。她嘆口氣,感慨之余又忍俊不禁,陰郁女主心真大。站起身對芬姨說:別擔心,她應該是睡著了。 芬姨戴著眼鏡顫抖著翻手機通訊錄的動作頓住,啞然無語。 宋若拿了書包,壓低了聲音說:您要是想給她請醫生來瞧瞧也行。我會幫她請假。 芬姨看看沙發上面容微帶笑意的女孩子,點點頭,也同樣低低回復:誒。 第19章 是你嗎? 孟璟四個小時后醒來,纏著芬姨說個不清,您為什么不叫我啊。 哪里叫得醒。芬姨一邊洗菜一邊應付她。 那您應該潑我冷水啊。再不然拿針扎我人中啊。 溫醫生來看過你,說按照你的體質,睡成恁樣,起碼兩個通宵了,心跳都不對。芬姨將水龍頭擰緊,嗔怪地瞥她一眼,說讓你好好休息。 完了,完了完了。孟璟靠在廚房的門上,絕望臉仰天呼喝。 芬姨就不理解了:什么完了。 芬姨您不懂。我在她面前這么慫,這么弱,她以后還能看得起我嗎。孟璟只覺得前途暗淡。 但是顯然呂梓芬女士在人情通達方面遠遠超出了孟璟的想象,她切著菜,一面笑問:你說若若? 孟璟也不想否認:是啊。 芬姨這個時候搖了搖頭:那我看不會,她還是很心疼你的,臨走說了幫你請假,筆記和卷子也會給你帶回來。 孟璟眼珠子骨碌一轉,舔著自己的唇珠玩兒,半晌才美滋滋地問了出來:她心疼我啊?您沒看錯吧。 芬姨嚯了一聲:我還能看錯,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 孟璟哦豁一聲,哼著小曲回了客廳,提著剛收好的書包,踱回了樓上房間。房門一關上,就察覺自己臉上表情很不對,蹭蹭蹭跑鏡子跟前一照,頓時花容失色,朝著鏡子里的人皺眉頭: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這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嗯? 坐在床上,她覺得自己太不穩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