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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冰 第45節

    那天之后白清嘉就生了一場病。

    其實并不嚴重, 只是尋常的發燒,全賴她那晚吹了太久的風、著了涼;可她卻好似難受得緊,縱然她母親為她找來了最好的醫生診治也依舊不怎么見好, 后來就算熱度退了人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接連好幾日都病在床上。

    她一直在睡, 一天中有一多半都陷在夢里, 難得醒來卻又在發呆,眼神空空蕩蕩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實還能想什么呢?

    無非是想那個人和那晚他對她說的那些話罷了。

    她從沒經歷過這種事。

    從沒主動向一個男人示過好,從沒當先對一個男人動過心,從沒試過把自己的尊嚴和熱切一股腦兒都交出去,也從沒被一個男人給過難堪……現在這些忌都被他一個人破了, 她什么也沒剩下。

    這實在太荒謬太離譜了——她怎么會完全看錯一個男人的心?人家明明沒有多么動感情,偏偏她自己當了真,還以為他有多喜歡她、以為他有多愿意陪著她胡鬧。

    現在好了, 她的面子里子一并丟了個干凈, 簡直令人羞憤至極,同時……也傷心得要命。

    說到底她也還只是個小女孩兒罷了……才22歲, 雖曾有過一樁亂七八糟的婚約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追求者, 可卻從未正正經經地愛過什么人,更別提豁出一切地去跟人陳情了。她把自己最純粹的悸動和最干凈的愛意全都給了他,在這兩年間一顆心都始終跟著他起起伏伏,一開始是為他偶然的觸碰而心跳不止, 后來哪怕只得到他一張簡短的字條也能滿足很久……動心動得太過認真了。

    如今她只慶幸那晚自己還沒來得及把更多傻話說給他聽,譬如說她對與日后如何他meimei相處的考慮,譬如說她對他們婚禮的設想,譬如說她對未來購置房產和布置家里的計劃……倘若當時她連這些都說出口了場面又會有多尷尬?泰半會惹他發笑吧。

    她蜷縮在被子里, 連臉都不肯露出來,像個蠶蛹一樣裹著自己,可恨的淚水不經允許便一個勁兒地往外流,折磨得她眼眶干澀頭疼欲裂、連枕巾和被單都變得又濕又冰了;她還一直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出于痛苦還是恐懼,抑或只是因為發燒而感到寒冷,總之所有人都嚇壞了,只怕她的身子出大問題。

    幸而西洋人的藥物還是可信的,她被強制打了幾瓶藥、熱度總算漸漸退了下去,只是意志一直消沉著,每天還是待在床上不起來,整個人很快消瘦了下去。

    她父母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哄她開心,也就秀知機靈些,深知徐家的那位軍官乃是治療她一切郁悶的靈丹妙藥,遂一直想法子在小姐面前說起他來哄人開心,可惜很久都沒找到話頭;后來有一日她找到了,是報紙上登了有關于他的消息,說是……說是犯了大罪將被政府拘捕、后來卻又勾結南方勢力逃逸了,如今已不知所蹤正在被通緝……

    秀知慌了神,簡直嚇壞了,當天一拿到報紙便火急火燎地想奔上樓拿給自家小姐看,無奈半路卻被白老先生攔住了。

    那段日子南方的戰況頗有幾分不妙,導致白宏景的心情也難免有些陰沉,彼時只皺著眉冷冷地掃視了一眼版面上小小的通緝令,隨即就不甚感興趣地移開了目光,一邊看著其他有關戰局的報道一邊吩咐秀知:“清嘉還在養病,你安心照顧她,不要在她面前說些閑話惹她煩心。”

    這番敲打的意思十分鮮明,分明是不想自己金貴的愛女跟那位被卷入風波的破落軍官扯上干系,秀知都明白的,當時只低著頭默默地應了,可等后來進了小姐的屋子卻還放不下心,總覺得她該知曉這件事,于是就大著膽子試探地開了口,說:“小姐,徐三少爺他……”

    哪料剛開一個頭就被他們小姐硬生生打斷了。

    “別說了,”她甚至沒有抬一抬眼皮,只一直側著身子看著窗外,美麗而消瘦的面容染著冷清與漠然,好像對那個男人再也沒有一點興趣,“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而已,往后別再跟我提他。”

    啊……

    秀知愣住了,完全沒料到小姐會是這般反應,明明她生病之前都還是好好的,那晚去赴宴之前還眼睛亮亮地一直說著有關那位軍官的事,這才幾天功夫,怎么就……

    秀知心中深感怪異,至此才終于猜到小姐這場來勢洶洶的病泰半也跟那位軍官有關,興許是起了什么爭執、生了什么齟齬;她有心想開解人兩句,可惜彼時對方神情堅決,儼然一副要跟對方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令她也沒法子開口了。

    遂只好訥訥地應:“……是。”

    兩天后白小姐終于從房間里出來了。

    她畢竟剛剛生過病,氣色難免差一些,可那神情和派頭卻已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模樣——驕傲的貓咪永遠都要抬著頭,怎么會一直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傷心?她才不要管他,不愛就不愛,分開就分開,難道還真當她是非他不可么?笑話,是他沒有福氣要不起她白清嘉,她只要過得越來越好就行了,終有一天那男人會悔不當初,到時她一定要抬著下巴從他面前頭也不回地走過,讓他知道她早就不再想要他了。

    這番志氣十分令人欣賞,其所抱定的態度也是十分堅決,且她為了表示自己已徹底振作、還決定出門大肆采買一通以宣泄自己心中的郁氣。

    這可真是奢侈的消遣——她仔仔細細將自己打扮了一番,從城西一路逛到城南,但凡是稍微合點眼緣的東西統統都要買下來,什么珠寶首飾、什么衣服鞋子、什么古董文玩、什么掛畫裝飾……有用的沒用的她都要買,出手之闊綽委實令人瞠目,比正經的暴發戶還不像樣,最離譜時甚至還打算買一架鋼琴,直到聽秀知提醒家里已經放不下這么大的物件兒才勉強作罷,看那神情還有些遺憾呢。

    她像這樣荒唐地揮霍了一整天,鬧得最后整個北京城都聽到了風聲,說白家的這位千金是個難伺候的主兒,比什么荒唐的八旗紈绔都要敗家上百倍,往后除非她老子肯給她貼幾十萬的陪嫁,否則正經人家的孩子可都不能娶她,免得一不留神就被她折騰到家破人亡。

    而就在白小姐的壞名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整個北京城的當口,南方的戰局已再次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三月初政府軍便在四川吃了大敗仗,那滇軍的將領蔡鍔也不知是哪顆武曲星下了凡,竟在納溪一帶以少勝多壓著政府軍一通狠打,至19日便幾乎攻下四川全境;湘西戰場上的季家父子也沒死,只聽說季思言季公子受了重傷、被炸斷了一條腿,后來命被王文華將軍保住了,對方還牽制了政府軍向四川轉移兵力;至于廣西,李烈鈞部把龍覲光部打得哭爹喊娘,以至于3月15日寧武將軍陸榮廷便通電宣布廣□□立,龍部最終繳械,殘部要么被殲要么逃離滇境,政府軍在這最后一個戰場上也沒得到一點便宜,終是慘淡收場。

    ?

    這、這、這局勢可就讓人看不懂了啊!

    北洋一系何等榮光?配備的可都是最先進的武器!如今是怎么了?怎么連只有區區一萬五千之眾的滇軍都打不過了?

    其實在南方吃點敗仗倒也無妨,關鍵到后來全國多省都開始有樣學樣了,紛紛效仿陸榮廷宣告什么獨立,譬如山東的趙開成就跳得很高、還緊跟著南方的步調向政府軍開了戰,在膠東半島打得轟轟烈烈不亦樂乎,竟也把北洋一系逼得節節敗退了!

    輿論一時嘩然,報紙上的時評也漸漸轉了風向,不僅開始唱衰帝國政府,而且甚至還有膽大的預言袁氏帝位坐不穩、這所謂“□□”終將是曇花一現,最終還要走回共和的路。

    這于白家人而言可真是晴天霹靂!

    沉穩如白老先生都不免開始慌亂了,最開始還能強撐著一張硬嘴、怒斥報紙上的時評都是一派胡言,說什么陛下英明神武、帝國必然能傳個千秋萬代;可后來他兒子白清平也從政府里帶回了絕密的消息,說陛下已被近來蜂起的戰事折磨得龍體欠安,同時政府在外交上也受到了不少挫敗,興許……興許……

    “興許什么!”白老先生狠狠一拍桌子,瞪著自己的長子大聲怒喝,一雙老眼狠狠地瞪著,簡直像要溢出血來了。

    潤熙和潤崇從沒見過如此失態的祖父,當時便都嚇哭了,紛紛撲在他們同樣驚慌失措的母親懷里打著哆嗦;而實際上他們已至不惑之年的父親也沒好到哪里去,面對著自己的親爹同樣是噤若寒蟬,只覺得一張嘴是被人抹上了漿糊、連說一個字都感到萬分為難。

    “興許……”可他終于還是在白老先生的逼視下顫顫巍巍地答了,每個字里都藏著無盡的恐懼和嘆息,“興許……帝國真要保不住了。”

    1916年3月22日,帝國政府三路攻滇計劃正式宣告失敗,全國戰事頻發暴丨動不斷,日本與西洋諸國亦拒絕再對袁政府進行聲援,袁氏遂被迫頒令廢止洪憲年號吊銷帝制、仍居大總統位。

    這個自1915年12月12日起才開始籌備建立的“□□”只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存在了101天,甚至還沒來得及正式對外宣布,便極其匆忙狼狽地宣告了自己的覆滅。

    第74章 轟然   這、這怎么可能!

    一個國家的興衰究竟能多深刻地影響一個家族的命運?

    此前整整23年白清嘉都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可1916年3月后所發生的一系列變故卻把她從一場安逸恬淡的夢中揪了起來、逼迫她睜開眼睛去看……這個世界究竟有多么兇殘無情。

    噩夢的開端是政府在5月下發的一道密令——停止兌現,禁止提取銀行現款。

    這是極有淵源的舉措,可以一路追溯到1915年的貨幣增發, 彼時大總統還以為自己真能在帝位上坐得穩當, 為了籌備登基而命令幾家銀行增發貨幣, 可這印錢的速度還是沒有花錢快, 僅交通銀行一家就在1915年墊了4750萬的資;而跟滇軍打起仗以后形勢就更糟了,就算逼迫達官顯貴們購買公債也解決不了問題, 軍餉的大漏洞就那么明晃晃擺在那兒,怎么能不拿錢去填?唉,印錢吧,再多印一些, 就算明知道這樣會導致貨幣瘋狂貶值、國家經濟崩潰也還是要硬著頭皮去印,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可這錢也不能無限制地印下去,市面上流通的貨幣已遠遠超出了銀行手里的兌換準備金, 在這動蕩的局勢里誰還能相信政府發的破紙?當然更愿意持有相對保值的銀元, 于是銀行越沒錢民眾們就反而越想去兌換銀元,銀行于是告了急, 隨時都有被擠兌破產的風險。

    政府一看這情景真是憂心如焚, 一意想阻止銀行破產,于是天才地想出了一條解決方案:不兌。

    這真是太聰明了——對啊,只要禁止全國上下去兌換銀元不就行了么?貨幣貶值就貶值吧,都是一個國家的同胞, 難道連這點赤誠的愛國心都不能有么?

    大總統心一橫,終于決定罔顧此前十數年為國家經濟發展作出的努力、冒著徹底摧毀整個金融體系的風險下發秘密停兌令,可這命令最多只能瞞過底下的老百姓,還能瞞過那些消息靈通的高官顯貴們么?官僚政客們一聽到風聲跑得比誰都快, 一個個都忙不迭地趕到銀行門口要求兌現,隨后消息終于不脛而走,普通的民眾也跟著蜂擁而至,包括京津一帶在內的若干北方城市都發生了嚴重的擠兌。

    如此風雨飄搖的局勢讓一向溫吞不管事的賀敏之都著了急,與她相識的夫人太太們最近都忙著讓家里的傭人去銀行排隊取錢,整個北京城都是一副落拓的末日光景,她也不禁為之惶惶,開始忐忑地拉著丈夫追問了:“宏景……那咱們呢?咱們要不要也派人去銀行取錢?”

    彼時白老先生也已被糟糕透頂的時局折磨掉了一層皮,他可不是賀敏之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富太太,身在政局之中他聽到的消息比尋常人駁雜上百倍,他已經感覺到袁氏大勢已去,而自己拼命追求了一生的權勢與富貴似乎也將像鏡花水月一樣離自己遠去。

    他能怎么辦?人生無非一場豪賭,一旦開局便是愿賭服輸,眼下他能做的也許僅僅只是盡量挽回損失——去銀行取錢?也可以,但那不重要,因為他的戶頭原本就不剩什么盈余了,只有最后一萬大洋的救命錢;真正占大頭的是他此前買的幾十萬公債,它們幾乎掏空了他的家底,如今大總統既已失勢,那他就要想法子把錢拿回來了。

    白老先生動作了起來,商人逐利乃是天性,當初大總統得勢時他可以百般逢迎萬般討好,如今帝國已然隕落、袁氏已淪為困獸,那他為什么還要繼續委曲求全?他聯合多家共同給總統府遞請愿書,要求政府歸還他們此前的捐資,態度甚為堅決。

    可是商人再無恥還能無恥過那些蠅營狗茍的政客么?大總統都懶得親自過問此事,隨意擺擺手便將一切推給了自己的財政大臣解決,對方也很圓滑,表面上笑瞇瞇地應付著他們這幫債主,背地里卻又指揮著銀行開了印錢的機器,刷刷刷刷刷刷,沒幾下就印好了新錢,不多不少正正好幾十萬,一分錢也沒虧欠。

    ……可如今的這堆廢紙又怎么及得上當初他捐出的真金白銀?

    這是偷盜!甚至算得上明搶!

    白老先生勃然大怒,又聯合各家一起去鬧,這回那財政大臣就轉了臉了,一絲客氣也不再有,甚至還叫了一幫帶著槍的軍警把他們幾家團團圍住,神色十分陰沉地說:“搶?這些錢都是當初你們自己心甘情愿掏出來買公債的,難道還有人逼你們么?爾等往日靠著國家和大總統的隱蔽做生意賺錢,如今國家有難就翻臉不認人了?這錢你們想要就拿走,不想要就干脆放下——想要銀元?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說完便理直氣壯地拂袖而去。

    被人空手套去白狼的各家怎么能不怒不怨?可他們面對著手里拿著槍的軍警們早已噤若寒蟬,又能從何處擠出幾許勇氣來同人對峙?一時之間只見一群須發皆白的暮年老朽于輝煌壯麗的總統府前嚎啕大哭,眼睜睜看著自己畢生的心血化成了廢紙,盡已如孩童般不知所措了。

    白老先生同樣失魂落魄,但他勝在還有最后一絲指望,便是去年他給梁元昌那間跑馬場的投資。

    當時他賣了自己手上最后幾間值錢的廠子,一鼓作氣買下了那間跑馬場的股份,去年年末帝國尚未顯出敗相、他亦對袁氏抱有幻想,因此在南方的戰爭爆發后還一度想把這筆錢兌出來給政府充作軍餉,從而交換更多的榮寵、更高的爵位。可當時梁元昌卻說入股他們馬場后資金不能立刻取出,否則視同放棄股份、往后也不能再購入,白老先生貪圖這門生意帶來的暴利,思慮再三后還是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憤懣,勉強同意了那后生的規矩。

    哪料此舉竟誤打誤撞救了他們一家的命!

    好啊,太好了,幸虧當時他的錢被扣在了跑馬場,否則要是真的都拿去捐給了政府,如今他們家就真的一無所有家徒四壁了!白老先生有如劫后余生,一時之間只覺那姓梁的后生對自己恩同再造,什么怒氣和怨氣都憑空消失了,又連忙修書一封送到滬上,聲明自己愿意放棄在跑馬場的股份,只要梁元昌能把自己當初入股的銀元原樣退回來便好了。

    ……哪料這封寄出去的信卻宛如石沉大海。

    白老先生殷切地盼著,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一直到大半月后都未得到答復,這時他才終于意識到了事情出了大問題,又連忙托滬上的友人代為打聽,結果卻得到了……梁元昌卷款潛逃的噩耗。

    卷……卷款潛逃?

    這、這怎么可能!

    那后生不是家底很厚么?不是在兩廣辦過實業么?跑馬場的生意不是讓他賺得盆滿缽滿么?他還查到過他在銀行的存款,那單據都是清清楚楚的,怎么會有錯!

    不……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去打聽的人搞錯了,他畢生的基業絕不會就這樣毀于一旦!

    白老先生如遭重擊,險些就要原地昏死過去,可是在如此殘酷的橫禍面前卻仍竭力維持著鎮定,然而實際上他的心已經孱弱透頂,慌不擇路之下甚至只能想到去找自己的三姨太太,還想陸蕓蕓跟那梁元昌是舊友,說不準就能知曉他的狀況、解開時下這令人心驚的誤會。

    一念既起,他便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雙混濁的老眼中又燃起一絲亮了,可等他滿懷希望地趕到北京飯店一看,卻發現他曾一擲千金為陸蕓蕓包下的套房早已是人去樓空,所有值錢的金銀首飾全不見了,只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房間,抓來飯店的侍應一問,才知兩天前她便已經離開了此地,據說當日還有一輛豪華的高級轎車來接她,開車的人乃是京城有名的銀行家潘尚賢。

    這……

    白宏景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至此終于被狠狠擊潰了,當場便臉色慘白地吐出了一口烏血,旋即腳下搖晃……沉沉地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從那之后他便徹底病倒了。

    其實白宏景的身子骨一直不甚好,當初在次子出事時就曾在鬼門關前來回兜轉了一圈,如今是病上加病痛上加痛,不單心臟不堪重負,甚至還犯了腦出血的毛病,再高明的西洋醫生也束手無策了,如今他的半邊身子都已失去了知覺,說話也開始含含糊糊,這一輩子都再無可能恢復如初。

    白家的天就這樣徹底塌了下來。

    一個看似永遠剛強叱咤風云的大家長,說穿了也無非只是一個半截身子都埋進黃土的老人而已,他能為這個看似光鮮亮麗的家撐多久?漫漫一生就這樣過來了……誰成想到了暮年卻栽了一個巨大的跟頭,此前拼命爭來的財富和權勢只一眨眼便化作了烏有。

    他表情呆滯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耳朵模模糊糊地聽著長子在自己身邊沉痛地控訴,說什么陸蕓蕓早已跟那個潘尚賢勾搭成jian,兩人一起做了個局,推出梁元昌這么個幌子招搖撞騙,其實對方根本不是什么事業有成的實業家,反倒在南方做生意賠了錢,后來投資馬場也被租界里的洋人擠兌、根本活不下去;那潘尚賢借自己在銀行的職務之便為梁元昌偽造了存款單據,讓白家人誤以為他資金雄厚實力強勁,又在國家動蕩的局勢下利用了白老先生冒進貪婪的弱點,終于一舉卷走了他的全部家當,現在潘梁二人泰半已經分了贓,前者更帶著白宏景年輕鮮嫩的姨太太風流快活去了。

    第75章 坍塌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好不容易查明真相的白清平此刻真是又怒又痛。

    他這一生都在父親的蔭蔽下過活、遵從他所有的命令與指示, 如今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主心骨倒下、整個家族都前途未卜,心中的惶恐與痛苦深刻得難以言表,以至于他這個年至不惑的七尺男兒都不禁在父親的病床邊痛哭失聲, 其中哀切自不必言。

    白清嘉也完全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擊懵了。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最疼愛的小女兒, 上面還有兩個哥哥照顧, 從沒見識過什么凄苦的風雨, 更別提目睹如此慘烈的大廈之傾。

    她很迷茫,站在父親病床前時甚至都回不過神, 只愣愣地看著病弱的父親在大哥的敘說中也流下了絕望的淚水,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可腦出血帶來的后遺癥卻令他無法開口,最終只發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痛苦呻丨吟。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的父親一生剛強, 經歷過改朝換代的巨大風波,最后不也都平平順順地過來了么?為什么如今卻會被陸蕓蕓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算計、還落到如此凄涼慘淡的境地?

    她還在發愣,一旁的母親早已泣不成聲, 緊緊拉著父親的手似乎想要緩解他的痛苦, 這個陪著丈夫經歷了半個多世紀風風雨雨的女人在此刻似乎并不在乎家財散盡的窘境,而只為自己無力倒下的丈夫牽腸掛肚。

    “宏景……”賀敏之的淚水滴落在丈夫蒼老的手背上, 冰冷又guntang, “沒關系,都沒關系……”

    “只要我們一家人還在一起……”

    “……一切都沒關系。”

    然而現實的兇惡卻永遠都能超越人的想象——那活該遭天譴的梁元昌不單卷走了白老先生的所有投資,而且還將跑馬場的爛攤子也一股腦兒丟了過來,對外宣稱白宏景才是跑馬場的最大股東, 所有的虧空和債務都要找他來填;白家的資金忽然枯竭,僅剩的兩間紡織廠也被迫關停,之前早就簽好的單子無法如期交貨,自然也要賠償人家, 債務疊著債務,一股腦兒朝他們傾軋而來。

    債主和銀行很快就紛紛找上門了,要求白家盡快償還欠帳,開初幾次還維持著體面與客氣,可到后來他們也漸漸聽說了白家的沒落,那催債的語氣便都強硬了起來,其中一個干脆堵上了白家的門,直愣愣地威脅道:“白老先生也曾是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人物,難道到頭來卻要做一個欠錢不還的縮頭烏龜?你們跟梁元昌的恩怨與我等毫不相關,我們只關心自己的款子何時才能收回!白家的體面誰都愿意給,可若你們不知好歹不識抬舉,就莫怪旁人把場面鬧得難看了!”

    彼時白老先生雖然出了院,可卻仍然無法行走無法說話、只能終日在床上養著,應付債主這等勞心勞力的事自然只能由自己的長子代勞;可白清平從來不曾打理過父親的生意,只懂得官場上的虛與委蛇,哪里跟勢利野蠻的商人打過交道?一遇威脅也是手忙腳亂,本想端出高官的威勢壓一壓對方,可惜在帝國政府倒臺之后眾人也都曉得他們這批站錯了隊的官員只是紙老虎、終有一日也將失去所有體面,說不得還會被新上臺的掌權者清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