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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慶歸不怕他,“說來話長,站在這里不便說,外頭冷,太太還是快請上車。”說罷他便替張太太打開車門。 張太太順勢坐進去,未瞧馮義圍一眼。 陸慶歸又說:“馮老板得罪了,只是我家太太身嬌體貴的,實在是不敢讓她受了風寒,否則若有什么不適,張先生是不會給情面的。我倒是沒事,馮老板想問什么?我站在這答便是。” 馮義圍心覺小瞧了他,人長的白白嫩嫩,說話做事倒是有一套,“你們家陸老爺子這是把你獻給張家當仆從了?” 陸慶歸笑笑,“仆從倒是不敢當,不過是跟從前那孫哲穆一般,做做小跟班。” 馮義圍盯了他許久,哼笑了聲:“哼,他孫哲穆可不像你這樣,還是仆從更適合你。” 話一說完馮義圍便關上了窗戶,車立即開走。陸慶歸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轉身上車。 張太太什么都聽見了,卻一句話也不多說,坐在后頭跟方才一樣看著窗外。陸慶歸邊開車邊從后視鏡觀察她。 他什么都不大了解,對上海的許多人,許多關系,他都只是看見了表面。可有一點是他看透并確定的。那日在祿和飯店,張太太的臥房門外,他確確實實是只聽到了一聲滾字,但就只這一聲,便足以挑明許多假象。馮義圍跟她,或者說跟張家,一定有某一種不為人所知的關系。 陸慶歸假裝隨口一問:“馮老板好像不太敬重太太您,我瞧他傲慢的很。” 小梅一驚,她看向張太太,注意她一顰一蹙的表情變化。 張太太知道他遲早會問,心里已有準備。她面淡如水,神色自若的看著后視鏡里的自己,說: “他跟傅初交情深,自然不用怕我。” ☆、尾巴尖兒 陸慶歸沒繼續追問,一路沉默著開去張公館。彼時天完全黑了,臨走到跟前,他偶然看見前頭多了輛開著閃燈的車停在那。停在張公館的門前。 陸慶歸以為是又來了哪位客人,沒覺意地自在開著,而坐在后面的張太太卻已經知道,眼下是躲不過這一回麻煩的碰面了。 她開口說:“前頭是先生回來了。” 像是提醒車上的另兩人。 好在那兩人都處變不驚,一個乖乖坐著一言不發,一個轉了轉眼珠子噢了一聲。事實上,陸慶歸很期待與張傅初的見面,他好奇那么一個成功的男人,在整個上海灘呼風喚雨,掌握幾乎所有人的財政命脈,位尊權重、金玉滿堂的張傅初,是一幅什么模樣。最重要的還有一點,能娶到宋枯榮這樣的女人的男人,該會是什么模樣。 張傅初從車上下來,也注意到了他后頭的那輛車,開門的丫頭跟他說那可能是太太,他便站在原地等。 陸慶歸規規矩矩停了車。 小梅趕忙下去替張太太開車門,張太太走下來,張傅初一見到她便立即笑著迎上前去,張太太也笑,二人相視而笑,胳膊挽著胳膊。 “怎么回來的這樣遲?”張傅初貼心問道。 張太太滿眼溫婉,陸慶歸在車上凝望她。怎會那樣溫婉,原來她是個那樣溫婉的妻子。 張傅初跟他想的不太一樣。遠遠瞧上去是一身凜然、精干沉練的打扮:平短的一頭寸發,白底襯灰領帶,黑青色西服坎肩三件套,外加一身修長的呢子大衣,也是新式打扮,雖是五十多歲的人,卻利落地褪了長袍大褂。端看五官,長的一副淡眉鳳眼,清朗疏明,不像馮義圍那般橫眉怒目。 張太太細聲慢氣:“去陸家了,上次宴請就陸老爺子沒來,我想著今日沒事,便去看看,應個禮。” 張傅初點了點頭:“你考慮的周到,我自是放心。” 說完他看起旁邊的車,才注意到那不是張家的車,剛打算開口,陸慶歸便及時下來說話。 “張叔叔好!” 張傅初盯著他看了又看,一時記不起這是他的哪個侄兒。張太太也不幫著解釋,她知道陸慶歸這時候下車,嘴邊已經準備好了一筐子的話。 陸慶歸又說:“張叔叔記不起我了,我是陸慶歸!” 陸慶歸,他小的時候,張傅初倒是見過幾次,可這實在太過久遠。就是隨便一個旁人如今站到他跟前說自己是陸慶歸,他也是辨不清要隨便認侄子的。 只是他印象里的陸慶歸,不是這么歡脫。 “慶歸啊!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有大半月了,就是一直沒機會見到您。” 陸慶歸咧著嘴笑,他喜歡在大人面前扮小孩,又乖順又活潑的小孩。 張傅初一邊打量他一邊感嘆:“你小子變化大,如今這副長相比你父親年輕時還要帥氣!” “張叔叔過獎了,倒是張叔叔,慶歸好多年不見,如今見著只懷疑時間是往回走了,張叔叔越活越年輕!” 張傅初開懷笑道:“哈哈哈哈哈,陸鴻華有福氣,有個你這樣聰明的兒子。” 陸慶歸撓撓頭,裝作羞愧樣,抿嘴偷笑。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又說:“剛才看叔叔跟嬸嬸久別重逢,你儂我儂的,侄兒實在不忍心打擾!嘿嘿,張叔叔,嬸嬸我送到了,慶歸就先告辭了。”他說著便往回走。 張傅初低頭看著宋枯榮笑,她也跟著笑,眼看陸慶歸就要上車,張傅初便客氣了句:“路上當心!回去代我向你父親問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