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35節
他瞇了瞇眼睛:“他的死活與本座何干,你倒是很在意那小修士?!?/br> 不等他說完,冷嫣已一陣風似地向蓬萊島飛去。 第30章 冷嫣在蓬萊島的沙灘上找到了姬少殷。 他雙目緊闔, 一半身體沒入海水中,衣袍和長發散亂,清俊的臉龐上都沾了沙土,可依舊顯得干凈出塵。 冷嫣找到他的時候, 那只雌冥妖正趴在他身上, 將蜘蛛腳般的蒼白手指插進他心口。 這是冷嫣第一次見到雌冥妖, 出人意料, 雌妖的外表與丑陋烏黑布滿贅瘤的雄冥妖毫無相似之處。 它通體瑩潤如玉,周身籠著層月華似的朦朧光暈, 宛如一個姣好曼妙的女子,只是雙腿上布滿琉璃般半透明的鱗片,脊椎上一排冰凌似的棘刺有些許危險的意味。 越美麗的東西越危險,雌冥妖瑩澈如美玉琉璃的身軀下涌動著無窮無盡的邪氣,能勾起一個人靈魂深處最隱秘的欲望。若說雄冥妖是凝固的惡, 那么雌妖便是欲的化身。 雌妖察覺有不速之客,抬起頭望向冷嫣,露出一張異常美麗的臉龐。 冷嫣不由怔了怔,她當然記得這張臉。這張臉與曾經的她很相似, 三百年前她曾見過一眼, 當時這張臉被禁錮在玄冰里,猶如封凍的神女。 她忽然明白過來, 面前這只便是當初吞噬郗子蘭的冥妖——它曾被重玄前任掌門郗云山重傷封印, 不久后又從陣中逃脫, 吞噬了掌門獨女,然后銷聲匿跡。 它吞噬并融合了郗子蘭的軀體, 因此才有了郗子蘭的形貌。 冥妖道:“你是誰?” 它的眼神純潔無辜, 幾乎讓人懷疑自己打擾她是犯了天大的錯。這妖物不但危險, 還能迷惑人的心智。 冷嫣不發一言抬起手,手心紅光流淌,慢慢浮現出一個血色的符文。 “放開他?!彼渎暤?。 雌妖凝睇著劍上古老的文字,眼中流露出深深戒備和及不可察的恐懼:“歸墟主?!?/br> 它瞇縫起眼睛:“我幽冥和歸墟井水不犯河水,尊上為何要多管閑事?” 冷嫣用帶著血印的左手握住劍柄,一個個古老的符文似一滴滴血水,從她掌心流出,沿著劍柄淌下來,鐵劍猶如被殘陽印紅,隱約可以聽見亡魂的悲泣與哭號。 大海似乎也被這凄厲的鬼哭感染,原本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刮起寒風,翻起浪濤。 少女在凄厲鬼哭中靜靜佇立,任由呼嘯的寒風拂動她的長發與白衣,她的雙眼漆黑無光,比任何厲鬼都讓人毛骨悚然。 “放了他,”她橫劍身前,猶如在海天之間鋪開一道如血殘陽,“我留你一條命。” 冥妖發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你殺得了我么?” 它一邊說一邊將指爪又往姬少殷胸膛中陷入半寸,握攏五指,將他提起來,姬少殷長眉蹙起,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但雙眼仍然金緊闔。 冥妖“咯咯”笑著,抽出沒入姬少殷胸膛的尖利指爪,湊到嘴邊,舔了舔指尖的鮮血,陶醉地瞇起眼:“干凈的血。” 它一邊說,一邊俯下身,沾著血的飽滿櫻唇幾乎碰觸到姬少殷蒼白的嘴唇,它濕潤的長發落下來,一簇簇像一條條黑色的水蛇,盤繞在姬少殷敞開的衣襟上。 冥妖抬起臉,一邊輕撫著姬少殷的臉龐,一邊挑釁地望向冷嫣:“他的味道真好?!?/br> 冷嫣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并指向劍身上一抹,劍刃在她手指上割開一道血口,劍身沾上了她的血,驟然紅光大盛,歸墟下無數亡靈的仇恨、痛苦和怨念仿佛一條血河噴涌而出。 冥妖放開姬少殷,櫻桃小口忽然咧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喉嚨。沖天的陰煞氣從它口中涌出。黑霧與血河猶如兩條同樣兇殘的惡龍死死絞纏、嚙咬,急欲吞噬對方。 黑龍漸漸不敵,被血龍啃咬出無數缺口,斷成數十段,慢慢被血光吞噬。 冥妖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嘶吼,它冰清玉潔的身體像是被酸水腐蝕,一片片剝落,露出焦黑腐爛的內里。 不過片刻,它已經變得與任何一只雄冥妖一樣猙獰丑陋。 它的聲音變得嘶啞低沉,帶著地底深處硫磺與炎火的氣息:“我伴欲而生,有人便有欲,只要世間有欲在,我便永不會消亡。歸墟之主又如何,連神明也殺不死我?!?/br> 話音未落,最后一片潔白無暇的肌膚剝落,牠發出一串譏誚的笑聲,忽然消失在夜色里。 冷嫣知道冥妖的話并非虛張聲勢,雄冥妖有無數,雌冥妖卻只有一只,但沒有人能將之殺死。歷任昆侖君借上古大陣之力,以神魂祭陣,也只能將它暫時困在地底,換來人世數百年的寧靜。 若非這雌冥妖曾為郗云山重創,至今也未恢復一半實力,她今日也沒把握救下姬少殷。 潮水漫上沙灘,姬少殷整個人已浸沒在海水中,冷嫣將他從水中抱起,輕輕地放在沙灘上。 若木仍舊坐在靈槐的枝椏上。 蓬萊島海岸邊的情景清楚地映在他干凈剔透的眼瞳里。 祂托著腮,面無表情地看著冷嫣把人事不省的姬少殷從水中抱起,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把他平放在沙灘上,仿佛他是塊一碰就碎的豆腐。 祂看見她的眼神和表情,是祂從未見過的溫柔,溫柔里藏著淡淡的哀傷。 祂看見她小心地掀開他的衣襟,男子的胸膛上沾著沙泥,又染了血,看著十分狼狽,她掬起一捧捧海水替他洗干凈沙子和血污。洗干凈傷口后,祂能看到那小修士的心口有五個黑窟窿,是那冥妖五指插入他血rou中留下的傷口。 窟窿上黑氣彌漫,若木清楚地看見一縷縷陰煞氣像蛇一樣纏繞虬結,已經遍及整條心脈,并快速地向全身擴散。 沒救了,祂心想。雌冥妖的陰煞氣與雄妖的不可同日而語,又已遍及心脈,便是祂出手也未必能救活——當然祂也沒興趣救就是了。 可下一刻,祂便看見冷嫣的神魂從傀儡身中鉆了出來。她用劍割開自己的掌心,接著將傷口放在姬少殷的心口。 姬少殷心脈中的陰煞氣像蛇一樣瘋狂地扭動,向著傷口處游動,一縷縷地順著傷口鉆進冷嫣身體里。 強行將雌冥妖的陰煞氣引入自己神魂里,這無異于拿刀不停地捅自己,即使是她那么能忍痛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 若木心底生出股邪火,隨即又覺這火發得沒道理,她愿意為那沒用的小修士傷害自己,與祂有何干系?那傻子早點把自己折騰死,祂連三年之約都不必履行,豈不是更好? 祂這樣想著,雙手交疊枕在腦后,懶懶地靠在枝椏上,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覺。 然而平日里召之即來的睡意今日卻像溪水中滑不溜手的小魚,怎么也捉不住。祂憤而坐起,從袖子里掏出銀白色的葉子一扔,葉子化作小銀人。 小銀人諂媚地作個長揖:“神尊有何吩咐?” 若木道:“你看看那凡人死了沒有?!?/br> 小銀人跳上最高的枝椏,踮起腳尖,手搭涼棚,張望了一會兒,答道:“回稟神尊,萬幸冷姑娘活得好好的?!?/br> 若木道:“萬幸什么,死了才好?!?/br> 小銀人只得道:“可惜冷姑娘禍害遺千年,還活得好好的?!?/br> 若木摘下一片葉子沖他扔過去,小銀人被打得一個踉蹌從樹枝上跌落下來,又化作葉片飄飄悠悠回到樹神掌心。 若木把葉子塞回袖子里,抱著胳膊閉上眼睛,無論能不能睡著,祂是不關心那凡人死活的。 …… 冷嫣眼看著就要將姬少殷心脈中的陰煞氣盡數逼出,哪知最后一刻,遠處忽然傳來女子帶著哭腔的呼喊:“小師兄——小師兄你在哪里啊——” 這一叫不打緊,姬少殷似有所感,眉心微蹙,長睫顫動,眼看著就要醒了。 冷嫣見他心脈中只剩下淡淡一縷殘留的陰煞氣,想著留待以后找機會再除去也沒什么大礙,便回到傀儡身中,快速捏個訣,將自己的身形隱藏了起來。 片刻后,沈留夷放出的神識發現了姬少殷的位置,她立即向他飛去。 看見姬少殷人事不省,胸前爪印猙獰,她不禁嚇了一跳,忙放出一縷神識探查他的經脈,發現他只是昏迷,并無性命之憂,這才后知后覺地哭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推著姬少殷:“小師兄,你醒醒……” 姬少殷仍舊紋絲不動。 沈留夷這才注意到他傷口上繚繞著一縷黑氣。 她遲疑了一下,從靈府中取出一個紫玉玲瓏——這是她的本命法器,由上千種屬陽的靈藥蘊養數百年,可以祛邪除穢,對陰煞氣也有些作用。 她將紫玉玲瓏放在姬少殷的傷口上,玉玲瓏微微閃著光,一縷縷黑煙從傷口中逸出,盡數吸入玉玲瓏里。 沈留夷修為平平,法器的靈力也有限,將姬少殷體內殘存的陰煞氣吸入和,原本瑩潤透光的紫玉變得暗淡無光,像是青紫色的石頭。 沈留夷也已力竭,推了推姬少殷,聲音虛弱:“小師兄……” 體內陰煞氣除盡,姬少殷的眉心終于動了動,長睫輕輕一顫,睜開眼睛,茫然道:“沈師妹,這是哪里……” 沈留夷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上淚如雨下:“小師兄,你嚇死我了……” 姬少殷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別哭,別哭,我沒事……” 他漸漸想起先前發生了什么,驟然緊張起來:“那冥妖呢?” 沈留夷搖搖頭:“我沒看見呀。先前隔壁院子里有動靜,你讓我們呆在護陣里,自己一個人去查看,半晌沒有聲息,也不見你回來,我們實在忍不住,便去那院子里找你,卻見里面空無一人……” 她抽噎著道:“我們不知你出了什么事,便分頭在島上找你。方才我只看見你一個人躺在沙灘上,受了傷,昏迷著……是上次那只冥妖又出現了么?” 姬少殷這才感到心口有劇痛傳來,低頭看見胸前的傷,依稀記得他不敵那冥妖,被它帶到沙灘上,后來便失去了知覺。 他搖搖頭:“不是上回那只,是……” 他想起雌妖的面容,眼中露出復雜的神色:“是雌冥妖。” 沈留夷失聲道:“什么?” 姬少殷神色凝重:“雌妖又現世了,須得立即稟報宗門長輩們。” 沈留夷雖未見過雌妖,但雌妖的恐怖清微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雌妖手下生還的,數千年來只有小師叔郗子蘭一人,眼下又多了個小師兄。 她越想越后怕,臉上血色褪盡:“小師兄,它怎么放過你的?” 姬少殷也無法理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在它面前毫無招架之力,它把我帶到這里,似乎是打算在這里殺死我,可是我活著,它卻不見了?!?/br> 兩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留夷忽然想起一事:“對了,小師兄你心脈中可還有陰煞氣?” 姬少殷試著運轉了一下靈力,發現心脈中干干凈凈:“沒有。” 沈留夷露出個虛弱的笑容,撫著心口道:“那就好。” 姬少殷這才注意到她臉色極差,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不只因為驚嚇。 “沈師妹,你怎么了?”他關切道。 沈留夷目光躲閃:“我沒什么,小師兄平安無事就好?!?/br> 姬少殷道:“不對,你一定有事瞞著我?!?/br> 沈留夷道:“我真的沒事……” 姬少殷一把拉過她的手,道一句“冒犯”,將一縷神識打進她的經脈中,迅速游走了一圈。 他皺眉道:“你體內怎么會有陰煞氣?” 他隨即明白過來:“你是不是用紫玉玲瓏替我除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