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古艷娘捏著帕子,細細的脖子上一片紅紫。 此時正跪在一旁大哭:“不嫁就是不嫁,我堂堂益州都督府的女郎,他娶平妻將我放在哪里,我要是嫁過去,那些世家女該如何恥笑我,我還有何顏面。” 高氏伏在一個三十來歲面貌的男人膝前,也哭得梨花帶雨:“郎君,妾身的身份已經讓二郎和大娘抬不起頭了,郎君舍得靖王世子如此下她臉嗎。” “可憐我兒,嫁去那家還怎么抬頭。” 那位都督老爺看了眼自己親娘,老夫人雖然厭惡,卻緊閉著眼沒說什么。 都督老爺嘆氣:“別哭了眼睛都腫了,行吧不嫁了,不嫁就不嫁吧。” 艷娘立時止住了淚笑了出來。 二郎將母親和jiejie扶起來,歡歡喜喜道:“姐,你不用嫁了。” 艷娘子撲到高氏懷里笑道:“娘,我就知道爹爹疼我。” 古藺蘭站在臺階下看著,只覺得心慌又可笑得厲害。 不知為何她就想到了七歲那年中秋。 因為一朵她喜歡很久卻被大娘扯爛丟在草叢的絨花,她蹲在那里哭。 那時大娘坐在父親肩上,手里還舉著剛在在燈市上買的花燈道:“對不起嘛,不就是一朵絨花,我不是故意的,我叫我娘賠給你好了,爹爹給我買的兔子燈,我也給你。” 小小的古藺蘭哭得更兇了:“我只要我的那朵絨花。” 古都督被哭煩了,留下一句:“吵吵鬧鬧哪像個高門女郎的樣,為一朵絨花如此小家子氣。” 往古藺蘭背心踢了一腳,抬腿就走。 那時大郎將她牽了起來,少有地跟她說話:“你覺得哭就能嚇到他們了,眼淚是最廉價的東西。” 那時她不懂,現在卻懂了。 哪里是眼淚廉價,只是她的眼淚在他們面前廉價而已。 他們的溫柔是留給別人的,不是給她的。 心底荒蕪一片,好像什么都傷不了她了,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傷害她。 李mama進去通報,她站在臺階前,驀地酸了鼻子,又馬上收好情緒。 那一瞬間的脆弱騙不了人,周遺昉在空中飄著,看著她,她站在那兒看著里面溫馨的一家人,仿佛是個她是多出來的那個外人一般。 一瞬間,他捏緊了手。 屋里供著火盆子,熱乎乎的,屋外卻是刺骨的寒。 古藺蘭抬步進去的時候,被這一寒一暖的轉換激得打了個顫,病中腳上綿軟無力,差點向地上倒去,周遺昉想扶她,伸手卻撈了個空。 她這病懨懨的樣子看得半躺在榻上的老夫人生氣,老夫人指了指旁邊的墩子,示意李mama:“病歪歪的,還不讓二娘坐下。” 因為是早產,古藺蘭從小就體弱多病,和健康的二郎大娘比起來,老夫人自然更不喜她一些。 周遺昉也看出了她不加掩飾的不喜,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不喜他置于懷中的人。 可古藺蘭早就習慣了這些,即便委屈難受也不表露半分,慢吞吞行了禮,被張mama扶著坐到繡凳上。 她生來沒有阿娘庇護,怕別人說都督府李氏所生的二娘子規矩差是因為沒有親娘教導,一動一靜便格外注意。 凳面只坐三分,薄薄的脊背似用尺子量過,打得筆直。凝脂般的玉手交握放在腹部,微微低頭由著張mama整理裙面和衣袖。 一板一眼,逆來順受,這樣的性子,是不討男人歡喜的。 老夫人嘆了口氣,可這種情況確實比艷娘更適合嫁去靖王府。 “我叫你們此番來,不為別的,你們就說說,此事該如何了結,大郎你說說。”老夫人指著一旁靜坐的古藺諶。 “靖王府的迎親隊伍估計已經過了陳倉古道,再從陳倉渡渭水,到益州還要三十五六日,這兩日商量出一個結果,趁著靖王府車馬才啟程五六日,我們還有時間叫人攔了他們,趕在大婚前傳消息回去,免得兩家出丑。”古藺諶垂著眼,面無表情。 此話說了和沒說沒什么區別,周遺昉撇嘴,飄了一圈,回到小花妖身邊。 但古藺諶一貫是這樣,眾人也沒指望他說出和子丑寅卯來。 突然,角落里同時傳來兩道聲音。 一道興沖沖的年輕肆意道:“咱們要不悔婚吧!” 一道三十來歲諂媚討好的女聲,是高氏:“哎呀,這府上又不是只有一位娘子,我看二娘子就很合適,二娘子你說是啵?” 話落,堂屋里立時安靜,風過有聲,屋外的雨聲都格外清晰。 直白的目光從四方落到古藺蘭身上,將她從角落里挖了出來,暴露在燈光下,無處遁形。 周遺昉那一瞬間想殺.人。 古藺蘭白著一張臉,婉柔道:“您別拿我開玩笑,我與郭家二郎有婚約在身。” 這是提醒她,你別忘了,與潁川郭氏是過了明路的婚約,郭二郎一家是旁支,本家在京他們旁支是要外放做官的。 正好外放到蜀地,郭二郎一家離益州都督府不遠。 說罷,攥緊了衣袖,便將頭埋低,周遺昉那個晴天霹靂,飄到她面前,氣鼓鼓地,更想殺.人了。 高氏尷尬一笑:“瞧咱們二娘子嚇的,心里肯定是在罵我了,我不過開個玩笑。” 古都督不耐煩地搖了搖手,打斷她說話。 憂愁道:“二郎說的這個我不是沒考慮,可婚貼已經發了出去,婚書和聘財也都下來了,這時悔婚是不是太晚了,即便是男方有錯我們才悔婚,可這名譽上還是受損,更何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