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86節(jié)
那么他們知不知道是他受姬重宇之托下的手? 他們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又有什么目的? 太多難以索解的疑團(tuán),他的手心里不禁有了汗意。他定了定神,無論如何,姬氏已投靠了偃師宗,今日恐怕來者不善。 不過若是他們想要在這里對他們下手,恐怕如意算盤會落空,且不說有謝爻在,其它宗門也不會允許有個異類壞了規(guī)矩——偃師宗若是想在正道立足,便不能任意妄為。 其余重玄弟子的臉色也不好看,都知道偃師宗的人與他們有仇,嚴(yán)防死守生怕有偃師宗的傀儡混入宗門,卻不知偃師宗的人天天大剌剌地在宗門中晃來晃去,竟無一人察覺他的身份。 只有謝爻神色依舊淡淡的,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讓他驚訝,他的目光掃過那少年,落在黑衣女子的臉上,就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他。 看見女子左眼下的那顆胭脂淚痣,他的心臟仿佛被什么灼燙了一下。 姬氏家仆將兩人引到首席,冷嫣目不斜視徑直從重玄眾人身邊走過,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若木卻站住腳步,笑道:“諸位別來無恙?” 重玄眾人都默不作聲。 若木瞟了大驚失色的郗子蘭一眼,笑得越發(fā)粲然,對那姬氏家仆道:“她想坐首席,便讓她坐首席吧。” 說著向重玄眾人道:“這尊座就和所謂天下第一大宗一樣,不過虛名爾,我們不稀罕,誰稀罕誰拿去。” 郗子蘭仿佛被人一巴掌摑在臉上,臉頓時漲得通紅,再也說不出什么話,快步走到謝爻身邊,與他一起入了座。 偃師宗兩人也入了座。 方落座,外頭雄渾的鐘聲響起,戌正眼看著就要到了。 姬若耶從內(nèi)殿中走出來,向眾賓客團(tuán)團(tuán)一揖:“多謝諸位撥冗光降寒舍,在下榮幸之至。” 說完一通場面話,他掃了眼席中,看著為凌虛派準(zhǔn)備的坐席,問侍從道:“凌虛派的道友還未到?”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一陣sao動,贊者的聲音里有一絲慌張:“凌虛派諸位道友……這……這是何意?”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群披麻戴孝的修士潮水一樣涌入殿中,少說也有上百人,為首八人竟然抬著一口檀木棺材。 眾人暗自納罕,都猜凌虛派是不是與姬家有仇怨,抬著一口棺材來尋釁滋事。 姬若耶目光微動,從主位上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向為首之人道:“這位道長,此舉不知是何意?” 為首之人卻長揖至地:“在下無意冒犯,實是無處伸冤,迫于無奈,只能借姬道君繼任大典之機(jī),請諸位道友為敝派主持公道!” 說罷竟然要向姬若耶下跪,姬若耶立即托住他手肘:“道長不必行此大禮,有什么冤情說出來便是,今日清微界正道宗門齊聚在此,一定能為道長主持公道。” 那人霍然起身,遙遙指著重玄的坐席:“在下要為家?guī)煟峙伤握崎T討個公道,謝汋,你殘忍殺害我恩師,我凌虛派與你不共戴天!” 第76章 誰也料不到姬氏家主的繼任典禮上會出這樣的幺蛾子,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所有人都看向謝汋。 郗子蘭不知所措地望向謝汋:“三師兄,這不是真的吧?” 謝汋恍若未聞,嘴角仍然掛著那輕佻的笑容。 郗子蘭又看向謝爻:“阿爻哥哥……” 謝爻什么也沒說, 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郗子蘭頓覺心安, 謝爻就像一座山, 緘默但可靠, 只要有他在便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 謝汋向那為首的凌虛弟子道:“我平白無故為何要?dú)①F派掌門?” 他心里卻沒有面上那么鎮(zhèn)定自若,凌虛派的折戟是一切的開端, 實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宋峰寒當(dāng)然不是他殺的,但他的確去過凌虛派,也的確“殺”過宋峰寒,他的劍甚至已刺入了對方的咽喉,只不過那是個傀儡。 姬若耶也道:“這位道友稍安勿躁, 眾所周知重玄是正道魁首,玄鏡仙君德隆望尊,素來以除魔衛(wèi)道為務(wù),怎么會無緣無故戕害貴派掌門, 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 ” 謝汋一聽他口風(fēng)便知這場大戲他也有份, 此人顯然已經(jīng)唯偃師宗馬首是瞻,這繼任典禮根本就是請君入甕, 一絲寒意順著他的脊背慢慢往上爬。 那凌虛弟子道:“在下姓蕭, 賤字逢君, 是家?guī)熥率淄健I蟼€月十一,在下有事去向家?guī)煼A報。到得掌門院外, 僮仆道重玄門的謝仙君到訪, 掌門正在正堂與貴客議事, 在下便在屋外廊下等候。 “不多時,院子里頭傳出爭執(zhí)之聲,在下聽見‘歲貢’云云,知道謝仙君是因為歲貢延誤之事前來質(zhì)問。” 他說著向眾人一揖:“諸位想必都知道,凌州城前陣子冥妖為患,凌州百姓商賈飽受其苦,商道斷絕,商號店肆不知關(guān)了多少,敝派亦是入不敷出。家?guī)煈┣嘘惽椋笾x仙君寬限幾日,誰知謝仙君竟毫不容情,斥責(zé)敝派陰持兩端,私下將重玄的歲貢送去了歸元……” 話音未落,歸元宗到席的女長老看著謝汋道:“這是貴派與凌虛之間的事,與敝宗有何干系,為何無故攀扯?若是傳出去,讓諸位道友誤會敝派也是那等唯利是圖、橫征暴斂的做派,敝派豈非百口莫辯?” 謝汋淡淡一笑:“重玄與歸元一向親如手足,戚長老想必不會聽信小人之言,叫人挑撥離間。” 蕭逢君立即道:“謝玄鏡,你見利忘義,殘害家?guī)煟钡浆F(xiàn)在還在信口雌黃、顛倒黑白!”眾人只見他脖頸上青筋凸起,顯是憤怒已極。 戚長老冷笑了一聲,袖手道:“左右此事與敝派全無瓜葛。” 蕭逢君行個禮道:“長老見諒,在下并非想將貴派牽扯進(jìn)來,只是一五一十將當(dāng)日所見所聞?wù)f出來,為家?guī)熡憘€公道。” 若木瞥了冷嫣一眼,傳音道:“這姓蕭的小子演得倒挺像。” 冷嫣淡淡地一笑,笑意不達(dá)眼底。 蕭逢君接著道:“家?guī)熀椭x汋爭執(zhí)不休,最后謝汋威脅家?guī)煟钏諆?nèi)將三成歲入送到重玄,否則就……” 他哽咽了一下:“否則就殺了他,換個聽話的。” 座中賓客一聽“三成”都驚詫不已,誰都知道凌虛派富得流油,也知道凌虛派向重玄納貢換取庇護(hù),但萬萬沒想到竟然要刮去歲入的三成之多。 蕭逢君解釋道:“往年一向是抽兩成的,但謝汋說敝派延誤歲貢,要多罰一成。” 若木抱著臂,向重玄乜了一眼:“天下第一大宗果然名副其實,起碼胃口天下第一。” 這話說得刁鉆促狹,有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重玄一眾弟子臉上發(fā)燙,修道之人餐風(fēng)飲露,但偌大個宗門數(shù)千口人自然有許多花銷,九大宗門都有生財之道,可是大肆斂財放到臺面上總不是光彩的事。 郗子蘭一張粉臉已漲得通紅,她花錢如流水,卻最不愿與錢財扯上關(guān)系。 眾人看向謝爻,只見他依舊神色如常,竟無一絲惱怒之意,不禁暗暗感嘆,這玄淵神君果然是個人物,著實沉得住氣。 蕭逢君道:“凌州因冥妖之禍元?dú)獯髠規(guī)熢跞淘偌又囟愘x?三日之內(nèi)上哪里去籌措那么多錢財?” 他頓了頓:“在下只當(dāng)謝汋只是出言威脅,沒想到片刻后屋內(nèi)便響起了兵刃相擊之聲,在下也顧不得失禮,便即沖了進(jìn)去,然而……” 他眼眶一紅:“終究是晚了一步,在下進(jìn)去一看家?guī)熞驯凰粍Υ┖怼?/br> 姬若耶同情道:“蕭道友節(jié)哀順變。” 謝汋正想說什么,郗子蘭搶著道:“你說你親眼見到謝仙君殺了你師父,若此事是真的,他怎么會留下你這活口?可見你根本就是含血噴人!” 她以為找出了那凌虛弟子話中的破綻,正暗自得意,誰知他卻直勾勾地瞪著她,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燒,他指著謝汋,一字一頓道:“因為我佯裝歸順于他,答應(yīng)當(dāng)他的傀儡,從此替他重玄賣命!因為我忍辱負(fù)重,曲意逢迎,只為有朝一日替家?guī)熝┰ ?/br> 郗子蘭無言以對,咬著嘴唇,無措地看向謝爻。 謝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向蕭逢君道:“蕭道友可有真憑實據(jù)?” 蕭逢君道:“若是在下拿出真憑實據(jù),神君能不能給在下一個公道?” 不等謝爻說什么,一直隔岸觀火的無量宗長老忽然開口道:“這位道友放心,重玄是天下仙門的楷模,玄淵神君大公無私,若是門下弟子當(dāng)真謀財害命,定會嚴(yán)懲不貸,怎會姑息養(yǎng)jian,包庇門徒?” 她頓了頓道:“退一萬步說,就算神君當(dāng)真徇私,我拼了這一身老骨頭,也要替你討個公道。” 謝爻依然面無表情,只是向偃師宗坐席上那黑衣女子投去淡淡的一瞥,她也在看他,一雙翦水雙瞳冰冷清透,好似琉璃。 她看著他,就像一個無情地獵人打量羅網(wǎng)中掙扎的獵物。 偃師宗坐席上突然傳出一聲輕笑。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那位護(hù)法。 少年懶懶地向無量宗長老道:“謝仙君是神君堂弟,謝氏只剩下這點(diǎn)血脈,神君劍法若神,若是有心庇護(hù)……在下無意冒犯這位長老,不過說實話,十個你加起來也不是他對手。” 無量宗長老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冷哼了一聲道:“神君身為昆侖君,懲jian除惡義不容辭,想必不會被一點(diǎn)俗世血脈親情羈絆,老朽相信,只要罪證確鑿,神君定會清理門戶,大義滅親。” 本來還只是“嚴(yán)懲不貸”,怎么懲罰卻有余地,一通話趕話,眼下已變成“大義滅親”。 若米從主人袖口中探出頭來,瞧這大拇指奉承道:“論煽風(fēng)點(diǎn)火,神君若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謝爻如何不知那少年是有意為之,他無動于衷的眼神中終于多了一絲冷意,任誰被那樣的目光看一眼都會不寒而栗。 但那少年沒有半點(diǎn)懼色,微抬下頜,眼中滿是譏誚。 謝爻看了眼堂弟,謝汋沖他滿不在乎地一笑,但他看得出那笑容中已有了一絲勉強(qiáng)。 以他的聰明,當(dāng)然知道他們已落入了對方的羅網(wǎng)中,偃師宗那兩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不知還有什么后招等著他們。 “神君,你說是不是?”無量宗長老步步緊逼。 謝爻撇開視線,冷冷道:“自然。” 謝汋一早料到他會如何抉擇,但這兩個字還是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令他遍體生寒,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世上唯一的血親,竟然還是有些許期待的。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郗子蘭看看謝爻,又看看謝汋,隱隱感到有些不安,用秘音道:“三師兄,你是無辜的,分明是偃師宗那女人重傷了你又殺了宋峰寒嫁禍給你,阿爻哥哥一定有辦法還你清白。” 謝汋一哂,隨即嘆了口氣:“小師妹,我有沒有真的殺死宋峰寒并不重要。” 不等郗子蘭弄明白他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又道:“不過你三師兄也不會束手待斃。” 他看向蕭逢君:“你有什么證據(jù)便趕緊拿出來吧。” 蕭逢君道:“證據(jù)便在家?guī)煹撵`柩中。” 說著向姬若耶一揖:“給姬道君的繼任大典添亂,在下委實過意不去。” 姬若耶正色道:“無妨,若有誤會,能及時澄清也好。” 蕭逢君跪下向棺柩叩了三個頭,接著起身向門人道:“開棺!” 沉重的棺蓋緩緩打開,一股白氣從棺中冉冉升起,寒意彌漫開來。 蕭逢君哽咽著道一聲“冒犯師尊”,便即捏訣施咒,宋峰寒的尸身慢慢從棺中浮起,乍一看與活著時無異,只是失了血色。 蕭逢君向上座一揖:“請諸位尊長驗明師尊喉間的傷口是何路劍法。” 眾人自有一番退讓,最后推舉出四位德高望重的大能上前驗傷,驗罷,無量長老面色凝重:“是重玄六十四卦劍法中的坎為水。” 賓客再度嘩然,“坎為水”正是謝汋最得意的劍招之一。 無量宗長老看向謝爻:“若是神君信不過老朽,可以親自驗過。” 謝爻道:“方長老一言九鼎,既然長老驗過為真,在下無需多此一舉。” 方長老道:“既然神君已承認(rèn)宋掌門命喪貴派獨(dú)有的六十四卦劍法之下,想必已有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