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說了好些,古藺蘭都沒有反應。 對著空無一人的車廂自言自語顯得太蠢笨,已經有好些人偷偷將余光撇來了。 周遺昉咳了咳,當她默認了,將車窗關好。 - 晚間,軍隊安營扎寨。 周遺昉留了風干rou條和果子在車里,不必擔心古藺蘭餓著。 天氣嚴寒,軍營里的糙漢子們拿起隨身攜帶的烈酒圍著柴火堆吹牛,馬上行軍,很多時候都是靠著這口來一口酒撐下來的。 周遺昉不擺官架子,坐在旁邊聽他們吹牛。旁邊的人將裝酒的袋子遞給他讓他喝,他也不嫌棄。 周遺昉會喝這樣的烈酒。 在周府時,嫡母面上大度,冬日里給他備的被子永遠是最厚的,誰不稱贊一句善待庶子,夫人雅量。 只有周遺昉知道,被子里縫的,大部分是柳絮。 紅葉比他大點,被買回來時已經知事,他還記得被賣前他爹說過,天冷的時候,喝口酒就抗凍了。 他們拿不到府里郎君和娘子喝的的好酒,只能偷伙房大廚的烈酒。 周遺昉就是這樣將酒量練起來的。 烈酒過喉,眼也不眨,他將木塞塞好,將酒袋扔回旁邊人懷里,掏出懷里的核桃,挖完rou,用石頭打磨內壁。 “爽快!”軍營里的糙漢子一掌拍在他背上:“還以為大人您跟朝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一樣,倒是我誤會了。” 看起來斯斯文文,沒想到很有幾分氣性。 很少有人喝這么烈的酒還面不改色的。 周遺昉不悅地皺眉,不動聲色地起身,將他的手避開。 酒過三巡,周遺昉的名聲已經穿了出去,軍營中的漢子越來越熱情,很多人都想來看看這位年紀輕輕高中六元,官拜大理寺少卿的小郎君,想與他拼拼酒。 可人已經不在這兒了。 - 周遺昉揣著做好的核桃小床,迎著朦朧的寒月,慢慢向馬車走去。 他是有自己的帳篷的。 但是想到帳篷里人進進出出,小花妖肯定會害怕。 況且外面人來人往,到處是鞋底和馬蹄,她跑出去不僅難找,而且很危險。 所以他并未將古藺蘭挪到帳篷里。 他站在馬車車廂外,拉車的大馬沖他打了一個響鼻,原地踩動了兩下。 里面毫無聲響。 難道她睡著了? 周遺昉小心推開車門,怕風灌進去,只開了一小點。 他側著身子擠進去,掏出火折子吹燃,暖黃的火光照亮了車廂。 毫不費勁,他在肥橘奶呼呼的肚皮下找到了她。 夜間冷,她腦袋枕著貓腳,雙腿蜷曲,縮在貓貓肚皮下,雙手交疊置于腮下。 周遺昉悄悄將肥橘提起來,丟在一邊,將她小心放在手心里,輕輕放進鋪得軟軟的核桃床里。 另一半核桃輕輕蓋上,嚴絲合縫。 他連人帶核桃地放進懷里,不敢走得太快顛著她,只敢捂著胸口,慢慢挪。 肥橘不開心地咬住他靴子,妄想用牙齒磨穿靴子,咬死他。 周遺昉踢了踢它尾巴,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核桃床。 青葉抱著床厚厚的褥子路過,不經意瞥見他扯起的嘴唇,越看越覺得他笑的詭異。 就像…… 就像春天來了,四處閑逛的公貓。 總想找些事情做,搞搞破壞。 - 天好黑,屋子好小,古藺蘭皺了皺眉,從沉睡中清醒。 她聞到了一股核桃的氣味,還有絲絲酒味。 酒味不太明顯,但光是聞著她就覺得要醉了,這要喝到嘴里,那該多難受。 她揉了揉眼睛,想爬起來。 剛站起來,“砰”地一聲,她腦袋就被撞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摸到了頂。 不會吧? 難道她的心意被神仙聽到了,讓她一覺醒了變成了真正的巨人? 她是摸到天了嗎?天真的是圓的! 她原本還想踏出去一步,忽然就不敢塌出去啦。 隨便七個身就能撞到天,那她踏一步,這地那么軟,豈不是很容易把地踏破。 還有地上的人,豈不是也會被她踩死。 - 天未亮,營地里已經燈火通明,火頭軍扛著柴火開始做飯,熱火朝天。 橘黃火光透過帳篷,整個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金色的光輝落在周遺昉眼皮上,他翻了個身,將頭埋進被子里。 翻身的時候不經意碰到了核桃,忽然想起什么,他立刻掀開被子起來。 他小心地將耳朵貼在核桃上,聽里面的動靜,怕里面太小聲聽不到,連呼吸都放輕了。 然而還是聽不到。 他著急了。 “會不會被悶死了,應該開個孔的。” - 被鎖住的核桃屋里,古藺蘭雙腿打著顫,她笨笨地想,她之前那么大一個睡在那,是不是把很多房屋都壓壞了。 被她壓壞的除了房屋,會不會還有人。 老人、小孩、夫妻、姊妹……一個家庭或許因為她支離破碎。 這太可怕了。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神話里的山神、河神都幾百年、幾千年才翻一次身,翻一次身的代價太大了。 她咬著嘴唇,用手將眼淚抹去,卻越抹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