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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98節

    每年生辰他都在玄冰窟里陪著郗子蘭,哪怕她一直在沉睡。

    蘇劍翹淡淡的聲音把他從回憶的泥沼中拽了出來:“多謝師尊,但不必了,弟子沒有過生辰的習慣。”

    姬少殷也不勉強:“若哪天想知道可以問我。”

    冷嫣點點頭:“好。”

    小時候在冷家,父母當然不會想到給她過生辰,她第一次吃到生辰面還是在弟弟冷耀祖周歲時,爹的那碗里臥了個雞子,娘從自己那碗光面里挑了幾筷子給她,便算吃過了。

    后來到了重玄,她暗暗盼著能吃上一碗屬于自己的生辰面,最好能加個雞子,但盼了十年終究沒盼到。

    幾百年過去,生辰于她而言早已沒了意義,姬少殷掐算出來的生辰也不會是她的生辰,是她隨便為傀儡人捏造的命格。

    姬少殷以為自己不小心觸動了她的傷心事,替她斟了杯茶,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一曲《天保》奏罷,舞筵上的鸞鳳與靈鶴退下,一群仙侍魚貫而入,或端著金盤,或手捧玉匣,向郗子蘭進獻賀禮。

    第一個仙侍手中捧著金盤,盤上放著一莖晶瑩玉潤的靈芝,隱隱有九色之氣縈繞其上,階下的贊者對著禮單念道:“玄淵神君贈千年玉澗瓊芝一莖,祝瓊華元君芳齡永繼,雋華不離。”

    眾人本來只覺這靈芝光華內蘊,聽贊者念出其名,才知這竟是早已絕跡的天材地寶,非但能蘊養經脈,服用后修為至少能上一到兩重小境。

    郗子蘭眼波盈盈地望著道侶:“只是小小生辰,阿爻哥哥怎么送這么貴重的寶物。”

    謝爻淡淡道:“你喜歡就好。”

    郗子蘭道:“當然喜歡,但你送我的東西,我可舍不得吃掉。”

    第二個仙侍又走上前來,贊者道:“章長老賜流華寶爵一對,祝元君仙福永享。”

    郗子蘭向章長老道謝,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看,非玉非石的一對寶爵在匣中隱隱發著光。

    郗子蘭對謝爻道:“聽說向爵中注入清水,須臾之間便會化作千日酒,阿爻哥哥,我們不如試一試?”

    謝爻道“好”。

    郗子蘭便命侍從取來琉璃壺裝的清水,親手往兩只寶爵中注入清水,片刻之后,爵中的水果然化作馥郁甘醇的美酒。

    郗子蘭將其中一只端給謝爻,兩人相對舉爵一飲而盡,那酒芳烈異常,郗子蘭量淺,一杯飲罷便有些醺醺然,眼中蒙上了一層迷離的水光,越發嬌妍。

    接下去輪到許青文的賀禮,卻是一把紫陽金魄鑄造的匕首,上面刻滿了高深的符咒,一看便是上古名兵。

    這是許青文先前便準備好的賀禮,當時出了謝汋的事,她心有余悸,便挑了把趁手的兵刃與她防身,這匕首雖不如元神劍有靈性,但也是難得的法器,心念一動便可喚出,若是再像上回那樣被謝汋制住不能動彈,便可用心念召喚出來刺敵人的要害。

    生辰宴上收到兵刃當賀禮似乎不太吉利,但郗子蘭如何不知此物珍異?自然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上:“多謝許長老。”

    第89章

    夏侯儼送了郗子蘭一棵洞光珠樹, 亦是難得的珍寶。

    接著內門其余諸人、小輩弟子都有賀禮相贈,各大宗門與世家也送來了賀禮——雖然凌霄恒和謝汋出事,重玄第一仙門的地位并未撼動,其它宗門看重玄的笑話, 卻不會與重玄撕破臉。

    郗子蘭將每樣禮物接過觀覽, 然后交給仙侍放到一旁, 不一會兒她座旁便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每年生辰她都會收到許多賀禮, 揀幾樣合心意的收入小庫,其余的便登記造冊送到大庫房里, 偶爾拿兩件出來賞人,其余的便放上幾百年積灰。

    眼看著最后幾件賀禮陸續送到郗子蘭眼前,接著就該由眾人依次上前祝酒了。

    姬少殷向冷嫣道:“一會兒我與你馮師叔他們一起祝酒,你跟著師兄師姐們。”

    冷嫣點頭應承,她自然不喜歡向郗子蘭敬酒拜壽, 但為免惹人注意,也只能忍一時之不快。

    就在這時,忽然有兩個仙侍抬了一口巧奪天工的金銀平脫黑檀木箱來。

    郗子蘭瞥了眼贊者,見他已將禮單卷起來收好, 不由詫異:“怎么還有賀禮, 這是誰送來的?”

    那兩個仙侍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開宴前這些生辰禮都存放在殿后, 只等著筵席上依次進獻, 他們看見這口箱子, 便抬了過來。

    其中一人如實答了,郗子蘭看了看精巧的箱子, 不疑有他:“大約是造冊時遺漏了, 抬上前來吧。”

    仙侍將箱子放到幾案上, 便要打開箱子上鎖扣。

    就在這時,謝爻忽然道:“慢著。”

    郗子蘭道:“怎么了,阿爻哥哥?”

    不等謝爻說什么,忽聽“喀喀”數聲,那看起來堅固無比的檀木箱忽然四分五裂,“嘩啦”一聲,猩紅液體潑了滿案,眾人隨即聞到一股沖天的血腥氣——那口箱子里竟裝滿了血。

    鮮血中有什么黑黢黢的東西在蠕動,有人驚呼:“那是什么!”

    話音未落,那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起,竟直直地照著郗子蘭的面門撲去。

    她哪里來得及反應,等抬手去抓,那東西已經貼在了她臉上。郗子蘭只覺觸手冰涼滑膩,驀地意識到那是什么。

    是蛇!

    她尖叫了一聲,立即松開手,幾乎昏厥過去,蛇張開血口,露出毒牙,眼看著就要一口咬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劍光閃過,那條蛇被斬為兩半。

    “啪”一聲,蛇從她臉上掉落下來,半截掉在地上,半截掉進她面前的酒杯里,蛇尾掛在杯沿上,還在扭動。

    郗子蘭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吐了出來。

    幸而她方才只顧著偷覷謝爻,只飲了那杯千日酒,吐完便只是撫著心口干嘔。

    冷嫣認出那蛇的來歷,向若木傳音:“是你做的?”

    若木“嗯”了一聲,痛快地承認了:“什么東西也配讓人祝酒拜首。”

    冷嫣心頭驀地涌出一股暖意。

    連她都不在乎的事,卻有人提前替她想到了。

    或許是冷得久了,那暖意幾乎讓她覺得有些灼燙,不覺眼眶微酸。

    良久,她輕輕道:“多謝。”

    若木輕哼了一聲:“本座只是看她不順眼。”

    祂頓了頓又道:“一點小事別總是謝來謝去,煩得很。”

    謝爻看著那條蛇,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郗子蘭不認識這蛇,他和夏侯儼、兩位長老卻都是認識的。

    這是伴著血菩提而生的棘蛇,平日盤在樹下宛如樹根,有人采摘那邪物時便會暴起傷人,若是再遲剎那,郗子蘭這張臉至少一兩個月不能見人。

    他本應及時拔劍的,但認出那蛇之后,他不由自主地瞥了蘇劍翹一眼,便是因了這一眼,他的劍便晚了剎那。

    不過也是因為這一眼,他從她眼中看到了貨真價實的驚詫——所以她并不知情。

    不知怎的,他釋然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望。

    其余三人也都認出那是何物,其他兩人尚能維持鎮定,許青文已是臉色灰青,渾身戰栗,簡直已不似活人。

    “那箱子里還有東西!”有個眼尖的弟子驚叫道。

    箱子里的血已經淌干了,露出底下嬰兒拳頭大的一團。

    謝爻目光一觸及它便知這是什么。三百多年前他也曾看見過一顆,那個女孩為了他不顧危險潛入禁地,拼著被毒蛇咬傷,摘了來送給他。

    他還記得她將血菩提捧在手心里,全然不知那是會給她帶來噬心之痛的邪物。

    謝爻的心口又開始抽痛起來,或許從那一夜開始,在他胸腔里跳動的也已不再是心臟。

    他捏了個訣,真火燃起,很快將斷蛇和血菩提燒成灰燼。

    但一地的鮮血還在。

    郗子蘭終于止住了翻江倒海的惡心,謝爻輕攬她的肩頭,她便趁勢躲在謝爻懷里抽泣起來。

    最初的嘩然之后,弟子們都自覺地閉上了嘴,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鴉雀無聲的大殿中只有郗子蘭的啜泣聲。

    弟子們不知道那團東西是什么,也認不出那是什么品種的蛇,但生辰宴上見血,誰都知道有多不吉利。

    更可怕的是堂堂羲和傳人被一條蛇嚇得失聲痛哭,這或許比蛇和血更令弟子們悚然不安。

    本來夏侯儼等人想借這場生辰宴穩定人心,沒想到適得其反。

    更難以索解的是這箱東西究竟是怎么混進來的——自從偃師宗尋釁開始,宗門上下戒備森嚴,護宗大陣之外又設了重重禁制,可以說連一只飛蠅都鉆不進來。

    夏侯儼皺著眉看了一眼郗子蘭,向謝爻道:“元君受了驚,先回去歇息吧。”

    謝爻頷首,扶起郗子蘭:“我送你回玄委宮。”

    就在這時,許青文卻上前道:“此事蹊蹺,還請神君留下來與掌門一起主持大局,元君由老身護送即可。”

    郗子蘭的身子一僵,她心里自然是一萬個不情愿,但謝爻已接口道:“有勞許長老。”

    許長老便即扶著她快步向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身后有人跟了上來,許青文轉過頭一看,卻是冷耀祖。

    冷耀祖在西華苑這段日子顯然過得不太好,形容慘悴了不少,他好不容易一朝翻身,當然要著意表現,師尊受驚這樣的機會怎么能錯過?

    他快步跟上前去,如以前一樣吩咐隨從趕緊去備車駕,片刻便將一應細節安排得周詳妥帖。

    卻不知此舉正合許青文的意,本來她還得找個借口將冷耀祖召去玄委宮,正好省了這道麻煩。

    郗子蘭與許長老上了車,心下有些奇怪,換作平日,她遭了這么大的罪,許青文這會兒一定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可她卻什么都沒說,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許姨,你怎么了?”郗子蘭試探著問道。

    許長老這才回過神來:“無事。子蘭還好吧?”

    郗子蘭道:“幸好阿爻哥哥那一劍及時,只是唬了一跳,許姨知我怕蛇的。”

    許長老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便又陷入了沉默。

    不一會兒,鳳車停在了玄委宮前,許青文方才感覺這一路有一百年那么長,可到了殿中,她又驚覺圖窮匕見之時來得這樣早。

    郗子蘭想叫冷耀祖退下,許長老卻道:“等一等。”

    郗子蘭納悶道:“許姨,你找耀祖有什么事么?”

    許長老拔出腰間短匕,對冷耀祖道:“借你三滴血一用。”

    冷耀祖疑惑地看向郗子蘭,郗子蘭也莫名其妙:“許姨……”

    許長老臉色已成了鐵灰,在燈火中看起來猶如僵尸,她打斷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照我說的做。”

    郗子蘭對冷耀祖使了個眼色,冷耀祖只得乖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