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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阿婆走過來問她。 宋枯榮環視四周,卻沒看見什么合適的東西:“嗯……有沒有可以拿著能遮住肚子的東西?” 陸慶歸心一抖。 阿婆笑笑:“這個容易嘛,婚紗照手里當然拿捧花啦。” “噢!”宋枯榮才想起來,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我給忘了,你看看我這腦子真是越來越糊涂了。”她咧著嘴拐了拐陸慶歸的胳膊,抬頭看向他:“那我們開始吧,天兒不早了。” 陸慶歸半天沒緩過神來,他總覺得她并不是那么高興,好似心事重重。 阿婆樂呵呵地招呼他們去外面來:“好好,快,我給你們照一張。”阿婆格外高興,邊走嘴里便念叨:“這么多年呀,我拍得結婚照挪一挪也能圍香港一圈了,不過還是第一次遇見你們二位這么般配的夫妻呢,真叫人說的,那什么,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宋枯榮笑了笑,她比陸慶歸大八歲,今年已經是三十一歲高齡,擱平常人家里,孩子估計都會招貓逗狗了,陸慶歸居然要跟她這樣的人被旁人合稱作金童玉女。那他是不是吃虧了?想到這里,她不由地偷瞄他一眼。 背景是一幅山水壁畫,紙布褐黃,泛著些青,遠是重巒峻宇,云霧水天,近是亭臺樓榭,青樹松林,畫布之上大處留白,裊裊飛著幾只大雁。 二人亭亭立在畫前,宋枯榮手上握著捧假花,一大簇白色洋桔梗,和一些細細長長的秋菊草,像瀑布一樣垂著,正正好擋住了她隆起的肚子。 “先生再靠太太近一點。” 阿婆指揮說。 陸慶歸乖乖往她身側靠了靠,還悄咪咪說了句:“笑得再開心些。” “要多開心,我嘴都僵了。” “先生,你太僵硬了!”阿婆指責他。 “啊……啊,我啊?”陸慶歸抖了抖肩膀。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哼,還說我呢。” “太太你頭也再仰著一點。” 她一驚,忙抬起頭。 “好,就這樣,來,不要動啦。” 一聲噗響。 伴隨著這聲噗響,這一瞬間就成為了永恒。 這也是宋枯榮想跟他拍一張合照的真正原因,他曾說,人生歡愉喜樂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而她只想讓他們的一瞬間能更多一點,更久一點。 · 最艱難的日子終于到了,臨近生產,宋枯榮的肚子才真正大起來,整個人像托著一個重物,不管是坐在那,躺在那,還是走路,怎么都不舒服,夜里常常睡不著,就是睡著了,不一會兒也想爬起來去廁所。一夜到天亮,眼睛就是合上再睜開,睜開再合上,反反復復,黑眼圈都熬了出來。 陸慶歸陪著她,分分秒秒的陪著她,看她難受,他就想盡各種各樣的辦法幫她緩解,有的實在沒法子,他便派人四處請教產婆。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卻叫人沒什么感覺,一年如一日,宛如流沙從手中絲絲縷縷得淌落,一不留神,就稍默無聲地落完了,只剩下手掌心黏著的幾粒碎沙。 就是在那最后幾粒碎沙掉落的時候,陸慶歸才真正感受到時間的變化。 他看著鐘擺一來一回搖動著,心像被人抓撓似的焦躁,又急又緊張,生怕會出什么意外。 他這個人最害怕好事多磨,他巴不得所有事都來得干脆利落些,磨多了,就算最后是好事,好的也不讓人那么歡暢了。 房間里穿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呻喚,陸慶歸眉頭緊鎖,他是坐立難安,就在樓梯口來回踱步,兩手緊緊攥著,時不時抬頭望樓上探看去。他心慌的要跳出來,幼年時他曾親眼見過母親因難產而死,他害怕這種吉兇未卜的等待。 他忍不住要上樓,想要進去陪在她身邊。可他剛邁上樓梯,就被一雙手拉住了。 他回過頭看,是陸見川跟蔣聚嵐。 “大哥?大嫂,你們來了。” “慶歸,你別著急,別讓她看到你這副樣子,免得影響她。聽大嫂的,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心靜。” 宋枯榮躺在床上,渾身大汗淋漓,像被水洗了似的,頭發絲一縷縷黏在枕頭跟脖子上,兩只手緊緊攥著被子,聲嘶力竭的喊聲接連不斷。 “可是大嫂,她……” 陸慶歸聽得揪心,他一臉愁苦,臉上滿是汗珠。 陸見川知道他童年有過陰影,于是和聲安慰他:“沒事,放心吧,來,坐下等。”他攬起他的背,朝沙發上走。 剛沒走幾步,就忽然聽見了一陣哭啼聲。 是嬰兒的哭啼聲。緊接著就是阿萍嚷喊的聲音:“小少爺!少奶奶生了!少奶奶生了!” 陸慶歸一個激靈,拔腿就跑上了樓。 阿萍抱著小小少爺擋在門前:“小少爺,是男孩兒!” 陸慶歸只低頭看了一眼,就二話沒說沖到了床前,跪在地下,緊緊握住宋枯榮的手,一時沒忍住,眼淚撲簌滑下。 “你哭什么啊?”她笑了笑,十分虛弱無力。 他握著她的那雙手控制不住地抖動,淚眼婆娑,嗚咽聲越來越大,根本說不出話來。 宋枯榮有些無奈,明明累死累活生孩子的是她啊…如今他哭得比孩子還要兇,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替他抹去眼淚,說: “多大了,還哭。當爹的人了,男兒有淚不輕彈,知不知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們兒子,也好好的,別哭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