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141節
聲音雷動,響徹云霄。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向眾人道了謝,筵席便開始了。 從樂修門派太虛宗叛出的弟子們掏出笙、簫、琴、琵琶等十八般樂器開始合奏,魔修們不甘示弱,搖著手鈴,吹起魔笛,扭動著腰肢,生生把正經仙樂變得妖冶無比。兩撥人像是故意較勁,太虛弟子的樂音越來越快,魔修們舞得也越來越起勁,隨著樂音飛旋,幾乎成了一股股旋風,眾人紛紛鼓掌喝彩。 升騰的靈氣和魔氣糾纏縈繞在一起,園中的珍花異草受到潤澤,剎那間一齊盛放,棲息在花園中的靈鳳、雀鳥、蜂蝶也紛紛翩然起舞。 蒼鷹“小雞”在廊下的架子上撲楞了兩下,展翅向空中飛去,嚇得其它禽鳥四散飛逃,一只火紅的小鳳凰險些一頭栽進滾著湯羹的大銅鍋里,好在靈虎“小貓”眼尖,猛地撲過去將小鳳凰叼在嘴里救了它一命。 靈虎矯健地越過銅鍋落到地上,把嘴里的扁毛畜生吐到地上,肥嘟嘟的鳳凰連滾帶爬,撲棱著翅膀想逃,離地不到三尺,被“小貓”一爪子拍翻在地。 小鳳凰扯著嗓子沖石紅藥嚎叫:“阿娘!阿娘救我!” 石紅藥淡定地轉過頭,仿佛忽然之間對青溪的連篇鬼話大感興趣。 說時遲那時快,一團銀白色的東西如閃電一般飛來,將小鳳凰撲倒在地,昂起頭,瞇縫著眼,沖著靈虎抖了抖脖頸上的長毛。 靈虎本來對那團紅毛興致缺缺,吃不吃還在兩可之間,見雪狼挑釁,頓時“嗷”一聲撲了過去,和雪狼扭打在一起,兩只圓貓畜生從草叢扭打到花圃,遭它們殃及的奇花異草不計其數。 冷嫣忍無可忍,沖著雪狼道:“小狗,過來。” 若木幾乎是異口同聲:“小貓,過來。” 兩只靈獸同時停下動作轉過頭望著主人,靈虎冷不丁地抬起爪子,趁著雪狼不備給了它一個耳光,雪狼勃然大怒,嗥了一聲又和靈虎扭打在一起。 冷嫣和若木對視一眼,默契地撇開視線,來個眼不見為凈。 小鳳凰趁著兩只靈獸打得不可開交,撲棱著翅膀搖搖晃晃地飛起來,“撲通”一聲落在石紅藥的食案上,伸出肥短的翅膀,委屈地掉著眼淚:“阿娘,阿娘抱抱。” 石紅藥不能再假裝看不見,拎起小鳳凰放到一邊,無可奈何道:“我不是你娘,你姓崔,名叫崔羽鱗。” 那小鳳凰卻不聽她解釋,一邊落淚一邊嚎叫:“你就是我阿娘,你就是!” 石紅藥苦惱地揉了揉額角,與青溪商量道:“要不還是把他送回崔家吧?” 話音未落,小鳳凰團成一個火球,猛地躥進青溪懷里,他的衣襟立即著起火來:“爹爹也不要阿寶了么?” 青溪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滅火,小鳳凰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撒潑打滾。 石紅藥一手夾菜,一手捏訣,淡定地朝青溪身上扔了個水球撲滅了火焰。 青溪苦惱地看著自己衣襟上的大窟窿:“這個月都第幾回了……” 石紅藥熟練地捏訣,掌心頓時升起一股暖風,朝青溪濕漉漉的衣裳吹去。 冷嫣看著兩人,忍不住彎起嘴角,心道這兩人不知什么時候合籍。 這念頭一起,她自己也是一怔,為什么她會覺得兩人是一對呢?他們除了合力孵出崔羽鱗養著,似乎沒有太多交集。 正思忖著,小銀人打了個酒嗝,晃了晃身子,傻笑著對小鳳凰道:“你爹娘什么時候成婚?” 青溪頓時漲紅了臉,他一邊搖著手:“不是不是……若米別亂說……這玩笑可開不得……” 石紅藥道:“等宗主回來替我們主持婚禮。” 青溪一時沒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傻乎乎地瞪著眼睛,微漲著嘴:“啊?” 弟子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柏高在師弟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傻子!” 他趕緊往自己酒杯中斟滿酒,站起身,鄭重地向石紅藥道:“弟妹,我這師弟口無遮攔,性子跳脫,資質駑鈍……” 他話未說完,青溪急起來:“師兄你別說了,再說人家就想明白了……” 眾人哄笑起來。 柏高道:“好了好了,總之請弟妹多多擔待。” 石紅藥干脆道:“多謝師兄,往后有什么不周之處,還請師兄海涵。” 柏高道:“弟妹說的什么話,這小子要是敢欺負你,你盡管告師兄,師兄一定替你做主……” 青溪道:“我又打不過人家,哪能欺負她……” 話音未落,一把破芭蕉飛過來堵住了他的嘴。 冷嫣笑著恭喜兩人,又叫來一個傀儡人吩咐道:“把我窖里那幾甕長樂未央搬出來大家一起喝。” 石紅藥忙道:“這么珍貴的酒,當等宗主和神尊凱旋之日一起痛飲。” 冷嫣的目光動了動,笑道:“不過是酒罷了,早晚都一樣,趁著今日高興,不醉不歸。” 片刻后,幾個傀儡人將酒抬了來,分給眾人,一時間到處彌漫著甘醇醉人的芬芳。 眾人飲著美酒,品著佳肴,載歌載舞,不知不覺夜已深,天河中的星子漸漸稀落,許多人醉了,互相攙扶著回住處歇息。 冷嫣一杯接著一杯,不知喝了多少,抬起頭往四下里一環顧,不知什么時候人已經悄悄地走光了,蜂蝶躲進了草叢中,靈禽揀了枝頭棲息下來,小貓和小狗趴在廊下打起了呼。 偌大個園子只剩下她和若木相對而坐。兩人平時酒量都不算好,今晚卻都沒有醉意。 冷不丁地四目相接,若木移開視線,像是在觀察葉尖上的露水:“不早了,回去吧。” 說罷站起身。 冷嫣卻正拉住祂的袖子:“陪我再喝一杯。” 她抬眼望著祂,雙頰暈紅,眼眸像是被露潤濕:“最后一杯。” 若木坐了回去,默默地將兩人的酒杯注滿。 這最后一杯酒兩人都喝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啜著,像是要喝到天荒地老。 然而喝得再慢,酒總有見底的時候,冷嫣低頭看了看空空的杯底,打趣道:“早知道該拿一對常滿杯出來。” 若木扯了扯嘴角,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冷嫣道:“神尊找到同伴的蹤跡了么?” 若木避著她的眼睛:“有眉目了。” 冷嫣道了聲“恭喜”,舉起酒杯,方才想起杯中已空了。 若木道:“待大仇得報,你有何打算?” 冷嫣微垂眼簾:“我也不知道……大約會回人間看看,清微界也有很多地方沒走過看過……最后還是會回到這里落腳吧。” “真不錯。”若木道。 冷嫣點點頭:“是啊。” 兩人相顧無言,花園中的夜明珠一顆接一顆地熄滅,近在咫尺的人,面容也模糊起來。 “回去吧。”冷嫣拿起榻邊的若木劍,站起身向回廊走去。 若木也起身跟了上去。 走到小徑分岔的地方,他們不約而同地頓住腳步,然后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往各自的寢殿走去。 兩人都走得很慢,也都沒有回頭。 天河中最后幾顆星辰也隱沒了,星辰明夜還會出現,但一些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卻再也沒機會說出來了。 第130章 謝爻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大汗淋漓地回到陣中。 在幽深的地底, 時間仿佛消失了,記憶也在一次次倒轉光陰時交錯重疊,變得越來越模糊。 每次強行運轉大陣,他都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里, 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自己一定能見到嫣兒。 有時候他看著少年時的自己從妘素心手上接過那小小的襁褓;有時候他看著自己從天而降, 救下那躺在污濁雪地中的女童;有時候他和過去的自己一起隱藏在竹林中, 看著少女偷偷舞劍;有時候他看見嫣兒偷偷躲在被窩里哭,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受了傷師尊為何那么生氣;更多時候,大陣將他帶到玄冰窟, 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嫣兒死在他自己手下。 每回去一次,他的痛苦便加劇一分,可他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運轉大陣,因為只有那樣他才能見到嫣兒,即便是飲鴆止渴, 他也甘之如飴。 雌冥妖瞇縫著眼睛看著又一次經脈枯竭,滿身冷汗的謝爻:“你應該養精蓄銳。” 她依然被釘在陣中央的祭臺上,謝爻將“可追”劍拔了出來,換成七根魔氣凝成的尖錐, 穿過她的七處要害, 將她牢牢釘住。 每次他回溯時光,大陣都會抽取陣中一切靈力來源, 雌冥妖也免不了被殃及池魚, 她如今已經奄奄一息了。 謝爻抬起眼皮, 用那雙冷酷的金眸瞥了她一眼。 這是連日來他第一次用正眼看她,雌冥妖又道:“他們早晚會找來, 你這樣消耗力量, 怎么能是他們的對手?” 謝爻冷冷道:“與你何干?” 雌冥妖勾了勾紅唇:“是與我不相干, 不管你還是他們,都殺不了我。我不過看你順眼些,好心提點你罷了。” 謝爻不再搭理她,站起身走到陣眼處,盤膝坐下,駕輕就熟地將乘黃鮮血化成的精純靈力快速引入自己經脈中,全然不顧經脈已經脆弱不堪,幾乎到了承受的極限——這是他連日來不停運轉陣法的結果,經脈不斷地枯竭,再撐滿,再枯竭,即便天魔之體也受不了。 他貪婪地引氣入體,不到半個時辰已將經脈和氣海填滿,沒有絲毫停頓,他熟練地捏訣施法,正要再一次運轉大陣時,他感覺到了一絲來自遠方的異動——有人闖入了重玄護宗大陣。 謝爻的心一沉,來不及了。 如今還有誰會闖入重玄大陣?答案不言而喻。 上古大陣的本體深埋在昆侖峰下,幾乎沒有人能穿過迷宮般的地道抵達這里,但遠在重玄的子陣與母陣是相連的,利用子陣,頃刻之間就能來到這里。 偃師宗與重玄的陣法同出昆侖,冷嫣身為偃師宗傳人,破解重玄的護宗大陣對她來說不在話下。 他沒有刻意在護宗大陣上動什么手腳,他們終有一戰,這是誰都無法阻止的。 想到即將到來的一戰,他出奇平靜,甚至可謂心如止水。 只是終究來不及再看他的嫣兒一眼。 謝爻雙手捏訣置于膝上,閉上雙眼,嘴唇輕動,默默地念起了咒文。 一縷瑩藍細線從艮位的巨柱伸出來,穿入謝爻的靈府,他微微蹙了蹙眉,一滴冷汗沿著鬢角滑落下來,緊接著,一個金色的光點從他靈府中涌出來,沿著細線緩緩移動到另一端,沒入艮柱中。 雌冥妖看出他在做什么,不由吃了一驚,這是要把自己的神魂割碎了放進大陣中,以自身為陣眼,徹底與大陣融為一體,如此一來,大陣中的上古神力為他所用,他便有了幾乎是無窮無盡的靈力。 但這也意味著當他成功逆轉時間,他會遭到巨大反噬,他的神魂將被大陣碾成齏粉。 雌冥妖身為妖邪,實在無法理解一個瘋子的想法,明明只差一步就能飛升成神,他卻要做這種萬劫不復的事,簡直不可理喻。 “你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道。 謝爻顯然是明白的,又一根細線從離位巨柱中飛出,探進謝爻靈府,第二片神魂沿著細線沒入巨柱中。 雌冥妖道:“放著神明不當,為什么要拿自己神魂祭陣?就算真能倒轉時間,你也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