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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綜]XP堆放處在線閱讀 -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かずX太宰治媎弟骨科)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かずX太宰治媎弟骨科)

    工作日的上午,橫濱市中心一棟五層高的獨棟建筑物內,咖啡和新烤制面包的香氣四溢,位于四樓的武裝偵探社如往常一般熱鬧。

    除卻總是行蹤不定的太宰治和提前打過招呼會晚到的宮澤賢治,大家熟稔地交流著手上的案子和最近的新聞。

    不久前,武偵社最大謎團——太宰治過去的職業究竟是什么,得到了最終揭秘。黑手黨這個和武偵社處處針鋒相對的詞匯,安在太宰治身上真是又違和又再合適不過。然而一個問題之后,是無數個新問題。

    是什么將曾經的太宰引上了黑手黨的道路?太宰先生又為什么離開黑手黨?以太宰治的才能,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為何愿意放他去做自己的敵人?

    諸多問題困擾著對伙伴充滿好奇的大家,而什么都知道的幼稚鬼偵探江戶川亂步則噘起嘴巴拒絕回答。

    這時候,有著開朗笑容的宮澤賢治從門外走來,拿著一只白色信封徑直走到太宰治的座位前。中島敦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向認真仔細的國木田推了推眼鏡,直接詢問宮澤賢治這信封的來歷。

    “不知道。”宮澤賢治睜著那雙澄澈的大眼睛,指向門外,“剛才在門口碰到了港黑的人,她讓我幫忙交給太宰先生。”

    在場眾人一下緊張起來,國木田繼續追問對方的長相特征。

    “不會是什么新型炸彈吧?一拆開就會爆炸的那種。”谷崎直美擔憂地說。鑒于港黑那獨特的異能力構成,大家接連表達了認同。

    “那我們要現在拆開嗎?”總是焦慮的中島敦問,“私自拆太宰先生的信件是不是不太好?”

    武偵社成員們你一眼我一語,討論得有來有回,最終是沉穩的國木田拍板,決定代替太宰先行拆開。

    “如果是普通信件的話就放回去,如果有危險的話立刻通知太宰。”國木田說道,他將拆信的任務交給能夠變成白虎的中島敦,畢竟他來到武偵社的入社試驗也與此有關,綜合大家的能力來看,有再生功能的他最適合這項工作不過。

    中島敦慎重地接過白色信封,劉海下滲出細密地汗珠,他抿著嘴巴,小心又專注地捏攏信封,未封口的信封立刻鼓成筒狀,張開一個大口,但謝天謝地,無事發生。

    中島敦出了口氣,然后加倍認真地將信封口朝下倒轉。

    什么也沒有?

    眾人這么想著的時候,一張比信封還要小的紙制品,突然艱難地掉了出來,眾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中島敦條件反射地哇哇大叫著跳開,而那張卡紙輕飄飄地落在了胡桃色桌面上。

    誰也不敢首先去碰觸,背面朝上的相紙還印有LOGO,泛黃的色彩昭示著這張照片已有些年頭。與謝野晶子主動去做那個嘗試的人,將相片翻到正面。

    “誒?”看到畫面上的內容,所有人都默契地發出了疑問語氣詞。

    “這是什么……”中島敦捏著相片一角把它拿起來,她們輪流察看這張來歷不明的相片,輪到直美的時候,她開心地叫了一聲:“我知道了!”

    她指著畫面上的兩個小孩,尤其是左邊那個穿藍色兒童服的孩子:“這是小時候的太宰先生吧?”

    直美這么一說,大家確實覺得那張平靜而陰森的可愛臉龐與太宰治有幾分相像。

    “那旁邊這個呢?”宮澤賢治出聲提問,他指著右邊那個抱著兔子玩偶穿嫩黃色兒童服的孩子,“兩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呢。”

    眾人頓時心下一驚,因為兩個兒童的表情、氣質相差太遠,所以大家都下意識地忽略了她們完全像是復制品的事實。像太宰治的孩子牽著另個與他完全一樣的孩子的手,兩個孩子一個沉靜一個膽小地望向鏡頭。

    “是太宰先生的媎妹兄弟嗎?”大家再次小聲地討論起來。

    國木田將照片塞回信封中,放在太宰治辦公桌成堆的文件最上層,一錘定音:“等太宰回來就知道了。”

    哼著自編自創的曲子,遲到的太宰治推開武偵的大門,沒有先回自己的桌子,他優哉游哉地去茶水角沖泡咖啡。金屬的勺子在瓷質咖啡杯中叮當作響,太宰治一屁股坐到會客沙發上,小口地吹散水面上的霧氣。

    “啊、太宰先生。”從社長的辦公室出來,中島敦例行地同太宰治問好,待走到太宰面前,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夸張拐角道:“對了!今天早上有港黑的人給您送來了一張照片。”

    太宰治的動作一頓,中島敦無所察覺,依舊自顧自地講著之前大家的遭遇。

    放下咖啡杯,杯子和磁碟碰撞,發出脆響。太宰治抬起臉,罕見地沒有笑容:“你們看過了嗎?”

    “是、沒錯,對不起我們以為……”跟在起身回自己座位的太宰治身后,中島敦緊張不已,一個勁兒地解釋她們為什么會那么做。

    接完電話的國木田沒來得及指責太宰治為什么又遲到,就見他只看了一眼桌上的相片,立刻抓住中島敦的肩膀,問他信是什么時候送到的,送信的人長什么樣子。仿佛拿到消息的下一秒他就會沖出門外。

    中島敦有些被嚇到,哆哆嗦嗦地指著宮澤賢治的位置:“是早些時候前輩帶回來的,他說送信的女人穿著一身黑,是我們見過的港黑的人,現在應該已經走遠了。”

    “這樣啊……”轉眼間,太宰治已恢復了正常,那股嚇人的壓迫感消失,他笑瞇瞇地說那就沒辦法了。

    緊張地觀察著此處的大家都松了口氣,各自回到座位上坐下,太宰治也不例外,一如平時沒有形象地隨意癱在椅子上,翻動照片下厚厚的文件堆。

    好奇的直美確定無事后,湊了過來:“太宰先生?”

    “嗯?”太宰治放松地應道。

    “那個藍色衣服的孩子是您吧?旁邊那個嫩黃色衣服的孩子是誰呢?您的姊妹嗎?”

    翻動資料的手停下,太宰治維持著笑意:“不是。”

    “那是誰?”直美湊得更近了,而太宰治不慌不忙地將那張照片拿出來,面對著直美指給她看,他的手指停在穿藍衣服的孩子身上:“這個不是我。”指尖滑動,指向了旁邊一臉怯懦的孩子身上:

    “這個才是我哦。”

    “誒?”直美驚訝地眨眨眼,問,“那另一個呢?”

    太宰治的臉上浮現難以言說的、真摯又苦澀的微笑,他張口:

    媎媎。

    在世界上還沒有太宰治之前,就有了太宰治的媎媎。

    間隔數分鐘,兩個嬰兒呱呱墜地,產婦蒼白著臉,虛弱地躺在木床上。丈夫和客人們在走廊大聲慶祝,傭人忙著更換臟污的織物,房間里只留下了母親和她的兩個孩子。

    嬰兒們并排躺在搖籃中,乖巧地依偎著彼此。

    母親抱著先降臨的女孩說:從此以后你就是媎媎,你要好好照顧治,直至死亡將你們分離。于是,先生的成了媎媎。母親又對后出現的男孩說:從此以后你就是太宰治,你要永遠尊敬愛護你的媎媎。于是,后生的就成了弟弟。

    此處無需提及女孩的真名實姓。自太宰治出生后,所有人都以他稱呼別人的方式稱呼她們,父親是父親,母親是母親,媎媎就是媎媎。

    媎媎先太宰治一步看到這個世界,亦先他一步開口說話、直立行走,這被眾人看作能成為合格媎媎的象征,太宰治也不負眾望,說出口的第一個詞匯,就是媎媎。

    出生時,媎媎較太宰治的體型稍小,太宰治較媎媎的體質稍弱,但很快地,兩個孩子幾乎長成了一個,個子、體重、長相分毫不差,唯有傭人為她們換上的不同顏色的衣物能幫助區分。

    但是,隨著她們長大,這一點也被用來捉弄旁人,媎媎穿上為弟弟準備的衣服,弟弟穿上媎媎衣柜里的套裝。除了生育她們的母親,無人能逃脫她們的惡作劇,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對難纏的雙生子。

    以現在的太宰治想來,他的名聲就是從那時開始被媎媎敗壞。明明提出主意的是媎媎,到頭來卻是他被指責頑皮不馴。

    然而那時候的他蒙昧如雙眼被云霧遮蔽,笨拙如育兒袋里的雛鳥,他的世界一切全然倚靠媎媎指明方向,從不知道自己竟和媎媎是分開的兩個人類。

    直到七八歲,太宰治才模模糊糊有了屬于自己的記憶。那是母親因病纏綿床榻的時期,整個別墅里充滿著緊張的死氣,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地聽著房間里傳來的聲響。一個風雨交加的夜,太宰治被雷電驚醒,發覺媎媎不在身邊,他光著腳踩在地上,噠噠地尋找自己的半身。

    推開被父親禁止進入的書房的門,太宰治一眼看到蜷縮在兩副書架夾角處的媎媎。她穿著白色的睡裙,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精裝圖書,微弱的橘色燈火在她身旁跳躍舞蹈,映照著她腳下極具異域色彩的編織地毯。

    “媎媎。”太宰治呼喚著媎媎,而她只是對他報以微笑。太宰治走到媎媎的腳邊,試圖和她依偎在一起驅散雨夜的濕冷,然而她的媎媎說出了顛覆太宰治一生的話:

    “治知道嗎?”太宰治依在媎媎的肩頭,抬眼看到媎媎的下巴和嘴唇,她的聲音如有魔力,仿佛未經耳道,徑直鉆進太宰治的腦子里。

    “書上說,雙生子中,先出生的那個是后發育的胚胎,后出生的那個反而是先受孕的。”

    太宰治似懂非懂,撲閃著自己的睫毛:“…聽不懂。”

    媎媎笑了,嘴角彎起來,湊近太宰治的臉:“——也就是說,先出生的媎媎其實是meimei,后出生的治其實是哥哥。”

    太宰治緊張地攥住媎媎的袖子:“那我還能叫媎媎‘媎媎’嗎?”

    “可以,”媎媎說出令太宰治心安的話,下一句又狡黠地揪緊太宰治的心臟,“但作為交換,治是不是該保護好媎媎,像媎媎對治做的那樣?”

    太宰治懵懵懂懂點下頭,沒關緊的玻璃窗砰地彈開,狂躁的風雨潲進書房,吹滅了唯一的光源,不知名的恐懼下,太宰治躲進媎媎的懷抱,尋求熟悉的安定。

    夜談后不久,這對媎弟的母親離開了人世,太宰治高燒不退,再次醒來后,他蛻變成了全新的他。曾經如隔紗的世界變得清晰無比,無論是書上的文字,還是活人的內心,太宰治都能洞察其中的規律,說是神童,或是更惡劣一點的,魔童,都不過分。

    然而,與媎媎相比,他的邪惡又如此微不足道,浮皮潦草。

    總是和善笑著的媎媎是一切貪欲、暴力、享樂的化身,是敵基督,是惡魔的種子,太宰治不過是和她靠得太近而被沾染了幾分毒氣。然而,眾人只看得到太宰治身上的乖戾,對他身邊黑色的太陽卻視而不見。

    要是沉穩的媎媎犯了錯,定會被訓斥——那是太宰治不愿看到的;要是調皮的太宰治,則只會被認為“果然如此”,所以他習慣了頂替做壞事的媎媎主動自首,因此而跟寄希望于他的祖輩、父親越發疏遠。

    但那又如何,只有媎媎,只有媎媎是能與他同生共死的存在。

    她們只看得到太宰治因不愿和媎媎不同而拒絕剪發,痛哭流涕,使盡渾身解數撒潑胡鬧,要求媎媎和自己留一樣的短發,卻不曾感受到太宰治分毫的恐懼。

    最吊詭的記憶,十二歲那年,太宰治甚至親眼目睹過毒蛇對媎媎的窺探。

    彼時,她們站在花園的草坪上,青翠的草葉散發出新修剪過的清香,太宰治向穿著白色長裙的媎媎走去,卻被自己看到的東西定在原地,嚇出一身的冷汗。

    他呆立著,說不出話,眼睜睜看著纏繞在媎媎腳腕上的蛇張揚地吐出猩紅的信子,一路蜿蜒盤旋而上,消失在媎媎的裙底。

    很久之后,太宰治才回過神來,他偏執地要求探看媎媎的裙子,連傭人都覺得他的行為古怪而無禮,但媎媎只笑著將裙子掀開,給他看一無所有的世界。

    “蛇呢?蛇呢?”太宰治跪在地毯上,找尋足以證明自己擔憂的證據。

    “沒有哦。”媎媎輕飄飄地說,“什么也沒有。”

    太宰治不可置信,他的手落下時,觸摸到媎媎的腳腕,滑而冷,和他想象中蛇的觸感別無二致。

    自此,太宰治扔掉了媎媎所有的裙子,以消除一切會讓邪魔區分他與媎媎,從而帶走他的媎媎的標識。

    他要保護他的媎媎,保護她免受一切危險與不幸。

    現在想來,那以蛇為形的魔使并非來傷害媎媎,它只是被天生的惡種所吸引,而太宰治,不過是一個不幸的目擊者。

    在這件事上,太宰治的聰明才智是無用的,在太陽的照耀下,誰能看見微弱的螢火?

    到了十四歲后,無論這對雙生子再如何留相同的發型,穿一樣的衣服,外人都不會弄混她們。媎媎的頭發變得烏黑,眼瞳也變成邪性的赤褐色,與鳶色的太宰治徹底區分開來。

    閱讀過書房里所有的書籍,見識過家族的興衰,她們亦變得十分不同。太宰治對一切失卻了興趣,人性與現實的骯臟叫他無法再維持熱情的假象,道德與本能的溝壑是不可逾越的深淵,所有和人類的接觸都讓他越發深刻地感到自己與他人的卑劣。而媎媎,她依舊對一切充滿好奇,好似污濁的泥漿也有別樣的趣味。

    這是太宰治痛苦的根源,他無法忍受與自己越來越不同的媎媎。他一聲不吭地耍著脾氣,假裝對媎媎的一言一行毫不在意,希望媎媎能看穿他的恐懼,剝開他的繭殼,像小時候那樣親昵地擁抱他。

    但比剝開太宰治更早的,媎媎剝開了更多的東西,金屬色的昆蟲、被撞爛的鴿子、腐壞的死狗,當這一切不能再滿足她,她的眼睛平靜地望向走動的人群。

    太宰治做了噩夢,夢中媎媎離他而去,整個世界都因此索然無味。他醒來,看到抱膝坐在自己床邊的少女,驚得彈起。他用膝蓋爬過去,擁抱她,用睡衣的袖口用力擦拭順著她鼻梁流淌的血漬。液體不見了,赤紅的痕跡仍留在她的左臉上。

    沒有恨,也沒有愛。少女的口中,對十幾條人命的屠戮仿佛只是心血來潮的游戲。她茫然、不解地問自己聰慧的弟弟:“人和蟲豸,究竟有什么區別呢?”

    一樣脆弱,一樣容易死去,一樣不能死而復生,人和其他東西沒什么兩樣,不過是自然的消耗品。

    太宰治無法回答媎媎的問題,她們久久地相擁,從深夜到黎明,直擁抱到手腳僵硬,才緩緩分開。媎媎在太宰治的懷抱中,輕飄飄地問:

    “治答應過會保護我的,對吧?”

    一個人,要如何才能保護比自己更強大的人呢?

    太宰治不愿看到媎媎因此鋃鐺入獄,留自己茍活于世——說實在的,那十數個與他無甚關系的人死了又如何呢?這樣想的同時,太宰治也深深厭惡自己的冷漠。

    工作日夜晚的廉價旅館,寫完認罪的遺書,太宰治開始了此生第一次對自殺的嘗試。吞吃掉一把買來的藥片,他躺在浴缸中,溫熱的水逐漸漫溢過他的胸口,銳利的刀片劃破左小臂的內側,一道又一道,鮮血滴落,在水流中變成可愛的粉紅色。

    越來越多,越來越深,越來越靠近手腕,缺血使得太宰治精神放松,意識和rou體同時懸空漂浮。

    太宰治有看穿他人的天賦,因此他缺乏對復雜人類的同情心,哪怕是父親被殺,他也無法維持超過叁秒的悲憫。可是,他看不穿自己與雙胞胎姊妹的心,她們本就是一體的,媎媎所想的就是太宰治所欲想的,太宰治所做的就是媎媎所欲做的。

    只要他現在死去,就能帶走媎媎身上背負的所有罪孽。

    他的死亡不是死亡,只是回歸于他的來處——媎媎。

    太宰治在水中吐出一串氣泡,水流從四面八方涌進他的體內。

    然而為什么?為什么死亡的道路如此孤獨,反叫他無比思念自己的半身,想要握緊她的雙手?為什么偏偏在此刻讓他想起媎媎還沒有吃早餐?

    “媎媎!”太宰治尖叫著,哭泣著,哀痛地從水中驚醒。他用手掌捂住淚流不止的眼睛,手腕上纏繞著陌生的繃帶。

    四周的空氣中彌漫著藥物的香氣,太宰治看向房間內另一個活人,穿著白大褂、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對太宰治露出一個微笑。

    “看來,您和媎媎的關系很不錯。”名為森鷗外的醫生同太宰治講述了浴室漏水后,旅館的人如何發現了在浴缸中自殺的他,然后把他送到了自己的診所。

    捏著字跡被水泡發的紙張,森鷗外禮貌地稱呼他:“太宰君。”

    “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恢復了理智,太宰治對這陌生又古怪的大叔不感興趣。他跳下病床,在琳瑯滿目的藥品柜前赤著腳來回打轉。

    森鷗外跟他講解“異能”為何,“愛麗絲”為何,他的異能力又是什么。太宰治挑出一只棕色的藥瓶晃動,藥片在其中嘩嘩作響。他笑起來,像對每一個外人一樣:“請問,把這些全吃了的話,能死嗎?”

    森鷗外露出一絲驚訝,呵呵地笑了兩聲:“很可惜,并不能。”他走近太宰治,看著這個十四歲的男孩,“太宰君為何對死亡如何執著呢?”

    太宰治側過視線,鳶色的眼睛盯著垃圾桶里的玻璃碎片:“因為答應媎媎的事情決不能食言,膽小鬼是沒有資格成為媎媎的弟弟的。”他抬眼,狡黠地回視森鷗外,“不過,像醫生先生這種沒有媎媎的人,是不能理解我的幸福的吧?”

    森鷗外笑了笑:“所以你想要用自己死幫媎媎洗脫嫌疑,是嗎?”

    太宰治冷下臉,嘴巴是笑的,眼睛里卻全然是蔑視:“殺人的就是我,該死的也是我,森醫生不能幫我去死的話,我想我們也不用繼續聊下去了。”

    說著,太宰治踉蹌地走向病床,拿起旁邊濕噠噠的襯衫和西褲。森鷗外轉向他,注視著他的背影,擁有著如此強大異能的人,卻執著于可笑的親緣,森鷗外不得不為此感到莫大的遺憾。

    港口黑手黨風雨飄搖,正是改弦更張的好時機,若是這名男孩兒能為他所用,會省去他很多的麻煩。

    銳利的光在森鷗外眼中流轉,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道:

    “如果說,我能提供一個幫你們媎弟逃脫牢獄之災的機會,但條件是你必須要離開你的媎媎,為我工作,你會怎么選呢,太宰君?”

    與媎媎的重逢使太宰治相信,她們是受到了命運的牽引。

    然而,他心心念念無時無刻不掛念的媎媎,卻對他露出了往日她們看陌生人的表情。穿著層層迭迭的大衣、西裝、襯衫,太宰治的脊背滲出薄薄一層冷汗。

    緩慢地,媎媎在他面前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微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呢,治?”

    這普通的一句,有如雷擊,擊中了太宰治愧疚的心。

    懦弱的子民是無福接受來自神明的恩賜的,在死亡面前膽怯的他,又怎么配得上媎媎的期待。

    “原來太宰君的媎媎就是您,你們的父母真是生了一對好媎弟。”姍姍來遲的森鷗外出聲插進獨屬于她們的對話。

    太宰治和媎媎,默契地對著森鷗外笑了起來。

    太宰治認為,任何對他的錯愛都是源自于沒見過他的媎媎。

    縱然此人是她們的恩人,也不例外。

    他的媎媎沒有異能,但有比異能強大十倍、百倍的東西,而且,她有太宰治。愚蠢的森鷗外偏愛著擁有“人間失格”的他,卻對他的媎媎警惕不已。

    這對優秀的媎弟迅速爬到港口黑手黨的高層,手牽著手,見證森鷗外殺死垂垂老矣的上任首領,共同幫助森鷗外成為新的首領。

    潰爛的組織需要格外用心的醫治,繁忙的重塑生活使得媎媎的黑發長成和太宰治不同的模樣,然而,此時的太宰治已沒有了撒嬌要求媎媎和自己保持一致的資本。背叛了兩人共同意志的他,是一道活著的傷口,他的快樂、他的痛苦、他叫囂著自殺,都是對裂隙的擴大。

    無論是他的朋友織田作之助還是他的搭檔中原中也,短暫的快樂如此虛幻,只有在媎媎的懷抱中他才能獲得片刻偷來的安寧。消滅罪惡感的最終答案,唯有死亡一途。

    “媎媎、媎媎。”太宰治反復地呼喚自己的媎媎,向她懺悔自己的罪孽。兩個臭名昭著的黑手黨干部宛若幼童,依偎在一處。

    “活著到底有什么意義呢?”他嗅著媎媎長發發尾的香氣,比起那些在他手下、眼前發生的丑惡,更令他關心的,終究是他自己。折磨他人并不能帶給他快樂,掌握權力也于他完全無益,黑手黨生活不過是一個平靜的泥沼,因為媎媎也置身其中所以太宰治能夠坦然地下沉。

    手指摩挲著他右臉上的繃帶,媎媎沉吟片刻,對太宰治說:“……為了我。”

    “治是為了我才存在的。”

    只要幫助媎媎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完成了使命的他就可以坦然死去。太宰治抱著這樣的念頭,茍活在本不應有他的世界,不停地嘗試新的死法,又一次次為這使命升起生的意志。

    但是、但是,這答案并不能叫太宰治滿意。

    “我是為媎媎而存在的,但媎媎竟不是為我而存在的。”Lupin酒吧里,晃著琥珀色的酒液,還未到飲酒年齡的太宰治趴在吧臺上,滿臉的茫然。

    “為什么媎媎不會為我感到嫉妒?我可是憎惡著每個能靠近媎媎的人。”

    “男人、女人,圍繞在她周圍,像煩人的蒼蠅,總有一天我要把她們一個一個全殺掉。”

    想要成為作家的織田作抿了口酒,攤開的小記事本上還有數張有關于太宰治和他的媎媎的事情,這對媎弟是他觀察的素材,太宰治也是他的朋友。

    不同于單純覺得她們兩個扭曲變態無可救藥的坂口安吾,織田作總是會認真地給出自己的建議:“我覺得,太宰你也不是為你的媎媎而存在的。”

    太宰治豎起毛的貓似的看向織田作,攻擊性強到坂口安吾想勸說織田作住口。然而織田作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誰也不是為誰而生的,太宰你也好,你的媎媎也好,都有選擇的自由。”

    叁個港黑成員——加上話題中心的話就是四個,竟在這里大聊特聊選擇不做黑手黨的可能性。

    太宰治欠扁地擺擺手:“織田作會這么說是因為你沒有媎媎,無法感受到命運和血緣的美妙之處。”

    織田作放下酒杯:“我確實沒有媎媎,但是我想,真摯的朋友并不以此劃分。太宰你比我聰明,應該懂得更多的道理,沒有勇氣做自己的人,怎么迎合別人都不會幸福的。你之所以如此痛苦,可能不僅僅是因為無法跟上媎媎的腳步,而是你從心里知道,自己不認同她所做的一切。”

    這場叁人聚會不歡而散,在坂口安吾幾乎以為太宰干部會把織田作做掉的時候,他們又恢復了正常的來往。不再主動提及媎媎的話題,太宰治的笑容和惡劣都與之前并無兩樣。

    坂口安吾對媎弟二人的事情并不支持,但亦覺得織田作過分真誠的話語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在叁人中扮演著被太宰折磨的角色。

    然后,織田作之助死了。

    自己總是叫嚷著要自殺,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少,但織田作的死依舊對太宰治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做好人也好,做壞人也罷,對太宰治都沒什么兩樣。活著也好,死了也罷,對太宰治都沒什么區別。他之所以還活著,之所以留在港口黑手黨,不過是因為他這樣活著比死了對媎媎更有價值。

    然而,他的朋友,他唯一持不同意見的朋友,竟認為他是可以去選擇的。

    和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媎媎站在對面,太宰治不知該如何開口。如果媎媎是愛他的,那是不是應該會支持他的選擇?他想著,聽見媎媎開口說:

    “…你的繃帶?”

    太宰治平靜地解釋不久前發生的事情,然而,他說完,他的媎媎竟問他:“那治是想要離開我嗎?”

    太宰治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想要否定,可是,他看著昏暗光線下媎媎那雙赤褐色的眼瞳,瞬間明白,帶給他沖擊的摯友的死亡,媎媎從來沒有不知情過。

    她放任了織田作的死。和那些骯臟的人一起。

    太宰治退后了半步,過了許久后才慢慢地點頭:“是的,請媎媎放過我。”

    媎媎走近太宰治,抬手撫摸已經長得比自己還要高幾厘米的弟弟的臉頰,她的表情有一絲的落寞,但更多的是早已預料到的漠然。

    “可以,”媎媎開口的一瞬,被拋棄感從心臟席卷向太宰治的四肢百骸,他戰栗地注視媎媎冷酷的嘴,那稍有些干澀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與她們媎弟完全無關的話。

    “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過你。”

    “——幫我殺了森鷗外。”

    槍口對準昔日的恩人,瑰麗壯觀的巨大落地窗前,太宰治面無表情,肅穆地對待他們的最后一面。愛麗絲在第一時間被人間失格消解,所有能用來抵御暗殺的手段都被不在此處的那人壓制,森鷗外雙手交叉,撐在下頜處。

    與他們并肩的云層在窗外變化多端,陰翳時不時地籠罩住僵持的二人。可惜時機不佳,不然森鷗外一定為自己的葬禮好好選擇一首管風琴曲。

    “太宰君,”森鷗外率先開口,“自從將你媎弟帶入港黑的那天,我就知道我最后一定會死于你們手下。”

    “至于下手的是你,還是你的媎媎,沒有任何區別。”

    “想來如今的我,再說任何話也改變不了你的主意。如果殺死我能讓你從這扭曲的世界中剝離的話,我的死倒是超出了我的期待。”

    “可是,太宰君。”放下雙手,森鷗外幾乎沒有反抗的動作,“放任你的媎媎這樣下去,她的欲望和邪惡,終有一天會吞噬整個港口黑手黨,整個橫濱,整個世界,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嗎?遠離她和她親手鑄造的煉獄,獨自茍活,你真的做得到嗎?”

    太宰治扣緊了扳機,他鳶色的眼睛了無生氣,比起森鷗外所說的,他真正感到受傷的,正是媎媎對自己如此無所謂的態度。他的執著,他的眷戀,他的掙扎,媎媎都視而不見。

    知道太宰治不會再改變主意,森鷗外嘆了口氣:“太宰君可能以為我曾經對你的偏愛是出于你的異能力,可是,不是的,那是我對你的信任。”

    “和仍有希望的你不同,你的媎媎心中充滿了毀滅,如果要我選擇一個繼任者,我寧愿是你,而不是她。如果非得是她坐在這里,我希望你能在她身邊,而不是像個懦夫一樣逃離。你是她最后的安全閥,你也離她而去,我不知道橫濱會以何種速度墮落。”

    “動手吧,太宰君。”說完最后一句話,森鷗外臉上竟浮現一絲笑意。他沒有閉眼,直視著自己死亡的未來。

    太宰治扣下扳機,血色的結局再次上演,美麗的薔薇綻放在港黑大樓的最高層。遮蓋住太宰治表情的云翳輕輕飄走,他注視著面目全非的前任首領,艱澀地開口:

    “你錯了。”

    “我什么都不是。”

    前任港黑首領的謀殺者,頂著這個稱號,太宰治徹底離開了黑手黨的世界。然而,脫離了泥沼,他的世界并沒有變得更加輕松,做好事、幫助她人也并不會讓他獲得存在的意義感,心里缺失的地方還是無物填補,自殺的沖動也還在繼續。

    極少數時候,瀕臨自殺成功的太宰治會看到死去的摯友的臉。

    “你這個騙子。”太宰治對那張有些邋遢的臉說道,“明明不被媎媎需要的每時每刻都是對生命的浪費。”

    他并不因此痛恨好友,織田作說的未必有錯,甚至可能相當正確,只是他,膽小懦弱的他,沒有擁抱正常生活的能力,只有在媎媎身邊,最無知的時候的他,才擁有最多的幸福。

    可惜,無論是織田作之助本人,還是媎媎,都不會再出現了。

    說到做到,太宰治離開的那天,已經成為新任港黑首領的媎媎沒有出面。除卻一張缺失的、兩人幼時的合照,太宰治從港黑大樓帶走了她們媎弟大部分的物品,她們睡過的織品、她們穿過的襯衫、她們從舊宅帶來的相冊。

    那張消失不見的照片,是太宰治對于她們關系的念想,是共同持有回憶和情感的證明,而現下,這張照片她也不再保留了。

    她把所有都扔給太宰治一個人。

    她放他徹底自由。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晴天、雨天、陰天、雪天,到底什么日子是最適合自殺的日子?

    跳樓、上吊、割腕、入水,自焚、藥物、車禍、觸電,到底什么方法是最適合自殺的方法?

    曾經,自殺對太宰治來說,是尋求活著的意義的唯一手段,現在,自殺對太宰治來說,是回溯時間的唯一希望。

    如果第一次自殺就成功的話,就不會有后來那么多的痛苦了吧?他不必經歷和媎媎的分裂,無需獨自尋找生命的可貴之處。

    淡淡的、炭火燃燒的氣味彌漫在室內,太宰治衣冠整齊,平靜地躺在榻榻米的中央。黑灰色的木炭在一邊悄無聲息地散發熱量,不時爆裂出星星點點的紅,容器的底部,是被燃燒殆盡只剩下灰白色的相片們。

    意識變得模糊,心臟在咚咚咚地狂跳,太宰治睜了幾次眼睛,屋頂在他眼中逐漸變成模糊的棕色色塊,四肢沉重不堪,大腦倔強地負隅頑抗,下達數次逃生的命令,都沒接到反應。

    沒準這次真的能行,太宰治想著,疲憊地扯出一個幸福的微笑。

    很突然地,太宰治想起還有一張相片正藏在他的胸口口袋。要是就這樣死去的話,沒準會被照片上的另一個人帶來什么麻煩。他強撐著倦意,試圖爬起,可是被麻痹的神經并不配合,嘗試了幾次,手腳都像面條一樣軟綿綿使不上力,艱難地翻了個身。

    嘴唇和下巴上傳來一點濡濕的感覺,太宰治頓了一下,然后更加用力地爬向大門的方向——救命,被媎媎看到自己骯臟的滿胸口嘔吐物的樣子,他可不要啊!

    一瞬間,太宰治將活著的意義縮小到不影響媎媎形象體體面面地死去。奈何他后悔得太遲,大腦中過了一萬年那么久,人卻只向前爬了一點點。

    一邊艱難地從褲子口袋掏出已經關機的手機,一邊費力蠕動。太宰治僅憑自己頑強的求生意志,撥通了通訊錄首位的號碼,但他來不及說出口什么,他的精神就恍惚一片,電影里的黑色轉場頻繁出現。

    無力的手指推動眼前不到二十厘米的沉重門扉,怎么也推不開一個生命的縫隙,再叁嘗試后,太宰治不得不放棄抵抗。

    好吧,既然只能做到這個地步,那也沒有辦法。他臉朝下——也可能是朝上——無所謂了,到這時候還在糾結什么呢。瀕死的走馬燈再次旋轉,嘎吱一聲,死亡的發條上足了勁,飄出旋轉木馬音樂盒的輕快配樂。

    太宰治的意識海中不停交替出現各個時間點上的媎媎:穿著兒童套裝的、閱讀書籍的媎媎,把外套脫給他、獨立在風中的媎媎,拿著淌血的匕首、殺死父親的媎媎,留著長發的、坐在首領辦公桌后的媎媎,還有、還有…還有穿著黑色大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

    “……媎媎。”太宰治伸出手,撫摸那只穿著皮鞋的腳,濕冷細膩,是熟悉的觸感。

    怎么到頭來還是希望那個把他推進深淵的女人能對他伸出手?

    兩年未見,她現在應該就長這個樣子吧?被那雙赤褐色的眼睛注視著,太宰治在媎媎的懷抱中打了個寒顫:“好冷……”

    媎媎沒有說話,沉默地抱著他。

    “我是要死了嗎?”太宰治問,他感到有塊布料擦拭過自己的嘴角。

    “真是…狼狽…”那道熟悉的聲音忽遠忽近,太宰治聽不真切,“…胡鬧夠了……嗎?”

    太宰治點點頭。

    “かず,”他頭一次呼喚媎媎的名字,“對不起。”

    “對不起到頭來還是想和你死在一起。”

    “對不起下輩子也還是想做かず的弟弟。”

    “對不起…かず……能帶我走嗎?”

    相差數分鐘的雙胞胎弟弟突然在她的懷中失聲痛哭,かず沒出聲,冷靜地看著弟弟一邊啜泣一邊搖頭懺悔:“我再也不會逃跑了,請允許我留在你身邊,沒有かず的橫濱、沒有かず的世界,就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

    “帶我走吧,かず。”抽泣告一段落,弟弟的臉上顯露出一種發泄后的饜足感,他拉著かず的手,貼在自己的右臉上,微笑著說,“帶我去你的地獄。”

    一條纖細的、一指粗的翠綠的蛇順著かず的手腕盤旋蜿蜒而上,張揚地探出猩紅的信子,試探性地在弟弟的嘴巴前停留徘徊。弟弟張開口,猶豫片刻,那條小蛇就刺溜鉆進弟弟的口中,連尾巴也消失得一干二凈。

    “好哦。”かず微笑著說道。她合上弟弟大張著的嘴巴,輕輕撥開他汗濕的額發,像幼時那樣在弟弟額頭落下一個晚安吻。

    “等你醒來,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

    平靜下來的弟弟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好似他回到了母親的zigong中,與半身的かず緊緊依偎著。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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