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子的科舉奮斗路 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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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旁人也不是無知無覺的。 最后這院落中的諸學子竟都默契地四散開去, 各自占據一個無人角落,試圖為自己謀得一線生機。 穆空青站在邊上面對著墻練習。 這面墻的背后怕是教習琴藝課的地方。 他能聽見對面傳來喑啞鏗鏘的音節,偶爾有人手重了,“錚”地一聲就會將穆空青驚到。 而人在受驚之時, 力道也難免不受控。 穆空青出氣驟猛,又回了對面一聲尖銳的“吱”。 一節簫藝課下來,穆空青兩眼無神地回了學舍。 這種精神上的麻木,比上射術課時被拎去跑圈都叫他疲累。 唯一叫穆空青欣慰些的,就是簫藝課的第二日,他們上的是算學課。 這對于旁的學子來說,或許是一種折磨。 但于穆空青而言,確實是給了他些許緩沖的時間。 炎朝算學的發展不算精深,有多數學子都是直到院試過后,才開始接觸到算學。 因而永嘉書院的算學課,也是從《算學啟蒙》一書開始教起。 《算學啟蒙》于穆空青而言,便是只需要看上一遍,就知曉自己在此書上不需多費功夫的。 可這段時間也不能浪費。 穆空青便提前研讀起了旁的算學書籍。 至少需要了解炎朝算學的專用術語,防止日后科考時,明明能答得出來,卻因會錯題意而出錯。 穆空青選擇的這本算學書,便是作出了《算學啟蒙》的松庭先生的另一本算學著作,《四元玉鑒》。 《四元玉鑒》中最為標志性的“四元術”,即為多元高次方程列式與消元解法,算是現今數學一科上,少有的可解多元高次方程的法子。 同時還有“垛積法”、“招差術”等數學理論知識。 剛巧涉適合穆空青當前的水平。 不是說穆空青解不出題。 恰恰相反,穆空青于現有的常見數學問題,確實都能拿出許多公式定理可用。 但在那些公式定理,他也不清楚哪些來源于后世,哪些又是現如今已經出現的了。 他若一著不慎是在考場上用出來某些特殊定理,考官也未必能識得。 因而穆空青雖能解出書上的問題,卻也還是準備老老實實地尋些常見的算學書,皆盡看上一遍。 正在穆空青一邊對著《四元玉鑒》,一邊自行鋪開稿紙嘗試用現今已有的方式演算時,便突兀地覺察到眼前一暗。 教授算學的方夫子將他的稿紙拿了起來。 夫子講課的聲音停了,有那埋頭苦記的學子也抬起了頭,便見夫子站在穆空青的桌案前,正拿著張紙看,也不知上頭寫了什么。 尤明澄以為穆空青是課上走神,被夫子抓了個正著,向他遞了個同情的目光。 卻不想方夫子看了看穆空青的演算過程,又將他手上的書翻了一遍,問道:“這書你可都看完了?” 穆空青作為學生,課上溜號被抓本就心虛。 現下被方夫子這么一問,直覺自個兒不用挑水的機會就在眼前。 穆空青擺出全然不知夫子為何有此一問的表情,對著方夫子恭敬答道:“學生已將《四元玉鑒》皆盡演算過了?!?/br> 態度自然,仿佛方夫子方才正在講解的內容,就是他手上這本《四元玉鑒》一般。 方夫子也沒有計較的意思,只道:“既如此,老夫那兒尚有一本珍藏,能不能拿到,就全看你季考了。” 永嘉書院既出了“五彩帶”的制度,那他們這些作為夫子的,自然不會去主動破壞規則。 無論再多另眼相待,最后也須得學子拿到“五彩帶”,他才會給穆空青特殊照顧。 說罷,方夫子兩手一攏,便將手上的幾張記著演算過程的紙收了起來。 動作比穆空青方才更加自然。 而后又重新開始講起了《算學啟蒙》。 穆空青看著方夫子的動作一時無言。 夫子該不會以為他是對算學有什么特殊興趣吧? 天可見憐,穆空青當真是個純粹的文科學子。 穆空青對著《四元玉鑒》發了會兒呆,又提筆開始繼續他先前沒能演算完的部分。 其實若是可以的話,穆空青現在更想要教經史的曹夫子的單獨指點。 方夫子今日來這么一出,那若是他當真能在季考中僥幸拿到五彩帶,他卻跑去尋了曹夫子,這叫個什么事兒啊。 穆空青小小地憂愁了一會兒。 晚上楊思典看穆空青直接將算學書放到了一邊,只需略一思索,便知穆空青是在為何事煩惱。 他平日里同穆空青走得近,自然也是知曉穆空青現下最急迫的,還是補上經史這塊兒的短缺。 于是便稍勸慰了一句:“方夫子應當也是隨口一提,你無需放在心上。再者季考之后便是文會,你若是能在文會上奪魁,也是能多得一條五彩帶的?!?/br> 穆空青沒想到這也能被猜到,他關注點有些歪:“我表現得這般明顯嗎?這也能看出來?” 穆空青自詡社會經驗不說有多豐富,但也不至于把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 楊思典看他不可置信中還有些許不服,不禁笑道:“這有什么要看的。你一心想著請教不茍言笑的曹夫子,總在和善可親的方夫子的課上埋頭去做旁的事,也算是我們第十齋的奇觀了?!?/br> 穆空青稍稍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平日里,確實是在曹夫子的經史課上最是精神,也確實總在算學課上埋頭折騰旁的。 沒想到這些居然都叫人看在眼里。 說起來,這群學子平日里上課都在關注些什么啊。 江南士子中出彩者眾多,你們上課的時候居然還有閑情觀察同窗,不怕鄉試落榜的嗎? 不過,楊思典這話倒是提醒了穆空青。 季考就要來了。 自入學后,穆空青便一直處在忙碌的狀態中,鮮少有空去關注旁的事情,連日子都過得數不大清,還真沒注意過季考是什么時候。 此時恰好楊思典提起,穆空青便也順帶問了句:“我竟忘了季考這事,思典兄可知季考是什么時候?” 楊思典想想道:“這次好似還未出告示,不過往年十月季考都在十月二十前后,應當也快了?!?/br> 現在已經十月十六,不出意外的話,季考就在幾天后了。 這話一出,東十二室內都安靜了一瞬。 “沒成想,這居然都快要季考了啊?!庇让鞒尾唤麌@了一句。 楊思典對于永嘉書院的熟悉,一直都是叫穆空青好奇的點。 不過他自己從未提起過這事,穆空青也一直都沒問過。 穆空青聽楊思典提起告示,自然覺得這告示,是指告知學子們何日考試,幾時開考,去何處考,這等同前世一般無二的考試安排。 卻不想兩人說完季考的第二日,穆空青便在膳堂外的告示欄上,瞧見了季考的消息。 一張半新不舊的上品熟宣,被帖在簡陋的告示欄上。 上書四個大字:明日季考。 四周看見告示的學子們,只消一眼便能分出哪些是新入書院的。 凡事站在原地對著告示或沉思或茫然的,八成便是今年新入書院的學子。 而旁的學子似乎已經對這般粗獷的風格習以為常,只瞄了一眼便該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穆空青看到告示后也被這直白簡略的言語震住了,隨后帶著些猶疑地問楊思典道:“思典兄,你說的告示,便是這個嗎?” 楊思典沉默了片刻,顯然也是未曾料到的。 他想起了族兄同他說起此事時,那句“屆時你便知曉了”,以及面上帶著的神秘莫測的笑。 原來是這個意思。 旁的都不要緊,穆空青只想知道,明日他們究竟在哪兒考試,又應當去哪里找尋考場。 眼看著永嘉書院萬事通楊思典沉默了,穆空青的目光便在四周游移了片刻。 忽見人群中有個熟悉的面孔,穆空青眉目舒展,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乖巧的笑意,朝那人迎了過去。 那學子正同同窗抱怨,言道自己這幾日沉迷書畫,功課上怕是落下了不少,就見一陌生學子攔在了自己面前。 攔路者瞧著年紀不大,還有幾分面熟。 那學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始終不記得在何處見過這人。 還沒等那學子想出個大概,便聽攔路者道:“學兄午安,在下穆空青,不知學兄可還記得?” 那學子一聽這名字便恍然了。 原來是報榜那日,正巧叫自己遇見的小榜首啊。 就是這人,最是好記,也叫他免了一部分加罰,難怪他覺得這小榜首面善。 穆空青見眼前這人一臉恍然,便知曉對方記起了自己。 他眼下也沒同其他學兄有什么交情,想尋個由頭搭話都尋不到。 恰好此時有個有過交集的人路過,穆空青自然是要厚著臉皮找人請教一二的。 穆空青見那學子同他身旁之人見禮,見他二人都是攜著書本,要去膳堂用午膳的模樣,也不多寒暄,直言道:“學兄見諒??涨喑醯綍?,實在是有不明之處,只得厚顏請教學兄了?!?/br> 那學子看看穆空青,再看看他身后的那張告示,都不必穆空青說,他便了然一笑:“想必,你是想問我季考之事吧?” 穆空青點頭應是,對著這位學子又是一禮。 看來這“明日季考”四個大字,已經是永嘉書院的傳統了。 那學子擺擺手:“這也是常事,每年都得這么折騰你們一……啊那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