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15節(jié)
為了保護燭庸門免受陰煞霧的侵擾,千年前八大宗門各自拿出一件鎮(zhèn)派之寶,以宗門大能之力布下陣法,保這一方水土。 不過燭庸門欠了八大門派的情,卻并不因此投桃報李。 自祖師開宗立派以來便有一條鐵規(guī),每甲子只鑄一把劍,過了鑄劍之期,哪怕是四大宗的宗主掌門親自來求也只能吃閉門羹。 是以即便像瓊華元君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要鑄元神劍,也只好乖乖地等待甲子之期。 論劍大會已進行到第三日,正北的首座卻一直空著,眾人都那是為重玄的兩位仙君留的。 直到金烏西墜,大會幾近尾聲,那兩個尊位的主人方才姍姍來遲。 兩位仙君都著白色星云錦袍,衣袂翩然,峨冠博帶,雖未飛升,已然是神仙中人。 其中一人生得面若好女,玉白肌膚吹彈可破,一雙眼睛狹長上挑,帶著股雌雄莫辨的媚意。 另一人也是風姿翩然,氣宇軒昂。 兩人一落座,便吸引了無數道視線。 海潮般的竊竊私語通過密語傳來傳去,這種時候所有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誰還能分辨那句話是誰說的,故此即便知道有可能會被修為高深者聽了去,許多人依舊忍不住評頭論足。 即便被人聽見,法不責眾,誰會為兩句閑話較真? 兩人只聽滿場嗡嗡之聲不絕于耳。 “看見沒有?重玄的兩位仙君……” “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那步態(tài)都不一樣……” “身背赤劍的想必是崔仙君了……” “聽說他出身鳳族,卻拜入玄鏡仙君門下修習坎水劍術,如今水火雙絕,也不知能不能看到……” “重玄來了兩個人,大約用不著他出手……” “那玉面天狐也著實厲害,三百年修出九尾,他祖父修了八百年也不過八尾而已……” “也不看誰的狐貍……” “也是,那么多靈丹妙藥喂下去,天材地寶緊著他,換我也能有個煉虛期……” “你?也不照照鏡子,你有人家的一身好皮子么?” 青溪和柏高也在場中,只不過肇山派名不見經傳,他們的座位在全場最邊緣,好在修道之人目力過人,這里又是山明水秀,并無陰煞霧障目,重玄兩位仙君入座,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青溪有些失望,密語傳音道:“那玉面天狐好看是好看,看著有些俗艷諂媚,瓊華元君的眼光似乎不怎么樣。” 柏高忙道:“別亂說話!” 青溪也意識到了自己多嘴,僥幸道:“咱們坐那么偏,應該沒人注意到吧。” 卻不知那玉面天狐紫閣仙君的目光正從他們師兄弟臉上掠過。 崔羽鱗瞥了眼同伴,見他笑得越來越甜美嫵媚,便知那些閑話讓他上心了。 這狐貍天生睚眥必報,又被小師叔瓊華元君寵得無法無天,謝汋派他來,一方面是為師妹的愛寵保駕護航,另一方面也是讓他照看著些,免得為門派惹出是非來。 崔羽鱗雖然是鳳族,卻不是給人當靈寵的,一身修為靠的是勤學苦練,心底十分看不上玉面狐貍這種靠著搖尾獻媚、討好主人來平步青云的靈寵,只覺他墮了妖族的臉面。 不過瓊華元君愛寵他如命,他也只好捏著鼻子陪他來。 他斟酌著道:“這些人不過是嫉妒你天賦異稟,又有大能指點,大可不必將這些酸話放在心上。” 狐貍一張玉面仿佛結了冰:“我知道,師兄不必擔心。” 崔羽鱗道:“那就好,你別嫌師兄多言,我們此次出山,是為了替小師叔取得紫陽金魄,鑄成元神劍,切莫節(jié)外生枝。” 狐貍瞇縫起眼睛:“師兄放心,我知道我們在這里便是重玄的臉面,我不會輕舉妄動。不過……” 他話鋒一轉:“不過,他們說我也就罷了,對我?guī)熥鹫f三道四,我卻非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可。” 崔羽鱗知道不讓他出口閑氣,這狐貍必不能善了,一想方才那兩個身穿黑白道袍的修士模樣寒酸,多半是小門小派出來的,殺雞儆猴也不是壞事,便道:“既如此,你注意分寸。” 狐貍莞爾一笑:“師兄別擔心,我有數。” 第13章 金烏西墜,論道大會即將進行到尾聲。 重玄地位顯貴,玉面狐貍自矜身份,直到最后一場才上臺,對手是同為煉虛期的太一宗門下弟子。 太一宗在九大宗門中排行第三,門下高手如云,不過派來的這位弟子資質平平,無論修為還是劍法都遠在玉面天狐之下。 柏高仍舊看得津津有味,雖然結果早已定下,但這三日來欣賞高手切磋,著實令他大開眼界。 青溪卻心不在焉,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奇怪,”他嘟囔道,“他們明明說要來燭庸門的,怎么這三日連半個影子也不見。” 柏高道:“這人山人海的,找兩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他來前也不知論道會的規(guī)模竟有那么大,太極臺邊烏壓壓的一片,半空中停駐著不知多少仙舟仙閣,上臺切磋的加上觀摩的,總有數千人眾。 青溪卻搖著頭道:“從人海里找兩個人是大海撈針,從雞群里找兩只鶴卻太容易了。” 柏高啞然失笑:“你這毛病可要改改,回去師父問起你在論道會上學到些什么,你怎么答?” 青溪道:“實話實說就是,師父他老人家還不知道我什么樣?騙他他也不信的。” 說話間,臺上兩人已拆了百來招,那臺一弟子識趣地投刀認負,抱拳道:“道君劍法高妙,在下自愧弗如。” 玉面天狐亦收回寶劍,風度翩翩地一笑:“承讓。” 主持論道會的燭庸門執(zhí)事長老宣布這一場的結果,然后問道:“諸位仙友中,可有欲向紫閣仙君問道的?” 所謂“問道”,便是挑戰(zhàn)的意思。 青溪問師兄:“還有人會上臺嗎?” 柏高笑著答:“哪有人會這么不知天高地厚。” 話音甫落,卻見師弟臉上的表情消失了,雙眼變得呆滯。 不等他開口詢問,只見師弟慢慢站起身,舉起一手:“我。” 眾人循著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是個眉清目秀的小修士,不過衣著寒酸,坐席又在外圍,一看不是散修就是無名小派出來的。 有人暗笑:“哪里來的鄉(xiāng)巴佬,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竟敢向玉面天狐挑戰(zhàn)。” 也有人察覺不對勁:“重玄威名赫赫,放眼清微界誰不知道?連黃口小兒也知重玄厲害,何況是修道之人?” “那年輕人若非深藏不露,便是其中有什么蹊蹺。” 燭庸長老也不想橫生枝節(jié),沉吟道:“這位小道友,當真要向紫閣仙君問道?” 他有意將“仙君”兩字咬得很重,想讓那年輕修士知難而退。 柏高也拽住師弟,顧不得傳秘音,開口道:“你小子瘋了?給我坐下來!” 誰知青溪像中了邪一般,大力揮開師兄的手,忽地聳身一躍,在空中飛跨幾步,轉眼已經到了臺上。 崔羽鱗傳秘音給天狐:“師弟,你這是在做什么?” 玉面天狐勾唇一笑:“給那小子點教訓。” 崔羽鱗有些焦躁起來:“你對他用攝魂術,被人瞧出來怎么辦?” 攝魂術是天狐族代代相傳的秘術,可惑人心智為己所用,總有歪門邪道之嫌,因此即便是天狐族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極少用此術。 玉面天狐卻冷笑道:“看出來才好,殺雞就是給那些猴子看的。” 這寒門修士方才雖然詆毀他師父,但說的話不是最難聽的。 真正難聽的話是大宗門那些出身顯赫的世家子說出來的。 他們說他師尊死而復生有蹊蹺,他們說她在短短三百年中修為大進全靠有個好道侶,他們還說他是她養(yǎng)的小白臉,暗示他們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他可以容忍他們詆毀他,卻絕不能忍受他們中傷師尊郗子蘭。 在見到師尊之前,他從未想過世上有這樣美好的人。 他因為生母低賤,自小在族中受盡白眼,是師尊給了他從未有過的關愛,也是師尊不計代價地用靈藥為他蘊養(yǎng)靈脈,甚至將珍惜的大妖妖丹入藥,幫他增強修為,讓他在族中揚眉吐氣。 他們都道師尊坐享其成,道玄淵神君百年前分了一半修為給她。 可只有他知道她這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 想到這里,他眼中露出狠戾的,野獸似的光芒。 崔羽鱗勸了幾句無果,只好道:“眾目睽睽之下,別過頭了。” 玉面天狐道:“師兄放心,只是小懲大戒,斷他雙腿,讓他永訣道途便是。” 說罷他便斷開了兩人的秘音。 這年輕修士當然罪不至此,不過玉面天狐沒有一絲愧疚,要怪只怪他出身比別人卑賤,修為比別人低下,還不知道縮著脖子做人。 弱rou強食,本就是天經地義。 就在這時,攝魂術的效力已經過去了。 那年輕修士忽然如夢初醒,往四下一張望,眼中滿是迷茫。 下一刻,他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驚恐道:“我怎么會在臺上?” 玉面天狐笑了一聲,笑得如赤子般單純無辜,任誰聽了這笑聲都會覺得他是個很天真的人。 “道友自然是自己上來的,難道不記得了?”他和氣地說道。 青溪看了看他,又看向旁邊那和藹持重的白須老者,目光中滿是求助之意。 燭庸執(zhí)事長老這會兒也看出了端倪,知道定是這年輕人因為什么緣故礙了玉面天狐的眼,但他如何會為了個無名小修士,得罪九大宗門之首的重玄? 他笑得和善:“這位小道友,的確是你自告奮勇上臺問道的,在場諸位道友都是見證。” 青溪漲紅了臉,囁嚅道:“我……我……在下……在下不記得了,在下一定是昏了頭。” 他一邊說一邊拱手作著揖:“在下不識禮數……請仙君和諸位見諒……在下這就下去……” 玉面天狐笑道:“誰都能上這太極臺問道,有何失禮之說?”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上了太極臺,還未問道便要下臺,卻是有些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