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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嘔血了嗎 第118節

    白雨漸。

    傳授她這一身醫術之人。

    帳子中,虞氏氣若游絲,“先帝欠明家的太多了,早就還不清了,皇帝,你要善待明氏后人。丞相的事哀家都聽聞了,此人可堪大用,玉書,重用此人,不要再如從前一般任性了。哀家相信你會做的比你兄長,比你父皇還要好……”

    虞氏的手似乎要抬起撫摸兒子的鬢發,可抬到一半又無力垂下。姚玉書滿面濕漉,將她的手拿起,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臉上,好像小時候那般眷戀地緊貼著。

    他到底只有弱冠之年,還未經歷過喪母之痛,光是一思及便是心痛難忍,也許他真的不適合坐這個位置,他太優柔寡斷。

    “你這孩子……”虞氏萬分不舍,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嘆息。

    “娘,兒子知道錯了?!彼麖膩頉]有恨過她,他只恨自己,為什么一直受到旁人的擺布,連自己的生母都護不住。

    全子衿在說完那番話后便起身趕往丞相府,蓁蓁則是緩步靠近床榻,幾乎是瞬間便感受到了虞氏的注視。

    或許是某種心靈的感應,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母后,您……還有何未了的心愿么?”蓁蓁輕聲問道。

    “哀家……想見一個人?!?/br>
    她胸膛起伏著,看向皇帝,眼眸輕輕地閉上,“罷了,不必見了?!?/br>
    姚玉書卻握住她的手,啞聲道,“去傳召。去傳掌印大人,即刻進宮覲見!”

    他的額角青筋隱隱,可那握著虞氏的手卻不曾松開半分。

    不論何種境遇,不論后來陌生成任何模樣,他永遠記得她是他的娘親。

    虞氏的眼角有些濕潤,她手指微動,似乎想要反握皇帝的手,可到底是沒了力氣,“哀家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你小時候害怕打雷,總要哀家陪你睡。但你那時候是儲君,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的監視之下,哀家不能同你親近。只好趁你熟睡了的時候,悄悄去看你一眼,給你唱一曲搖籃曲。哀家的玉書啊,不知不覺,長得這么大了。”

    “以后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

    “有皇后陪著你,哀家放心?!?/br>
    她絕口不提儷韋之事。

    蓁蓁心口發酸,忍不住低低地喚了一聲,“母后?!?/br>
    有人慌里慌張地跑了進來,跪在了帝后面前,渾身震顫不止。

    蓁蓁看出端倪,食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與那人走到偏僻處。

    那人汗出如漿,卻不敢抬袖去擦,連聲音都是發抖的,“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掌印大人的府邸被丞相帶兵包圍了,怕是、怕是要出大事!”

    白雨漸……

    “皇上您且陪伴母后?!陛栎栊卸Y,姚玉書看她一眼,道,“慢著?!?/br>
    他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了她,眼神接觸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定要把人帶回來!

    蓁蓁面色一凝,她一句話不說便走了出去,“給本宮準備馬車!”

    明月高懸,儷韋府外重兵把守,火光沖天,水泄不通。

    看清為首的那玄衣將領,那熟悉的面孔,蓁蓁立刻掀起簾子走下馬車,顧不得儀態,大步往前。

    “皇后娘娘?!宾脑矫黠@一驚,拱手行禮。

    蓁蓁冷笑一聲,“這般架勢,丞相這是要造反不成!”她環視一周,“沒有皇上圣旨,深夜私自調兵圍剿朝廷重臣,他白雨漸還有沒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她怎么也沒想到,白雨漸竟然在這個時候對儷韋動手,偏偏是這個時候!

    她的臉色驟然變得嚴厲,“讓開!”

    瞿越卻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蓁蓁猛地往前一撲,他下意識地側身躲開,卻叫她唰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讓本宮進去!”

    少女鳳袍華貴,長劍指著瞿越。

    瞿越臉色發白,卻是一動不動,“皇后娘娘,屬下不能從命?!?/br>
    蓁蓁驀地笑了,“天子之令也無法讓你們屈服嗎?”

    她扔掉佩劍,將那龍形玉佩舉到眼前,見此玉佩如見圣上親臨,瞿越與眾位兵士臉色一變,立刻跪倒在地,“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蓁蓁不看他們一眼,快速往府中走去。儷府的所有人都被士兵控制著,見到她紛紛跪下,“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震天。

    少女的衣袍上繡著金鳳,袖袍翻飛間那鳳凰振翅欲飛,華美無比,眉眼卻是沉冷一片。她腳步不停,側頭問身旁之人,“丞相在何處?”

    “書房。”

    儷韋的書房在府中西南角,她腳下不停,頭一次感受到何為心急如焚。

    那個女人沒有養育過她一天。

    在她最需要母親的時候,從來沒有陪伴在她身邊??墒?,還是想要滿足那人臨死前的最后一個心愿。

    也許這一生她真的沒有辦法去恨誰,憎恨的心情帶給她的從來不是解脫,而是越來越多的痛苦。

    對待虞氏,她沒有辦法將她當成自己的生身母親,而是將虞氏看作是姚玉書的母親,一個陌生的,待她還算不錯的女人,一個可憐的女人。

    來到儷韋的書房。

    房門緊閉,怎么也推不開。一下子令她想到了在南星洲的那一日。

    那個時候,白雨漸的書房也是像這般緊閉著,好像永遠都不會開啟。只是如今,她的心中不再是滿滿絕望,而是一片平靜。荒蕪一般的平靜。

    她屈起指節,在門上敲了三下。

    “白雨漸。”

    “出來見我?!?/br>
    她命令道。

    可是,里面沒有一絲回應。仿佛里面的人早已睡著。

    但她知道,他就在里面。

    “白雨漸!”她又提高了音量,“儷韋必須活著,聽見沒有!你還欠我一條命沒有還,難道你還要再欠本宮一條性命嗎?!本宮要你即刻罷手,這也是圣上的意思!”

    那扇門,依舊紋絲不動。

    她的聲音終于開始急切,“丞相大人今日行徑,與謀逆有何不同?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上達天聽,累你滿門抄斬?!”

    唰的房門被人拉開。

    那人修長的身影幾乎將她籠罩,嗓音清寒,“微臣一人做事一人當。娘娘何必牽累無辜?”

    蓁蓁卻懶得管他,徑直往里走。

    “別去。”她的胳膊被人拉住,那人幾乎是艱難地吐字道。蓁蓁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上,緊握著一把劍。

    那劍尖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濃郁的血腥氣四散開來,蓁蓁猛地甩開他的手往里走,那人一怔,快步跟上。

    血,都是血。

    流淌到了腳邊,一踩便是濕膩粘稠讓人胃里直犯惡心。她的視線,卻忽然被一只手掌擋住。

    “別看?!彼质堑偷偷膬蓚€字,帶著一絲乞求。

    “你把他殺了?”她很輕地問。

    他沒有說話。

    “你知不知道……”她的身體發起抖來,“你知不知道……”

    白雨漸沉默著,好像成了啞巴。

    忽然一道悠遠空曠的鐘聲響起,由遠及近地傳到他們的耳中。一聲接著一聲,一共響了三聲。

    白雨漸一怔,那是宮中傳來的鐘聲,代表有貴人薨逝。

    是誰的逝去?會在宮中敲響三聲喪鐘。

    還能有誰?宮中病重,唯有一人,太后虞氏,當今天子的,生身母親。

    他看到,少女的面色,驟然變得慘白,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感到掌心中流下了濕漉,冰涼涼的一片是她在哭,那一瞬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尖銳的刀給刺穿,呼吸都是血腥之氣。

    “蓁蓁……!”

    他的聲音低啞得不像話,她的生身父親到底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們已經走到了末路,這不過是把她推得離他更遠一點。

    可為什么心里還是如此地疼,疼得像是要死掉了一樣。

    白雨漸猛地俯身將她抱住,那樣沉默那樣絕望地把她再抱緊了一點,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心里的疼。

    為什么會哭?蓁蓁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這一日她永遠地失去了雙親。

    血都蹭到了她的鳳袍之上,那振翅欲飛的鳳凰染上血色,褪去那高高在上的威嚴,而增添了一絲艷麗詭秘。

    “白雨漸。”她靠在他懷里,冷漠地說,“你好大的膽子?!?/br>
    比起他將儷韋殺死的殘忍和恐怖,她更感到忌憚和可怕,什么時候他竟然有如此大的權力,在宮中全然不知的情況下調動重兵,快狠準,結束了朝中曾經顯赫一時的權宦的性命。

    前后加起來,恐怕不超半個時辰。

    只要他想,這燕京隨時都能易主。這一刻她終于清晰地認知到,他是掌握兩大家族,權傾朝野的丞相。

    為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你是不是覺得很痛快?”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她看向地上的尸體,輕飄飄地問,“下一個是不是,就是我的夫君?”

    “你當真要剪除我所有的羽翼,殺死所有我愛的人,你才甘心,對不對?”

    他的心臟驟然縮緊,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不是?!?/br>
    他說,“沒有了儷韋,還有我,蓁蓁,我會舉全族之力支持你,你以后的孩子,會是太行的儲君,絕對不會有人能夠越過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發著誓,說會永遠效忠。

    她卻將他狠狠地推離自己身邊,那么冷漠地看著他,“你讓我怎么信你?”

    “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是不是只要你想,就一定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