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陳母
這個女人穿著黑色衣服,身材高挑,氣質雍容。說是中年婦女,但實際上不過讓人感覺剛剛觸碰了中年的門檻,但又未曾丟失年輕時的一切,這是一個不老也不年輕的女人,成熟的恰到好處。 更重要的是,她的容貌與陳冰有五分相似。唯有修長的眉毛斜斜揚起,流露出一股不加掩飾的冷峻成熟氣息。 如此的相貌,如此的年紀,又在陳冰家中出現,她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驚訝與恐慌同時壓了下去,沖著她笑著點點頭,叫了一聲“阿姨。” 盡管相見的如此突兀,但我得盡量表現的有禮貌一些,爭取留下點好印象。 如同我的驚訝一樣,她想必也沒有預料到我的出現,眼睛里面也有幾分驚訝,等我禮貌的稱呼完之后,她的神情微微緩和了些,問我,“你是陳冰的同學?” 不愧是能生下陳冰的女人,她的聲音清冷而帶著貴氣,跟陳冰是如出一轍的氣質,仿佛雪山懸崖上的冰蓮,只能遠遠凝望,讓人根本升不起一絲半點親近的意思。只不過她這朵雪蓮已經完全綻放,愈發冷艷,不似陳冰那種還帶著一種含苞欲放的羞怯。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擠出一絲笑容,開口說,“是的,我是來找陳冰補習英語的。” 補習英語的說辭是我跟陳冰之間的小默契,對學校老師是這樣說的,甚至我們彼此之間也用這個說辭來掩飾心中的悸動與羞怯,但面對陳冰母親,這話一出口,我就有種畫蛇添足一般的尷尬。 都說知子莫若父母,作為陳冰的母親,她豈能不了解陳冰的性格?冷傲如陳冰,她會把同學帶到家里補習英語?更別說,還是一個男同學。 一瞬間,陳冰母親那精致的臉上便涌出幾分狐疑。 我心里打鼓,暫時也顧不上這句話會給我與陳冰造成什么樣的困擾,正要開口告辭的時候,陳冰母親忽然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讓開位置,對我笑著說,“那進來吧。” 她既然讓我進去,那我就進去吧。稍微猶豫了一下,我就抬腳走了進去,陳冰母親臉上有笑容,或許一切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糟。 剛走進去,我就看見了站在母親背后的陳冰,她肯定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趕了過來。看著她臉上略顯驚慌錯亂的神情,我吸了口氣,不管怎么樣,早晚還是要面對這一切,總不能我自己一走了之,讓陳冰一個人來承受她母親的審問苛責吧?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認,但就像我爸說的那樣,我跟陳冰只是初中學生,年齡還是太小了。同為人父母,陳冰母親,想必跟我爸一樣的想法。 在客廳里拘謹的坐下,這個大房子第二次給我帶來壓抑感,第一次是剛來那次,我帶著深深的自卑感,而這次,除了自卑,還有一種做錯事的犯罪感。 出乎我預料,她母親并沒有馬上開始審問我們,而是把客廳留給了我和陳冰,讓我們開始補習英語,她自己去了廚房。 看得出來,陳冰母親平時肯定是很嚴格的,等她走了之后,陳冰一直緊繃的臉上才稍微緩和了一點,張嘴吐了口氣,滿臉的心有余悸。 我看了一眼廚房方向,估算著在那里應該聽不到我們這里的對話之后,才悄聲對陳冰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mama回來了。” 陳冰搖搖頭,說,“不怪你,我也不知道她會今天回來。”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把書包放到沙發上,取出英語課本,好歹先裝裝樣子。 拿書本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我那破舊而且有些臟的書包放在華貴的真皮沙發上,顯得突兀而刺眼。 我胡亂找了些習題,對陳冰詢問,她心神不寧的開始跟我講解。 沒過一會兒,陳冰母親從廚房里出來,走回了我倆身前,似乎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會做飯?” 陳冰的聲音戛然而止,而我有種被捉jian在床的感覺,硬著頭皮說,“是的,我會做飯,之前來補習英語的時候,在這里做過一次飯。” 顯然她已經發現了我跟陳冰的小秘密,盡管不知道她通過什么方法發現的,但撒謊掩飾顯然會讓結果更糟,我只能硬著頭皮承認。 “哦,原來如此。”陳冰母親恍然的樣子說,“我看冰箱里面有不少蔬菜,我家陳冰不太會做飯,應該不會買這么多蔬菜放著。” 說完,她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看似夸獎的對我說,“挺好的,現在的小男生會做飯的可不多。陳冰平時生活不規律,多謝你能來給她做飯,照顧她的生活。” 她聲音平淡,但每個字都讓我聽的心驚rou跳,總覺得她在隱隱暗示著什么。而且我只是做了幾次飯而已,遠遠還不到照顧陳冰生活的程度,她似乎把我和陳冰的關系想象的比現實更嚴重,我張了張嘴,想對她解釋,但她那種無從辯駁的語氣,讓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接下來陳冰母親似乎把我遺忘到了一邊,開始細細詢問陳冰平時的生活情況,問陳冰平時有沒有按時喝牛奶,晚上睡覺的時候有沒有踢被子。 她的話說的陳冰臉色微紅,有些羞嗔說道,“媽……” 她媽停住嘴,柔和的笑。那笑容,盡管能看出來歲月的痕跡,但不得不說,依然像明星模特一般,有幾分李嘉欣的味道。 她倆一問一答的說著一些生活中的小事,讓我這個局外人在一旁顯得更加局促。過了好一會兒,陳母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不經意的問我說,“你跟陳冰認識幾年了?” 我一愣,想了一下,回答說,“兩年多吧,初中我們才在一個學校的。” 陳母點了點頭,似乎思索了一下,語氣很平和的說,“兩年時間不短,不過也不算很長,想忘掉應該不算太難。” 原本平靜的氣氛一下停滯,陳冰拿著英語課本的手也悄不可查的捏緊,慘白的骨節清晰可見,與此同時,她那朗若秋月的眸子,在這一個氤氳了一些水汽,呆呆的往我這邊看過來。 我把手里的書本放下,盡可能對陳冰母親擠出來一個燦爛的笑容,開口說道,“我會忘記很多兩年,但是這個兩年,我忘不了,用幾輩子的時間都忘不了。” 陳冰的身體輕顫,頭低了下去,似乎不忍看我跟她母親對抗的這一幕。 我那幾句話說的有些生硬,原本以為會因此惹怒陳母,但沒想到,她卻笑了,一邊笑一邊說,“你們還年輕,所以這話你可以說的如此輕易,說的如此不給自己留后路。阿姨不怪你,但等你到了我這種年齡,你就會知道,在現實面前,你現在所做的這些承諾,會是多么的蒼白無力。年輕時候的刻骨銘心,不過是年長之后,回憶里的年少輕狂罷了。” 很顯然,我鼓起勇氣做出來的承諾,在她看來,不過是一次年少輕狂的表現,或許,還很無知。 我吸了口氣,對陳母搖了搖頭,“不僅僅是這樣,人活著,不能只是為了忘記,有些事情需要記得。對我來說,生命里已經存在了足夠多需要忘記的東西,而希望和幻想恰恰是我最缺少的,該忘記還是銘記,只有我自己才最清楚。” 我的話或許她并不完全明白,但我想,她能聽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