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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東二十里的長樂村,有吃有住,來者不拒!”路邊,有人敲著鑼喊道,“莫在此處逗留,都往長樂村去!” 路上的流民聽得這話,臉上都露出希翼之色,隨著人潮往東邊而去。 “這位郎君,借問一句。”一名老丈湊近那敲鑼的人,拱拱手,道,“郎君方才說的長樂村,不知是何去處?” 那人道:“老丈可聽說過金善人?” 老者露出訝色,道:“莫非是那個有名的天下第一善人?” “正是。”那人道,“長樂村就是金善人的,專門辟來收留無家可歸之人。老丈快去,還有二十里,走到可要天黑了。” 老丈連聲謝過,拄著拐杖,快步朝東走去。 荼蘼和白凜混在附近的人群里,將這話聽得一清二楚。 “這金善人,就是那方緹?”荼蘼有些吃驚,“你嗅到的?” 白凜對這個嗅字顯然很是厭惡,淡淡道:“沈戢說的。你莫不是以為,這有青樾在找他?” 荼蘼了然。 她望著路上長長的流民隊伍,問白凜:“你現下打算如何?” 白凜沒說話,只看著路上的流民。 “我等也到長樂村去,如何?”他說。 荼蘼對這個提議并無異議。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她一直以來也是這么干的。 “你我當下這道士的模樣,只怕那等去處不會收。”她望了望路上的行人,道,“我扮作無家可歸的流民,你扮作狗吧。” 白凜:“……” “你見過哪家吃不起飯的人能養狗?”他冷冷道。 “那你要扮成什么?”荼蘼一臉無辜。 白凜的目光閃了閃,未幾,落在不遠處一對扶老攜幼的年輕夫婦身上。 * 長樂村,坐落在一片山巒之中。 周遭方圓百余里,都是深山水澤,沒什么人居住。這長樂村,一看就知道是新進開辟出來的,屋舍嶄新。 與預想中的不一樣,這些屋舍,并非泥房茅屋,而是一排排漂亮的磚瓦房。 小院一個挨著一個,無人見到不驚嘆十分。 而來到長樂村的流民,只要在村口登記了名姓,每一家便可得到一個小院。走進去之后,鍋碗瓢盆齊備,缸里有米,榻上有褥子,柜子里還有嶄新的衣裳。 這些流民都是經歷了饑饉,受盡苦楚,顛沛流離來到此處。見得這些東西,無人不是覺得自己仿佛在做夢一般。許多人痛哭出聲,非要找到金善人去當面拜謝。 “名姓。”穿著一身青灰色布衣的年輕人坐在村口,手里拿著筆,頭也不抬地問道。 “荼蘼。”荼蘼老實道。 年輕人抬眼,只見面前站著的是個老婦,旁邊,則是一名老者。 二人須發皆白,看著身上的衣裳還算干凈,想來逃難之前大約是體面人家。 “就叫荼蘼?”年輕人問道,“無姓?” “沒有。我生下來就叫荼蘼。” 年輕人又看向她旁邊:“老丈是何名姓?” 白凜正四下里張望,聽到年輕人問話,收回目光瞥了瞥他。 “姓白。”他說。 “名字呢?” 荼蘼知道白凜的名號天下皆知,報出來只會讓人錯愕,忙道:“記不清了,我等都叫他老白。” 年輕人:“……” 看著荼蘼那張皺巴巴的臉,年輕人決定不多計較,又問:“你二人是夫婦?” 荼蘼道:“不……” 白凜:“正是。” 二人同時開口,年輕人又抬起眼。 他面無表情,在本子上寫下“夫婦”二字,而后,喚人來,將他們帶走。 這長樂村,還未進入之時,望著仿佛是一片荒山。可真正進來之后,卻發現是一片世外桃源。村舍成排,沃野千里,似乎一望無際。 周圍人都在贊嘆,但白凜和荼蘼卻能一眼看出來,這是假象。整個長樂村,不過是一個隱界,只不過那施術之人的道行確實身后,能讓人感覺不到邊界的存在。 這等法術,在白凜眼中無甚稀奇,更讓他感興趣的,是來到這長樂村里的人。 無人不是歡天喜地。大人小孩洗漱干凈,脫去一身襤褸,換上整潔的新衣,如同過年一般。家家戶戶的屋頂上都飄出了炊煙,走在路上,就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幾個孩童手里捧著剛出鍋的大餅,雖然燙得齜牙咧嘴,但還是大口大口吃著,高興得鼻子冒出鼻涕泡泡。 白凜正觀望著,袖子忽而被扯了扯。 轉頭,荼蘼瞪著他。 他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輕快平穩的步子,拄好拐杖,裝出老邁的模樣來。 荼蘼唯恐他又忘了形,不夠可憐被人看出破綻,索性伸手攙著他,讓兩人看起來更像風燭殘年一些。 “饑餓是何感覺?”白凜忽而傳音入密,問道。 荼蘼有些無語。 這死狗雖然貪吃,卻是個上神。無論什么樣的食物,吞入他腹中之后就會化為虛無,故而他生來不知飽腹為何物,也不知饑餓為何物,就算將他扔到牢里關到天長地久也不會被餓死。 “饑餓么……”荼蘼想了想,道,“你可有什么缺不得的東西,沒有之時,就滿心牽掛,渾身不得安寧?” 白凜看著她,目光定了定,少頃,卻轉過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