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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子的科舉奮斗路 第110節

    從窗口看出去,外頭出發報喜的官差一隊接一隊,眼下已經報到了第二十名。

    雖說這桂榜已經明了十之又八,可穆空青與楊思典二人卻是全不焦急的模樣。

    兩人不僅不急,甚至還有心情去聽旁人談笑。

    “是李秋實啊,他前日還道自己志在解元之位,如今竟只有一十三名。”

    “這位曲青文,可是先前作出了《秋風絕句》的那位?當真是文采斐然。”

    “趙仟這種人居然能得第五!蒼天當真不公!”

    又一隊官差走過,現下已經報到了第五。

    穆空青和楊思典二人,依舊不曾聽到自己的名字。

    縱容先前有多少信心,此刻穆空青也難免有些緊張。

    “賀清江府城……”

    又一隊人馬行出,穆空青聽這前綴,不由地直起了腰背。

    楊思典便是府城人。

    “……王鶴老爺……”

    穆空青情不自禁地向楊思典看去。

    楊思典得承認,他此刻確實是有些失望的。

    他也說不清,是盼著早些聽到自己的名字,好叫自己安心的好,還是晚上一些,企盼再進一步的好。

    緊接著,下一隊差役出了貢院大門。

    “賀清江府城楊思典老爺今科鄉試亞元——”

    楊思典一下便站起了身。

    他的半個身子直接探出了窗,側耳細聽外頭差役報出的話。

    “賀清江府城楊思典老爺今科鄉試亞元——”

    楊思典頗有些不可置信地轉身回望。

    他不像穆空青。

    楊思典與穆空青同出清江府,在初到書院時,他們兩又恰好分在一間學舍,甚至連最初聽夫子講課,他倆也是落在后頭的那批人。

    但楊思典知道,自己同穆空青不一樣。

    哪怕他們最初都學得吃力,可是很快,穆空青便將他遠遠拋在了身后。

    不說旁的,只看穆空青次次季考榜上有名,而他楊思典卻只是撞運氣一般中過幾回,只這一點便能看出,他不及穆空青多矣。

    在楊思典心中,他此行鄉試,中舉之事已是十拿九穩,可是這名次,卻不敢追求太多。

    先前楊思典最悲觀的時候,甚至想過自己是否自視過高,說不準自己根本就沒能得中。

    可如今,他竟是亞元!

    穆空青端起茶盞:“以茶代酒,賀思典兄高中。”

    楊思典的面上是掩不住的興奮,他飲盡茶水后又為自己續了一杯,等候了片刻,窗外果然傳來了一聲高呼。

    “賀清溪縣穆空青老爺今科鄉試解元——”

    王啟敬連手中的茶盞都端不穩了。

    他激動道:“穆兄!你是解元啊!”

    窗外差役又是一聲高呼,向著周府的方向走去。

    “賀清溪縣穆空青老爺今科鄉試解元——”

    楊思典端起剛剛倒滿的茶盞,對穆空青道:“以茶代酒,賀空青高中。”

    聽著這與自己方才如出一轍的賀詞,穆空青亦是起身,將茶水一飲而盡。

    王啟敬現下已經看開了,他笑著提醒道:“好了,你二人先家去吧,這報喜的差役都要去了,正主不在可不成。”

    穆空青這才反應過來,面上也帶了幾分羞赧之色。

    如今他與楊思典高中,王啟敬卻落榜。

    縱然王啟敬心胸寬廣不計較這些,他二人在王啟敬面前慶賀也實在不妥。

    眼下王啟敬給了臺階,穆空青自然順勢下了。

    “如此,我等就先走一步,我們改日再聚。”

    卻不想先前王啟敬喊的那一聲,已經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眼下見他們三人起身要走,當即便有學子按捺不住上前搭話。

    一個瞧著斯文俊秀的藍衣學子疾行兩步,攔在了幾人身前,對著幾人一一拱手,而后開口問道:“不知這位可是今科鄉試的解元公,永嘉書院的穆空青穆公子?”

    他所言雖是問句,目光卻是直直盯著穆空青,顯然已經確定。

    穆空青回了一禮:“正是在下,不知兄臺是?”

    那藍衣學子面露笑意:“在下趙仟,久聞穆兄大名。”

    方才還是穆公子,這會兒便叫上穆兄了,這人倒是自來熟得很。

    不過趙仟這名字,穆空青覺得有些耳熟。

    倒是楊思典在聽了趙仟的名字后,有些驚訝地望了他一眼。

    趙仟曉得,自己在讀書人間的名聲八成不大好聽,見了楊思典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趙仟也不生氣,只是灑脫笑道:“小弟行事是隨心了些,因而外頭的風言風語也多。若是穆兄介意,小弟這便不多打攪了。”

    趙仟分明已經是過了加冠的年紀了,在穆空青等人面前自稱“小弟”倒是半點也不別扭,這行事作風,當真應了他所說的隨心。

    經趙仟這么一說,穆空青也記起了這人。

    倒不是穆空青有意打聽,而是趙仟名氣實在不小。

    傳言中,這位仁兄不愛韻律詩,獨愛靡靡貪花詞。

    分明出身富貴,卻硬是拖到二十也不成婚。

    說他好色吧,人家的后院里那是精光水滑,連貼身伺候的下人都只用小廝。

    說他潔身自好吧,可這人整日里眠花宿柳,那yin詞艷曲兒是一首接一首地作。

    偏偏人家還真有幾分才氣,拋開那些艷色,詞作得也是真的好。

    都道這趙仟人還沒出清江府,詞就先傳到秦淮河上的花船里了。

    這么一枝奇葩,穆空青卻不知這人今日緣何找上自己。

    “在下穆空青,尚未取字,趙兄喚我空青便是。”穆空青聽過趙仟的那些傳聞,心里對這人也有幾分好奇,自是不會介意什么的。

    趙仟聞言,笑意更深,應道:“在下表字遠望。先前所言久聞空青大名,并非信口胡言。”

    “當年寒山寺外有幸一閱空青佳作,自此便對空青心向往之。”

    穆空青一時語塞。

    穆空青如今一聽到他在江南文會上作的那篇《厭學》,就滿腦子都是他小時候賴床的事天下皆知。

    穆空青深吸一口氣,好容易才維持住了笑臉:“遠望兄謬贊。”

    趙仟搖搖頭,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不瞞空青,愚兄當時拜讀,只覺得字字戳心,句句合意,恨不能當場與空青引為知己、結拜兄弟。”

    說到這,趙仟還頗可惜地嘆了口氣:“可惜當時愚兄性子散漫,并未拜入書院,也沒有入寒山寺的資格。我當時還道我二人有緣無分。卻不想今日有幸得見。”

    趙仟這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穆空青卻聽得腳趾抓地。

    什么字字戳心、句句合意,到了穆空青耳中,便成了“我當年也是這么討厭學習不想背書不想練字不想起床的”。

    張華陽這廝當真害人不淺!

    不等穆空青憋出什么回應,趙仟便又自顧自地說:“如今我想通了,永嘉書院能教導出空青這樣的當世人杰,必然不是那等陳腐之地可比的。今朝秋闈過后,我亦要拜入永嘉書院!”

    穆空青沉默片刻,誠懇道:“遠望兄,永嘉書院入門考校一般都在九月下旬,遇到大比之年可能會向后延個幾日,但……”

    穆空青話未說完,但話中之意已經明了。

    如今已是九月十四,從清江府到永嘉,少說也得十多天。

    就算趙仟立即出發,也未必能趕得上。

    趙仟也是面色一僵,顯然他并沒有考慮過自己趕不上入門考校這事。

    幾人面面相覷,趙仟二話不說拱手告辭。

    看他那架勢,穆空青懷疑他別是真的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穆空青走到周府時,報喜的差役已經走了。

    巷口飄著紅紙,還有一股未散盡的硝煙味。

    周府門前還聚著不少街坊,具是聽了差役的報喜聲,出來恭賀的。

    福伯和周勤站在門前,笑得見牙不見眼,身后的小廝抬著一筐銅錢,散給聚攏來的街坊。

    周勤第一個見了穆空青,忙不迭地擠出人群來到穆空青身前。

    周勤拍拍穆空青的肩:“少爺得了解元,老爺必定欣喜。”

    穆空青想起周秀才那張常年板正的面孔,不知怎的就將福伯此刻的表情套了上去。

    若是周秀才有朝一日也對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穆空青被自己腦中的情形逗笑。

    原先還聚在一處的街坊們見正主來了,立時便朝穆空青圍了過來。

    “這便是解元公了吧!可真是少年英才!”

    “解元公大才,不知可否婚配?”

    “我家中有一女……”

    “我家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