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112節
當然喜歡,喜歡得要死,可是祂也知道現在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祂避開視線,啞著嗓子虛張聲勢:“等你醒了本座再和你算賬?!?/br> 冷嫣垂下眼簾,自嘲地一笑:“你也覺得我不好?” 若木明知她此時說什么都是裝模作樣,但還是感覺心尖被針刺了一下,心神便是一亂。 冷嫣體內的陰煞氣立即卷土重來,這些陰煞氣對祂來說不算難纏,可她這個人實在是太難纏了。 若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她體內的陰煞氣壓制住,讓靈力重新再她經脈中運轉起來。 冷嫣眼中的邪氣漸漸散去,她看著祂,眼里滿是迷茫,接著像是困倦已極,慢慢地闔上了雙眼。 若木松了一口氣,將冷嫣從地上打橫抱起放到床上,替她洗掉手上血跡,將雙手上了藥包扎好。 待一切收拾停當,祂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中衣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按祂平日的講究做派,是一時半刻也忍不住,必須立即沐浴的,但祂看了眼床榻上女子恬靜的睡顏,鬼使神差地挪不動腳,只是給自己施了個幾個凈訣。 在床邊守到天明,冷嫣平日這時辰早該起床練劍了,卻半點沒有醒來的跡象。 若木察覺不對,立即探她經脈和靈府,卻發現一切如常,昨夜那莫名其妙的陰煞氣已被完全壓制住,眼下她經脈中一絲殘存的陰煞氣都沒有。 祂又等了半個時辰,然后喚她:“冷嫣,醒醒?!?/br> 女子呼吸平穩,雙頰帶著淺淺的桃花色,可怎么也叫不醒。 她的神魂并未受創,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她被困在了什么夢魘中。 要將她喚醒,唯有分魂進入她的靈府,與她神魂連接,潛入她的夢境。 但是一旦入夢,她便是夢的主宰,祂是什么身份完全取決于夢的主人,成為一棵草、一塊石頭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成為夢中人,祂還能發揮出一部分神力,若是真的變成普通木石,連祂也無能為力。 然而沒有別的選擇留給祂,若木絲毫沒有遲疑,心念一動,一魂一魄便即離體,潛入冷嫣的靈府中與她的神魂連接在一起。 剎那間天旋地轉,祂只覺腳下一重,站在了地面上。 祂抬手摸了摸臉,松了一口氣,萬幸是個人,從雙手的模樣和臉頰的觸感可以判斷是個少年人。 祂正要環顧四周看一看自己身在何方,不經意一低頭,腰間的劍鞘吸引了祂的注意。 這劍柄劍鞘都十分眼熟,祂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便即拔出劍一看,果見劍身上刻著“斷春”兩字。 若木心里頓時涼了半截,祂竟然在她的夢里變成了姬玉京! 就在這時,祂胳膊上傳來一陣癢意,小銀人從勁裝的窄袖中爬出來,一看主人的模樣,吃驚地捂住嘴:“啊呀,這可怎么是好,還不如變塊石頭呢!” 第102章 若非處境尷尬, 若木大約真會忍不住把這沒眼色的葉子撕了,但眼下身在冷嫣夢中,多片葉子當法器用也是聊勝于無,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現在的處境。 能屈能伸的神尊生生把這口氣憋了下去。祂環顧四周, 只見自己身處一間燈火通明的臥房中, 屋子不算大, 但幾榻屏風無一不是珍品, 書案上擺著文房和攤開的醫書,看樣子是姬玉京在重玄的弟子房。 案邊的炭盆里有一頁燒了一半的竹簡, 若木抽出來掃了一眼,是關于血菩提的記載,祂頓時明白過來,這正是姬玉京發現謝爻等人的意圖,試圖帶走冷嫣的那夜, 這一夜發生的事情祂一清二楚,因為祂早已在照機鏡中看過。 若木掃了眼更漏,眼下是人定之時,而姬玉京帶走冷嫣是夜半, 祂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可以籌劃。 祂燒掉了剩下半支竹簡, 隨手從案邊的青瓷畫缸中抽出一卷畫展開,畫上一片空白, 但祂感覺到絹帛上有咒法的痕跡, 姬玉京設的秘咒在祂眼里當然就和紙糊的一般, 但祂幾乎沒有思考解法,心念一動, 雪白的絹帛上慢慢顯出一個淡墨勾勒出的少女。 少女半個身子隱藏在疏疏落落的叢竹中, 笑容恬靜而羞怯。作畫之人顯然并不工于此道, 筆法有些稚拙,竹子畫得好似甘蔗,但畫中人的眉眼卻傳神,像是叢心里直接落于紙端。即便沒有左眼下那顆淚痣,也能一眼看出畫中人是誰。 小銀人蹦到案頭,伸長脖子一瞧:“噫,這不是冷姑娘么。” 若木心里無端涌起一股酸意,冷哼了一聲道:“畫得真難看,難怪藏起來不敢見人?!?/br> 小銀人知道主人又打翻了醋缸,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字都不敢說。 若木抬手便要將那些畫全燒了,臨到頭又改了主意,快速將畫卷起來扔回瓷缸中。不過一場夢罷了,何必和個死人較勁。 祂忽然察覺不對,這段往事祂在照機鏡里看過數回,不過鏡子里只有冷嫣的記憶,而眼下這房間、這竹簡、尤其是這些話,顯然是只有姬玉京才知道的事,怎么會出現在冷嫣的夢里?莫非是夢境自己將空白的地方補全了? 不過眼下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 若木試著運轉了一下靈力,果然情況與祂料想的一樣糟,姬玉京雖然天賦絕佳,但畢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氣海和經脈強不到哪里去,受到這些限制,祂能發揮出的神力有限,對上謝爻幾乎毫無勝算。 不過祂入夢只是為了叫醒冷嫣,冷嫣被困夢境,是因為某個執念。 若木一邊思忖著,向小銀人道:“你說,她的執念是什么?” 若米道:“是姬玉京之死吧?” 若木頷首:“所以只要‘姬玉京’活下來,成功帶著她逃走不就行了?!?/br> 若米:“……”說得倒容易,這是在夢里,謝爻的修為可比他們高著一大截。 “這恐怕……有點難辦吧……”若米盡可能委婉地提醒主人。 若木思索片刻,目光落在小銀人臉上,若米莫名打了個哆嗦。 若木問道:“你的靈力能用出幾成?” 若米忙道:“神尊,奴的靈力在這里最多只能用出兩三成,不是謝爻……” 若木剜了他一眼,小銀人忙改口:“不是姓謝那丑東西的對手……” 若木道:“不用你對付謝爻,只要在我們逃跑時將他引開就行?!?/br> 若米:“……”這有什么分別! 當初姬玉京用的也是這個辦法,只不過他是假冒師父謝汋傳信給謝爻,想把他引到葉蟄宮去,給自己和冷嫣爭取片刻時間。 但謝爻顯然并未中計,因此兩人連院門都沒出就被他逮了個正著。 若木道:“一會兒本座去找冷嫣,你偷偷潛入玄冰窟……” 祂這樣那樣地吩咐了一番,若米的銀色小臉越來越暗淡,等祂說完,整個人像是放了幾十年的銀器一樣。 若木屈指一彈:“去吧?!?/br> 若米來不及叫屈,變成一道銀光向窗外飛去,眨眼間便融化在了夜色中。 小銀人離開后,若木繼續在房中翻找用得上的法器,這過程比祂預料的還要簡單,祂仿佛天然知道想要的東西收在哪里,沒費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一堆符箓、法器和應龍幡。 姬氏財大氣粗,姬重宇忌憚這兒子,錢財上卻從不苛待他,姬玉京手頭的符箓法器都是上品或極品,堆在一起簡直能開個鋪子。 不過最珍貴的還是他母親留給他的保命法器應龍幡。 根據冷嫣的回憶,這件窮桑氏的保命法器在謝爻面前不堪一擊,但此刻祂卻能感覺到其中蘊藏著強大的靈力。 莫非是因為當初姬玉京修為太低,沒能將應龍幡的威力完全發揮出來? 祂疑惑地撫了撫非綾非錦的龍幡,只覺觸手涼滑而堅韌,猶如撫摸龍蛇的鱗片。祂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仿佛在與一位故友敘舊。 黑幡上暗金色的龍紋隱隱閃過,這是幡中龍影并不排斥祂這個新主人的意思。 若木閉上雙眼,將一縷神識探入龍幡中,幡中的世界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濃墨般的云團中一條赤金色應龍半隱半現。 祂的神識一進入,應龍立刻飛了過來,繞著祂轉了兩圈,在祂面前停住,低下碩大的龍頭。 若木抬起手,應龍便乖順地將頭抵在祂手心蹭來蹭。 若木摸了摸祂的龍角,又捋了捋龍須,下意識地道:“小蛇。” 隨即祂忽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祂的龍,莫非因為是夢中人,所以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了? 祂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淡淡的影子,此情此景莫名似曾相識。 祂閉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現個少年,愛憐地拍拍應龍的大腦袋,輕聲道:“小蛇,保護好阿嫣,知道么?” 若木心頭一動,神識轉瞬之間脫出了龍幡。 一切迎刃而解,為什么窮桑氏的上古法器在謝爻面前不堪一擊?因為它奉主人之命守護著另一個人;為什么冷嫣在謝爻的元神劍下能留下一縷殘魂?因為有上古龍影守護著她直至徹底消散。 若木心中一時百味雜陳,祂可以厭惡姬少殷,但對姬玉京,祂連討厭的資格都沒有——如果沒有那少年熾烈孤勇的心意,祂和冷嫣甚至連邂逅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可以,祂一定毫不猶豫地替冷嫣將欠他的情還了,可是祂做不到,于是只能堵在心里不上不下。 祂定了定神,將應龍幡塞進袖子里,又將找到的其它符箓、法器、細軟,一股腦地倒進乾坤袋里,看著時候差不多了,便即閃身出了門。 三更半夜,宗門上下都已回房歇息或打坐,祂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便來到了中峰招搖宮。 冷嫣這具軀殼至關重要,她的住處周圍自然有謝爻布的陣法,以“姬玉京”的修為,別說破解,連探查都探查不到。 若木也沒想著破解,一來耗費靈力太多,二來徒勞無益,無論如何謝爻都會立即趕到堵住他們的去路。 祂大剌剌地闖進陣中,捏了個訣,窗戶“吱嘎”一聲打開,祂一聳身便靈巧地躍入房中。 冷嫣的臥房里沒有熏香也沒有脂粉,早春時節,庭中她親手所植的雜花也尚未開放,但她的臥房中卻縈繞著股淡淡的女兒香,安靜恬然,讓人不知不覺想沉溺其間。 若木的心跳不知不覺快起來,祂撩開她床前辨不清花紋顏色的帳幔,如水月光灑進帳中,照出少女的睡顏,她肩頭被棘蛇咬傷,睡得并不安穩,臉頰蒼白,雙眉微蹙,額頭上蒙了層細細的汗珠。 若木推了推她:“醒醒?!?/br> 少女茫然地睜開眼睛,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認出他來:“小師兄,你怎么會在這里?” 若木一聽“小師兄”三個字,胸口便是一悶,好似被人用大槌敲了一記。 “我來救你,”若木道,“謝爻要殺你奪舍。” 冷嫣只覺小師兄怪怪的,他平日最尊敬的便是玄淵仙君,可眼下不但直呼其名,還滿是鄙夷,實在太反常了。 難道是在做夢么?她悄悄轉動了一下肩膀,傷口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 不是夢,那便是小師兄有問題。 她戒備地看著他:“你不是小師兄。” 若木:“……” 祂一挑眉:“不信算了,你等死吧?!?/br> 誰知冷嫣一見祂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樣,反倒松了一口氣:“對不住,方才我真以為小師兄被奪舍了?!?/br> 若木:“……總之我先帶你逃出去?!?/br> 冷嫣道:“師尊為什么要殺我?什么奪舍?” 若木盡可能言簡意賅:“謝爻有個師妹兩百年前被冥妖吃了,留下個殘魂不能轉世投胎,他把你帶來重玄就是為了把你這副軀殼給他師妹。” 祂沒指望三言兩語就說服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她反抗便將她弄暈了帶走,沒想到少女發了一會兒怔,點點頭輕聲道:“原來如此?!?/br> 她只穿了一件寢衣,柔軟的長發披散在單薄的肩頭,蒼白的臉上只有眼眶微紅,眼眸中蓄了淚,像是月光下閃著微光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