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深淵 第33節
不過有一次,他和當時的女朋友在馬路邊吵起了架,吵架原因他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說他不夠重視對方吧,但他很清晰的記得,那天路冉碰巧路過看到,遠遠望著他的時候,眼里好像在瞧不起他。 他暴戾地瞪過去,卻發現她眼中已經沒有了那種目光,但路冉也沒有走,一直遠遠地看著他們,面無表情,似乎只是在看戲。等到他和當時的女朋友吵完,他大步朝著路冉走過去,但路冉輕巧地走到距離她最近的一條斑馬線,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他當時追了十幾步,沒有來得及追上,又覺得這樣沒必要,就沒有再追了,直到他們下次再見的時候,他才跑到路冉面前,針對性地質問:“那天你看我和我前女友吵架看得很津津有味啊,看了那么久,我追上你你干嘛跑呢?” 路冉低著頭后退幾步,隨意梳了梳她又長又順的頭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仰著頭問:“又是前女友了嗎?” 她雖然長得不是很出色,現在也沒有露出她好看的笑顏,但是就是別有一番溫柔繾綣的味道。簡議晨快速就判斷出了,她那一大半溫潤的氣質起碼來自于她如瀑布般的茂密長發和嫻靜的衣著。 可她本人的性格是矛盾的,她語氣沒有尖利,眼神也沒有銳利,可是整個人就像一把刀一樣,一直抵著他,拒絕他的靠近。 “是前女友啊,不說她,說你,你那天怎么回事?干嘛避著我?是怕被我發現你厭惡我的樣子嗎?”他依舊追問。 “不是厭惡,你的錯覺,”她被逼著解釋道,“其實當時不止我在看你們不是嗎?你們吵架吵得太激烈了,我忍不住去看了,可是你忽然生氣地跑向我,我害怕,就走了。” 簡議晨當時根本沒有注意到四周環境是怎么樣,就光顧著和女朋友吵架以及看怪異的路冉了,但他印象里好像路上行人匆匆,應該最多是看他們多幾眼,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哪有像路冉一樣,一直一直直勾勾地當電影一樣看啊。 不過他只能憑借個模糊的印象,做不得準,于是只能說:“你這樣太沒禮貌了,我是你認識的人,你怎么能一聲不吭看我看了那么久,然后招呼也不打一下就跑了呢?” “可我們不算是朋友吧,我只是你jiejie的朋友而已,你也不喜歡我,我也不找你,為什么路過還要打聲招呼呢?太尷尬了。而且你當時的表情真的像要找我算賬一樣,我害怕,只能走了。”她繼續認真地說。 連續說了兩次“害怕”,仿佛當時他真的要對她怎么樣一樣,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隨意揍人的暴力狂。他當時只覺得路冉說的害怕是逃離的借口,她其實還是心虛而已,可是直到車禍路冉醒過來說他性格不好后,他在某個夜晚回憶到這一幕,才意識到路冉當時反復說的“害怕”是她深深扎根的情緒。 她認定他不是個好人,隨時怕他做壞事。 他當初不知道她這一點,只認為她古怪又沒禮貌,討厭她,厭惡她,可是她一來,又忍不住多看她。 他無論做什么,她都不在乎,可他就喜歡看她在干什么。只是她行為舉止顯得過于乖巧無趣,他觀察她好久,也不懂她怎么能悶悶地孤獨地等著簡議水安排一切給她去做。 簡議水口中的她能鎮定有序地處理好許多簡議水帶來的麻煩,很多人都覺得她很厲害,可他觀察到的她,只覺得她呆呆又悶悶,古怪孤僻得很。 他越來越看不慣她了,越來越想刺她,所以在簡議水25歲的生日那一天,去接送她的時候,忍不住沖她尖銳地說話。她還是運用什么“一切都是錯覺”的借口輕巧地來堵他的嘴,要不是因為那天是簡議水生日,他不好和她鬧僵,他肯定要和她大吵一頓。 但他已經決定了,下次見面要和她大吵一頓,總不能老是被她嫌棄地對待著,他還不能發脾氣吧。 不過再也沒有下次了,車禍來得格外突然,電光石火之間,他全身僵硬、頭皮發麻,完全不敢去想接下去的一秒他要面對怎么樣的痛苦,可是在他最脆弱迷茫的時候,那個一直以來嫌棄他、躲著他的路冉,那個即使兩人在車內單獨相處,也要像一顆硬邦邦的石頭一樣冷暴力他的路冉,居然驚慌失措地擋在他的面前。 她并沒有幫他擋住全部的傷害,可是他在震驚與痛苦的時候忽然想到: 他都那么痛了,擋在他前面的她又會有多痛苦呀。 他是清醒的經歷完整個車禍過程的,臉部很痛,可他更焦慮擋在他面前的路冉是什么情況。 “路冉,路冉,你還好嗎?你能說話嗎?”他全身發冷地呼喊,哪怕每次喊的時候嘴巴受傷的一側一直在疼,可他根本顧不著,只想把路冉喊醒。 可是路冉好像真的死掉一樣,沉重的身軀壓在他的身上,一動也不動,她只會流著血,身體也只會越來越冷。 恐懼壓滿了他的整顆心臟,他從來沒有直面過死亡,更沒有想到第一次直面的時候,他安好的活了下來,可是有一個他曾經最敏感在意也最討厭的人,居然因為要幫他,所以面臨本該屬于他的死亡威脅。 驚慌已經壓垮了他,他只會瞪大眼眶繼續無用地喊著路冉的名字。 在他的意識里,他等了好像無數的時光,才等到救護人員的靠近。 他們的動作很快,迅速幫他和路冉止血,又迅速分離了他們,可是他好像還處在車禍后的那一刻出不來,身體沉甸甸的,似乎還在抱著凝固了的路冉一樣。 第52章 上了救護車不久他逐漸也撐不住了,靠著對路冉的記憶,他陷入了睡眠。 然而夢里依舊反反復復都是路冉的影子,他反反復復地看到路冉擋在他面前的畫面。 其實他并沒有看到路冉是用什么表情擋在他面前的,當時一切發生得太快,駕駛車位又狹窄,他根本沒有看到她的表情。 哪怕她最后一動不動地倒在他身上的時候,她那長長又濃密的頭發,也凌亂地擋住了她所有的面孔。 所有他反復能在睡夢里看到的是路冉給他展現過的三種表情。 一種是常面對他的冷冰冰,一種是偶爾隱晦著出現的嫌棄,一種是面對簡議水才會出現的治愈的笑。 三種表情反復在他的腦海中輪換,即使他還是覺得如果沒有那個車禍,路冉肯定還是嫌棄他的,可是最終的最終,他腦海里最深刻的是路冉那個治愈的笑。 她救了他,用生命救了他,那個治愈的笑容終于完全面對了他了,善意又親近,震撼又治愈。 哪怕身體再疼,他好像也在那個笑容里找到了一個支撐點。 他醒過來后,第一件事就是拉著能拉住的人的衣角,追問路冉的情況。 幸好,路冉并沒有死,但情況也很可怕,她的傷勢太嚴重,陷入了在當時看來是看不到盡頭的昏迷中。 簡議水哭得泣不成聲,他的郁氣也nongnong的擠壓在心頭,又漲又酸,讓他可以隨時眼紅起來。 他當時顧不得自己的傷疤,也不在意自己的治療如何,甚至比較疏忽自己的樣子,只強烈地希望看到路冉蘇醒過來而已。 從來沒有人給過他這樣強烈的感覺,路冉就像一抹強烈的色彩,給他混沌的世界帶來了絕對掌控地方的光亮。 在渴望路冉蘇醒的時刻,始終有一個問號在他的心頭懸浮,那就是路冉當時為什么要那樣做? 雖然最了解她的簡議水哭著說“路冉太善良了,似乎是路冉的善良造成的這一切的發生,可他還是有點疑惑。” 一切的答案在簡議水收拾路冉的家的時候有了答案。 那是不得不收拾的時候,因為路冉太久沒有清醒的跡象了,醫生判斷說很可能會一直蘇醒不了了。 簡議水聽到醫生的那個判斷,當場呆坐半小時,然后忽然開口說:“不會的,我要去冉冉家,去幫她整理她家里的東西,找到冉冉在乎的東西擺在她的面前,特別是那些她父母的遺物,她能堅強一點蘇醒過來的。” 簡議水的想法也讓當時的他有了暫時得以喘息的瞬間,于是他讓父母看護路冉,毫不猶豫也不容拒絕地讓簡議水帶他一起去。 然后他們就一起看到了那個一直被路冉關閉的房間。 一打開,最顯眼的就是他的畫像,因為里面的墻壁貼滿了他的畫像。 有已完成的,也有多幅未完成的。已完成的在墻上,未完成的堆積在地上和書桌上,空間似乎凌亂又壓抑。 畫像上的他沒有笑過,只會用毫無感情甚至冷漠的表情看著進入房間里的所有人。 他當時覺得這種表情很熟悉,呆呆地走了好幾步忽然反應過來,因為這樣充滿遙遠距離感的表情,就是路冉常看他的表情。 而路冉畫了那么多個他,里面的每個他居然都是這種表情。 所以……是他對路冉露出了這種表情,路冉才會不喜歡他的嗎? 好像也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路冉冷漠對待,知道路冉是大他五歲的jiejie閨蜜后,他也心生抵觸。 可是如果只是不喜歡,至于要畫那么多個他嗎? 他看著這種密密麻麻的畫看得心慌,直到看到他使用過的熟悉物品,要不是他本人比較潔癖和挑剔,這些物品他很確信就在他家,他都懷疑路冉在偷他的東西了。 屋子里不止是畫作和他熟悉的物品同款,還有幾本本子,他下意識就打開想看,但里面的內容一下子就扎到了他的眼睛,讓他瞬間就覺得這手上的本子有幾千金重。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路冉的日記,而這些日記里,幾乎每一個自然段都有他的名字,她寫的是他。 他打開的那一頁里,剛好就是她在痛苦地表達了她對他的愛意。 車禍的疑惑瞬間有了解釋,但這個解釋又是那么的沉重。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以為的那個討厭他的人,居然在焦慮不安地愛著他,和他第一眼看到她時的判斷一樣,她愛上了他。 該生氣的,就像第一次意識到她的身份時一樣,他該生氣又鄙夷她的暗戀。 該厭惡的,她舍生忘死的付出,不是因為單純的善良,而是來源于對他的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濃重愛意。 可是當他拿著本子站在這間屋子里,他卻緩緩升騰起的是為她的辯解。 他那時候已經成年一年了,她喜歡他當然是可以的;她雖然這樣癡狂地愛他,可是也沒有打擾過他,反而還救了他不是嗎? 她只是躲在陰暗角落里痛苦地暗戀他罷了,并沒有什么錯。 他魂不守舍的時候,猛然看到簡議水也震驚地拿著屬于路冉的另外一本日記本在看,濃烈的占有欲忽然出現,他腦子一空白,就從簡議水手里搶過了日記,并且把剩下的日記都收到了自己的懷里。 “冉、冉冉她、她喜歡你?”簡議水像是傻子一樣瞪大眼睛問道,根本不懂保護她閨蜜的物品。 從她的嘴巴里,簡議晨也瞬間明白了,那一本日記也是寫他簡議晨的。 不過也很明顯,既然滿屋子都是屬于他的痕跡,那么這幾本日記本上寫的的確都應該是有關他的事情。 “你出去。”簡議晨下意識地就強硬地把簡議水推了出門,然后他把他自己鎖在了這個秘密的小屋里。 第53章 雖然腦子亂糟糟的,但他還是打開了日記本看了起來,這一看就如饑似渴一樣,一直看到簡議水覺得時間太久喊門。 日記本里的字太多,他也不大可能把自己鎖在這間房間里一下子看完,于是他思考了一下,把幾幅路冉完成了卻沒有貼到墻上的畫作折好收到懷中,然后拿著所有的日記本打開了房門。 最后一眼再看那個房間時,里面的畫像還是數不勝數,只是少了幾幅而已,根本無法讓人發現。 “你不能帶走。”簡議水對他說。 “里面寫的都是我,這是她寫給我的,你不能看,我可以。”他冷冷地對她說,“她的心意一直沒勇氣說出來,所以我現在拿了最好。” 簡議水聽得一愣。 他只是要一個能帶走的借口而已,糊弄了簡議水,立刻就像抱著珍寶一樣,急匆匆地帶回到他的私人住所里了。 那個晚上他一夜沒睡,皺著眉頭一直看。 當時看的時候并沒有特別激動甜蜜的感覺,只覺得內心被充實了,大腦也滿滿漲漲地都是路冉帶給他的信息。 路冉的喜歡是屬于特別可怕的那種,她在她的日記本里肆意說著他的不是,可是字里行間卻都是對他的深深迷戀。她拒絕主動接受他的信息,但不管他的大事小事,只要她能被動接收到的,她都詳細地記載在了日記本里。她連他對誰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小動作都要完整記錄,而與他相關的,不管是周圍環境的變化,不管是他身邊接觸到的人,她也要詳細觀察。 這種日記,誰看了都覺得頭皮發麻,他當然也看得呼吸逐漸急促。 可是,他卻并不討厭,很奇怪的,一丁點兒都不討厭路冉這樣做。 他是個很有領地意識的人,也是個很雙標的人。 以前談戀愛時,對當時交往的女朋友控制欲都特別強,女朋友去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他都必須要知道,如果他想說話,不管女朋友在做什么,都是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打不通的話,除非是因為在工作或者在學校學習,不然他就會很失望,失望到想分手。 但與此相對的,女朋友卻不可以要求他任何一點,他需要很多的個人空間,也防備枕邊人未經過他的同意看他的任何一點信息,他甚至不愿意帶他的女朋友到他的私人住宅,最多只是帶到他的父母家。誰讓他感覺到冒犯了,那當然得是直接分手的。 可笑的是,這樣的對待下,居然還有很多人趨之若鶩地喜歡他。 他的選擇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不需要珍惜。 不過他也并不認為自己有錯。 情侶之間相處,本來就該是最真實的相處,他隨心所欲地相處,也并不欺瞞,她們也知道他是這種人,可不是還和他在一起了嗎? 當然這種討厭被窺探被冒犯的感覺也不只是針對女朋友,家人也一樣,他極其討厭被人窺探他的一切。