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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宴(上) 陸慶歸回到家,就知道有一堆的明嘲暗諷要向他砸來。 陸慕林早早的就在入院的圓拱門旁站著了。石墻面上清一色綠茵茵的爬山虎跟她鵝黃色的百褶裙交相輝映。一看見陸慶歸從門外走來,她立刻往中間站了站,雙手敞開死死攔住他的路。 陸慶歸不耐煩,他本就不太高興,“滾開。” 陸慕林氣地咬牙:“有張太太撐腰了不起了是吧!你再敢跟我這樣說話!信不信我找爹抽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陸慶歸瞪著她。 她笑道:“我不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人家張太太是真的愿意搭理你,人家只是給爹一個情面,我勸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張家的那條大腿,不是你想抱就能抱得住的!” 陸慶歸很了解她的為人,只剛才一會兒功夫,她便向陸鴻華打聽清楚了,估計將張家幾代的家史能挖掘出來的都挖掘了個遍。陸慶歸有時候覺得她自負囂張,有時候又覺得她可憐。 “是是是,在陸大小姐面前,我是不算一回事,可就是這么一個不算一回事的人,陸大小姐卻關心的不得了。” 陸慕林眼一瞪,嘟著嘴道:“我什么時候關心你了!” “不關心你大冷天的穿個裙子在這等我?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雖然我無所謂,可是我們倆畢竟有血緣關系,萬一...” “啊!!!陸慶歸你閉嘴!” 陸慕林氣的脹紅了臉,她只知道她這個弟弟如今變得輕浮,卻沒想到變得這樣無恥!簡直和地痞流氓沒有分別! “陸慶歸!你給我等著!”說完她氣呼呼地轉過身,兩只手緊緊攥著,走起路來雙腳格外用力地跺地,背后的頭發都被顛地亂飛。 陸慶歸不屑,這類下三濫的招數都是他在英國跟一些“戴維斯”先生們學來的。這么些年他領悟到的最有用的一個道理便是,人若想無敵就得先對敵人無恥。陸慕林是他的敵人,這樣說毫不夸張,整個陸家,整個上海,都可以說成是他的敵人。誰是真心想要他好過的呢?也許香港那位大哥,能勉強算一個。 他不依不撓,還要再補送她幾句,他扯著嗓子喊道:“相親還是要去的!我們倆不可能!希望你嫁個好人家!我——等——著——” 周圍的下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足為怪,他們家的這個小少爺,從回國到現在,就沒一天正常過。哪像個知禮尊儒的世家公子。 自那之后的一兩日,陸慕林明顯老實不少,多數時候撞見面了也不主動跟他說話,陸鴻華在一邊時更是不會再挑撥離間,裝腔作勢。 張公館那邊呢,幾次都派人來告知他晚上不用去。張太太顧慮張先生在,自然不便讓陸慶歸過來添麻煩。就這樣,他一連好幾天都是在家過清凈日子,即使閑著,青樓妓館也還是沒去,他知道以后去那的日子會有很多。 清凈了數日,這日就清凈不起來了。一大早他就聽到了很大的動靜。倒不是陸慕林又再打人,而是陸家上上下下在打掃布置,腳步聲、說話聲、拖拽聲等等等等,各種嘈雜的聲音冗雜在一起,陸慶歸瞇著眼,戴上近視鏡,穿了外裝打開門,逮著一個丫頭就問:“怎么那么吵,這是在做什么?” 丫頭點頭回答他:“在打掃衛生,布置宴會。” 陸慶歸一頭霧水,“什么宴會?” “老爺說的,明日要設宴,上海許多先生老板都會來。” 聽這話他大概就能猜出個所以然來。不就是借由頭給陸慕林辦個相親大會么。他才懶得管,還平白吵了他休息。 只是轉念又一想,這樣的一個鴻門宴,陸鴻華定是要把能認識的所有名門世家都給請來,給他最心愛的獨女挑夫婿。既然是名門世家,就定少不了張公館的那一派人。陸鴻華很少設如此宏大的宴,這是給陸慕林機會,實則也是在給他。 第二日他起了個大早,精心打扮了一番。淡棕色的一件長袖襯衫,解開兩顆扣子,外面套件咖褐色針織背心,配上白色西裝褲,米色皮鞋,從表柜中細細挑了枚白金腕表戴在手上,近視鏡他平常不戴,今日卻戴上了,興許是為了顯得他更像個斯文的留學生。 下了樓后,他才發現陸慕林今天穿的格外隨意。比她平時閑著沒事在家拉丫頭們搓麻將的裝束還要隨意,不僅素面朝天,身上穿的竟是幾年前的舊風衣,深綠色已經變成了灰綠色,襯得她整個人老氣橫秋。 陸慶歸知道她是在故意跟陸鴻華嘔氣,可陸鴻華貌似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異常。他才看不出來女人的穿著打扮有什么態度上的改變。無論如何他都覺得自己女兒是最美的。 陸慶歸走過去笑她:“走吧,出去見見,看看哪個比較像你未婚夫。” 陸慕林吼他:“你的未婚夫!” “我?我沒有未婚夫,我只有未婚妻。” “閉嘴!” 這兩人碰到一起,三句好話都說不上。 陸慕林不搭理他,遲遲不愿意出去。外面的花籃草地、長桌靠椅、點心酒水什么的都已經備齊了,因為晨午出了大太陽,管家還搬出了陽傘,左一個右一個撐起來。看模樣倒還真像一個輕奢游園會。 第一個到場的是孫繆光父子。那兩人平日里多半也是閑著,誰家擺宴請客,只要請帖到了,人也一定到。孫繆光跟陸鴻華雖然互看不順眼,但交情不淺,都是做生意的人,互不坑害有忙必幫,這關系就差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