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子的科舉奮斗路 第56節
書迷正在閱讀:國學學霸的成神之路(重生)、他的告白陷阱、穿書后成了皇帝的情敵、儒道神尊、羅網(骨科1v1)、無敵從繼承百億靈石開始、替嫁甜婚:老公,請克制!、直至盡頭【高干,NPH】、罪yin語、狩獵gl(純百、骨科)
見文大人這般行狀,欽差還有何不明? 今夜之事,怕不僅與文大人無甚干系, 甚至還可能是文大人樂見其成的。 欽差為官多年,又能得當今信任,權衡利弊的本事自然一流, 于為官之道上, 也是頗有心得。 他此來清江府,本就是為震懾宵小、殺雞儆猴。 這整個清江府內, 除了這位提督學政惹不得, 旁人他還當真不放在心上。 既然非是要緊人物,那也就不必堵嘴了。 雖然場合不大對,但欽差大人還是接道:“有本官在此,你有何冤情, 且直說就是。” 穆空青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將其間染上桃色的部分淡去,再將李家與清溪縣令之間的聯系,換成了李家橫行數十年, 清溪縣內只知有清溪酒樓,不知縣令為何人。 他手上畢竟沒有清溪縣令同李家勾結的證據,沒有實證就要連父母官一塊兒告,實在容易招人口舌。 再者說,就憑李家同清溪縣令這些年的來往,把李家揪扯出來,清溪縣令一樣逃不脫,完全不需他此時多費唇舌。 其實,堂上三人,包括在座諸位學子,泰半皆是出身優渥。 若說誰家沒曾處置過幾個下人,說出來都無人肯信。 只是此時說話的人是穆空青。 聽者所代入的,自然也是穆空青的角度。 親人受辱冤死,小輩苦讀得□□名,一朝揚眉為親人伸冤,這橋段聽著便叫人熱血沸騰。 穆空青的面上還帶著幾分尚未褪去的稚氣,此刻滿面冷肅,不見悲戚,唯有眼眶微紅。 只叫人心疼他小小年紀便有這番堅韌心性,其間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大人手上的這封信,便是當時處理尸身的家丁的口供。” 多年心愿一朝達成,穆空青此刻的嗓音,也禁不住有些微微發顫。 “可惜,在學子奔赴府城參加科考之時,家中傳來消息,此人……怕是已被滅口了。” “不過區區一商賈,竟當真能如此肆意妄為,欺瞞當地父母官,行草菅人命之事!” 穆空青話音剛落,便聽有人嘆道。 轉頭望去,竟是素來禮數周全的沈墨。 見眾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沈墨這才從容起身,向上首三位告罪:“大人見諒,沈墨冒失。平日里只是聽聞,言道商賈多為富不仁,卻未曾親眼所見。此時當真得見深受其害者,不禁有感而發。” 這沈墨家世不凡,自然也無人會因這些小事同他計較。 不過沈墨到底是土生土長的世家子,比穆空青更清楚怎樣挑起這位欽差大人的怒氣。 原本只是一平民受辱身亡,不過她運氣好,家中恰好出了出息的子侄罷了。 現下叫沈墨這么一說,瞬間就成了低賤商賈藐視士族、橫行鄉里。 蚊子再小也是rou。 這位欽差久居京城,此行說是要查貪腐,實際上三年前的案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其中貓膩,八成也是查不出個結果的。 當今將他派來,這么多日沒個結果,也未見有問責,可見本就只是要給在這清江府中動作不斷的人一個警告。 眼下這位欽差已經在清江府耽擱了不少時日,從那滑不溜手的何知府手下摸出來的,也就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甚至連將人下獄都未必能夠。 這會兒穆空青出來伸冤,雖然只是一個偏遠縣城的商賈,即便是處置了,也沒有多少立威效果,但好歹也能給自己養一養聲望,不至無功而返。 于是這欽差也給了幾分專注,將手中的信封展開。 這份口供不僅按了手印,還因著那家丁識字,又在口供末尾畫押簽字。 人雖死了,但他同穆梅花那樣簽活契的下人不同,這人確確實實是曾賣身為奴的,因此官府也應留有他變更戶籍的存檔,想要確認這份口供的真實性并不難。 那欽差看完口供之后便放到了一邊,復又問道:“你所言之事,可還有旁的證據?” 穆空青方才聽了沈墨的一番話,算是摸到了些門道,索性現學現賣:“學生手上還有當初令人斃命的兇器可做物證。只是此次前來府城應試的途中,學生屢屢遭人截殺,因而便將物證藏匿在家中,并未隨身攜帶。” 這話一出,穆空青可以清楚地聽見,院中有人吸氣的聲音。 殺個把平民,和截殺應考的學子,這可就是兩碼子事了。 若是穆空青落榜也就罷了,可他如今不僅取中,還是榜首。 在場的學子自然也就忽視了,他也就是前幾日才成了個童生這件事。 沈墨聞言又是嘆道:“這李姓人家究竟是何等人物?竟連下場應考的學子也敢截殺?當真這般無法無天了嗎?” 即便現在正值緊要關頭,穆空青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這位沈墨拱火的功夫,當真是爐火純青。 不過沈墨幾番恰到好處的應聲,倒是叫穆空青想起了他究竟是在何處聽過沈墨的聲音。 當日府試第三場,他夜間拉鈴時,第一時間出聲應和,說要將賊人搜出來的,可不就是沈墨嗎? 雖不知這沈墨究竟為何屢次出言相助,但左不過也就那幾個因由。 再聯系那些有關他身世背景的傳言,八成也是立場派系所致。 然現下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穆空青聞弦歌而知雅意,即刻應聲道:“都言強龍不壓地頭蛇,本縣父母官都被其欺瞞,便是想管,怕也都管不了。更遑論旁人。” “若非如此,學生也不愿在此佳宴出言掃興。” 這告狀也是有講究的。 自古以來的兩大忌諱,一則是民告官,二則是越級上告。 穆空青打從一開始,就直接將清溪縣令摘了出去,其一自然是不復存在。 說出這番話的目的,除了暗示清溪縣令查不出個結果之外,也是替自己越級上告辯解一二。 上首三人中,文大人與何大人這兩個一開始挑起話頭的人,此時反倒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沉思的模樣。 而坐在主位的欽差大人到此時,才透出了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蹙眉沉聲道:“若當真有這般膽大包天的豪強惡賈,本官自是不能坐視不理。來人。” 院外有候著的屬官,聽見上官喚人,便一路小跑到人身旁等候吩咐。 “持本官牙牌,命提刑按察使司嚴查此事。”欽差肅然道:“那清溪縣令既為一地父母官,卻連此等惡賈都能縱容,想來這也是昏過頭了。” 提刑按察使司主掌振揚風紀、澄清吏治、審核刑獄之責,由他們出手,查的就必然不止是李家了。 穆空青開口時,本就已酒過三巡,現下又出了這樁事,這宴席自然就辦不下去了。 何知府卻是半點都不介意宴席被攪的模樣,依舊是遇事先帶三分笑的模樣,離場前還照例給了些許上品筆墨作為獎賞。 穆空青不愿聽旁的學子議論此事,便著意落后了幾步。 此事雖到了提刑按察使司手中,李家,包括清溪縣令的下場也幾乎是可預見的,但穆空青的心頭,卻總有一股散不出的憋悶。 “如今穆兄二奪案首,又大仇得報,不正當是神清氣爽之時,怎的如此郁郁?”沈墨那熟悉的嗓音傳來,叫穆空青有幾分訝異。 打從一開始,沈墨就是諸學子中的焦點人物,怎么此事卻悄無聲息地溜到了后頭? 穆空青念及他幾次相助,盡量平心靜氣道:“沈兄多慮。空青不過思及已逝家人,一時心中煩悶。” 才怪。 穆空青打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穆梅花。 他對這位梅花姑姑有愧疚,有悲憫,卻談不上思念。 若非是這份愧疚支撐著他,早在他發覺秦、李兩家背后的那潭深水時,他就不顧一切地抽身避開了。 可這一切他知曉得都太遲了。 先前察覺秦家有意拿他作伐,向李家下手時,穆空青只當是普通商戶相爭。 哪怕后頭周秀才同他說了此事與涉及黨爭,穆空青也當這頂天了,就是兩條大魚手下的蝦米打架。 正如當初周秀才所言,微末小事罷了,便是他事后想要脫開同秦家的干系,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他若只因這點兒風險就退縮,別說家里人接受不了,穆空青自己那關都過不去。 直到府試之前,穆空青都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等到穆空青發覺這灘渾水不是他能涉足的時候,他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李家,背后竟藏了私采鐵礦這樣要命的事。 走到了這一步,一旦失去秦、周兩家的庇護,他們全家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穆空青現下只覺得身上層層枷鎖,悶得他喘不上氣。 不,或許連枷鎖都算不上。 他一個小小童生,不過是被人擺弄的棋子罷了。 現下的每一步,看似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實則也都是他沒得可選。 甚至連最后,由那位欽差大人出言徹查李家,也是在文、何二位大人的不著痕跡的牽引,以及沈墨的推波助瀾之下,才達成的結果。 若是穆空青沒有估錯,文、何兩位大人此次會有這番動作,也不過是因著李家背后之人在考場中動手,惹得兩位大人不快,這才出手推了一把。 動動嘴皮子的事,成了,他們也算出了口氣。不成,這二位也是干干凈凈。 而真正的受害者——穆梅花。 包括那個被滅了口的家丁。 兩條人命。 甚至還有此事背后不用多想便可知的,更多死得悄無聲息的冤魂。 這些全部加在一起,也只得了一句輕飄飄的“可還有旁的證據”。 若無現成的證據,那這些人命,是否也就不值得大人們費心勞力,去查探一二了? 有諸多人命在前,可最后命人徹查的因由,卻是商賈膽敢不敬士族,派人截殺應試學子。 何等輕如鴻毛,命如草芥。 穆空青的性格里,一直都帶著幾分隨遇而安。 前世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死后不知算是投胎還是算穿越,來到了這個大炎朝,穆空青也沒有什么虎軀一震大展拳腳的想法。 若是他沒有生在窮困潦倒的老穆家,而是成了哪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穆空青說不準就安安心心當個混日子的富貴閑人,連讀書科舉的心都不會有。 可現在,權勢、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